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這群圍坐在沙灘上的新墨黨成員習慣性地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炭筆,這已經形成了一種模式或是習慣。


    “欲知其國,欲知其民,必先讀其史。”


    “我們現在處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代,對外部世界一無所知,也就不知道怎麽和外麵的世界相處。所以,我們必須讀史。”


    “這個史,該怎麽讀?我們又該用什麽樣的眼光去觀察這個世界?”


    “如今在這裏的人,每個人大抵都相信,世界的一切自有其中的規則,我們隻要歸納、總結、推理出其中的規則,那麽就能利用這些規則更好地為我們的未來奮鬥。”


    “科學是這樣的,曆史是不是這樣的?撥開那些隱藏的迷霧,是否也有一條看不到的規矩在操控著?”


    在這片熱帶的海灘上,這群人進行了出海之後的第一場學習會和討論會。有些東西陳健早就想要總結了,隻是沒有找到一個契機,今天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做一個完善。


    “同誌們,我們祖先關於世界誕生的傳說,是這樣解釋開天辟地的。”


    “天地有道。道生二,二生三,三即萬物。萬物即天地。道不變,而天地恒變。”


    “這是開國之初的觀點,這個觀點過沒過時?我想,不但沒過時,反而被如今科學的發展所印證。之前的許多不解,隨著化學的組合分散說、力的作用與反作用說、引力說、電的陰陽說等等,更是印證了這一切。”


    “三,是個虛擬,這一點大家都知道。示意極多,即為萬物。那麽,為什麽二能生三?這個二,又是什麽東西呢?”


    “用一個概念來講,這個二,就是陰與陽,就是矛與盾。這些陰陽、矛盾在天地之道這個規則之內發生著作用,塑造了這個不斷在改變的世界。”


    “比如紅色染料與藍色染料,兩者摻在一起,是什麽顏色?這是個無解的問題,因為兩種染料的比例不同,顏色也就不同。”


    “這就是一種矛盾作用下的體現,對紫色而言,影響這個紫色的因素就是紅與藍的數量。”


    “同是紫色,因為紅與藍的數量比例不同,紫色本身也是不同的。”


    “但這種不同,在我們墨黨的眼中,不過是紅與藍之間的矛盾與鬥爭後統一的結果,我們必須要嚐試透過表象去看實質。”


    “這個小例子,可以解釋某種概念上的二生三,三生萬物。”


    “如果把這種矛盾、陰陽的對立與統一,擴展到宇宙、世界、曆史當中,我們會發現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


    “在這個世界觀下,我要談如下幾個問題。”


    “矛盾的普遍性。矛盾的特殊性。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不同矛盾的對立性和一致性……”


    海浪聲中,陳健一點點地利用現在已知的一切,往這方麵靠。


    哲學觀是與自然科學的發展密不可分的,沒有數百年前打下的哲學觀基礎,沒有前幾年的原子分子學說、力學、數學極限等等自然科學的基礎,也就很難提出這個問題。


    矛盾論隻是工具,可以用來做很多事。造反可以找準時機、剝削可以緩和矛盾、殖民與土著發生爭鬥的時候可以尋找更好的解決方法……工具在手,關鍵看怎麽用,用在哪。


    原本修好船舷和蓬帆隻需要幾天,但陳健花了七天的時間講了以道生二、二生三這句簡單的、故意在數百年前把天不變道亦不變改為道不變天地恒變的話,生生擴展成了矛盾論。


    借助墨黨分裂為鬆散的進步同盟的機會,算作一次和平的清黨,陳健抓住了處於少數派地位的新墨黨的意識形態的解釋權。


    借著這幾年惡補的曆史書,總算是用矛盾論解釋了迷霧之內的曆史中發生的許多問題——他對通史隻讀了