一座小島的特別經營,嗟遠山並沒有放在心上。


    所謂海盜,也不過與是否開海商貿的政策有關,不是海盜組織了海貿,而是因為沒有明麵的官方允許的海上貿易才有了海盜。


    如果真的按照陳健說的那樣建起一個商業街市,建起燈塔和避風港,在航線的交叉地的確是可以為他在幾年之內博得足夠的政治資本。


    嗟遠山明白該和陳健談什麽,也知道不該談什麽。


    對這種人,收買毫無意義,因為拿不出足夠的可以收買的東西。所以對於閩城的市井組織,嗟遠山覺得多說無益,反而平添罅隙。


    能說出想要出海的人,嗟遠山明白這種人說到底還是傻子,那種真的相信所有國人利益這些東西的傻子。


    對付這樣的傻子,威逼利誘都沒有用,他們不知道回頭,隻知道沿著自己認為正確的路走下去。唯一能說動他們的,就是給他們展示出一個更為壯闊與美好的、多數人過得更好的未來,然而嗟遠山明白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


    甚至於嗟遠山根本不知道,在陳健和他相談關於移民墾殖問題的時候,一場遊走於國法漏洞之外的移民已經悄悄開始。


    早在新年開始閩城亂成一團的時候,沿海郡縣的商社就已經開始了秘密的活動。


    在都城、大河入海口等地,商社還成立了一個名為“殖民勞務派遣公司”的前所未有的古怪公司。


    實際上,這就是個某種意義上的國法漏洞人口販子公司。


    殖者,墾殖。這個字凡是接受過強製開蒙教育的人都知道。


    民者,移民。這個字凡是接受過強製開蒙教育的人都知道。


    但是這兩個字連在一起,還是第一次。


    由商社的信譽和雄厚的資本作為保證,與本地的戶籍稅務官員簽訂合約,由勞務派遣公司出麵,為招工的人繳納人頭稅。


    隻要保證人頭稅落在本地,一些東西官員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這些窮人也榨不出什麽油水,無非就能收點人頭稅罷了。


    單獨的移民因為貧民遷徙限製以及救濟貧民法的緣故,不論是離開還是進入,都會遭到反對。


    以勞務派遣公司的形式,既可以保證人頭稅的繳納,又能方麵管理,反正這些人頭隻是賬麵上用來收稅的數目而已。


    其實那座小島用不到這麽多人,僅僅閩城就能湊出來,但是陳健還是提前布局,為以後打好基礎。


    憑借商社的名聲和號召力,大大方方地按照人數繳納的人頭稅。


    按照合約的規定,隻要人頭稅不取消,商社就會按照固定的人數繳納,但是不會繳納多餘生出來的人口。


    這些國人在本地官方的賬麵上成為了不死不生的數字人,既繳納了稅,又減少了暴亂的可能性,官員們當真是何樂而不為。


    通過遊說、賄賂等方法,在沿海的各個郡,都得到了許可的政令,拿到了委任許可。


    一方麵官員們不會把一個以慈善為名、銷售玻璃、鋼錠、煤油燈、鏡子為主的商社,與采生折割這樣的事聯係在一起。


    另一方麵,那些貧苦無依的人也不會將一些恐怖的故事和墨黨的商社聯係在一起。


    因而消息一出,很多貧苦無依難以生存的人紛紛報名,靠著救濟貧民積累的名聲,這些人不疑有它。


    很多人覺得,都已經混成這樣了,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呢?


    招工的時候,男女兒童都要,如果要是走的話,可以允許帶上自己的家人。而一些光棍漢則是變賣了自己手裏僅有的東西,踏上了殖民勞務派遣公司的船隻。


    十幾日海上的顛簸之後,在那座名為龜島的小島上,從沿海各個郡縣招來的包括閩郡去的一些工匠師傅、礦工等一共兩千六百多人登上了這座空無一人的小島。


    島上什麽都沒有。


    沒有耕地,沒有房屋,沒有作坊。


    有的隻有兩千多雙手,還有從船上卸下來的工具、糧食。


    人們茫然而又不知所措,但很快被打散了重新分組,並且在島上的洞穴裏暫時住下,宣讀了公司的管理條例。


    條例很多,很繁複,但是被這些人聽到耳中的卻隻有希望。


    首先成為公司的雇工後,作為人頭稅的補償,需要幹滿五年。


    這五年正常領取低級的工資,衣食所需也全部以工資購買,不是直接提供。


    五年之後,個人完全自由。或是領取一部分遣散費用回到原籍所在地,或是繼續在這裏作為正式員工。


    還有一個讓他們感覺到驚奇的許諾:五年後,如果不想要遣散費,那麽可以領取到一片百畝的無人荒地,隻需要繳納極低的費用即可耕種。


    至於荒地在哪,公司的人沒說,這些人也沒問。


    有著陳健的招牌,這就是無需多言的信譽,人們十分相信。


    而除了這些之外,在島上領取的工資不是銀幣,而是一種特殊的印刷紙幣。


    紙幣的上麵寫著“殖民地通用紙幣”,上麵寫著數字,據說幹滿五年之後可以用這些紙幣在公司換取銀幣,絕不會有絲毫的差錯。


    本來錢莊之類的地方就已經存在,字麵上的原始紙幣也早已出現,人們並不會直接抵觸這種東西。


    這依舊是靠的名譽信譽作為保障,而且這裏的一切吃用、工具都需要從外運輸,人們很快承認了這座荒島上的紙幣。


    銀幣在島上什麽也買不到,所以島上的人很快將手中的銀幣兌換為了紙幣,反正五年之後可以再兌換成銀幣。有商社和陳健的名頭作為擔保,島上的人還是信任的——他們身上湊不出多少錢,按照他們的想象,陳健一定是日進鬥金的人物,怎麽可能會貪圖這點錢。


    況且,換成“殖民地通用紙幣”之後,在島上的一切購買活動都正常,價格比起銀幣還要便宜不少。至少在所謂的殖民地,似乎是沒有必要持有銀幣的。


    這種兌換行為在不久之後的一次殖民雇工大會中得到了確定,所有人簽下了一份合約:所有在殖民地的交易行為,以殖民地通用紙幣為準,包括日後的土地稅費等等,而殖民公司也保證此紙幣可以在公司購買任何貨物,並在離開殖民地後予以正常的全額兌換。


    島上的兩千多男女不明白墨黨到底要幹什麽,但是在這種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完全被控製的情況下,隻能接受,當成這些據說腦袋有問題的人的一種趣味。


    他們關心的是用五年的時間賭一個未來,一個殖民公司的正式員工、一個百畝的自由開墾荒地。


    登島之後的一番折騰後,這些人被告知這座島上將要建立房屋、挖掘鳥糞石、木軌路和一座造船廠,還有不久之後將建造一座燈塔。


    島上的石頭很多,新式的炸藥也堆積了不少,木材更是遍地都是,而且還有殖民公司的正式員工的泥瓦匠、工匠、鐵匠或是其餘職業。


    他們最先建造的房屋,卻不是這些作坊或是居住的,而是一所讓所有孩子接受教育的學堂。


    殖民公司將在日後通過名為公司管理人員考核——實為公務員或是文官考試——從內部選拔事物官和偽裝成公司管理人員的文官。


    學堂裏要學文字、算數、自然、體育、簡單邏輯。將來等到閩城的百家爭鳴告一段落後,可能還要學簡單資產階級民主的意識形態。


    學堂內部,一切按照墨黨控製的學堂進行教學。並且給予了許諾,將來這個殖民公司的業務擴展後,將會從這些孩子中通過考試選拔管理人員和教師。


    但是,最重要的教師、教員、開蒙教育的開支這些,殖民公司並沒有指派。


    明明有很多混跡其中有能力的墨黨成員,也不是找不到這樣的教員或是拿不出這麽多錢,公司管理條例是由強權部門發布的,將來的殖民公司內部文官體係的條令也是由他們發布的,但是唯獨管理人員和教師沒有指派。


    隻是給出了一套教師考試標準——實際上大部分的第一代雇工移民是沒有機會通過考核的,但是混入其中的一些墨黨成員卻可以駕馭。


    這些古怪的條例或是做法,隻是讓登島的這些雇工感到了一些不舒服,卻沒有極力反對。當一個人的生活都不能保證的時候,任何古怪的製度或是嚐試都會接受。


    而且這一切看起來都是極好的,除了這五年之內工資低一些外,似乎隻要努力下去未來就會變得無限美好。


    不說那些五年後的遣散費,就是五年後的一百畝由公司無息貸款提供馬匹耕牛器械的土地,就足以讓這些人振奮。


    雖然現在還看不到,但是他們相信肯定會有的,就算沒有不是還有一筆還算不錯的遣散費嘛。


    在哪裏做工都是一樣,在這裏至少孩子們可以活下去,不需要繳納人頭稅。


    幾個月後,這座島上終於開始改變了模樣,也有人覺察出了這座島的古怪之處。


    先是以為了防禦可能的海盜襲擊為名,遴選出了四百輕壯勞力,組織了殖民公司護衛隊。


    四百人一水的新式燧發槍,由幾個老兵作為教官。


    這四百人的服裝也極為怪異,襯衣是藍白條紋格的名為海魂衫的棉布襯衣。


    帽子是八角形的,前麵還有帽簷,用竹篾在帽簷的周邊繃了一圈,八角形的帽簷軟布上貼著一塊紅色的五角星一樣的布料作為裝飾。


    衣服是扣子款式的,顏色是一種深藍色,分發了褲子、綁腿、背包、火藥。


    每天都在島上練習,人數雖然隻有四百,可是乒乓乓乓的槍聲總是不絕於耳。


    再過了一陣,不但有槍,還有一艘船上卸下來四門大炮,還有二十多個海軍的炮手。


    有人暗中算了一下,每天的吃喝用度,花費就很高昂。


    於是有人懷疑,這座島,真的能賺錢嗎?


    這個殖民公司到底是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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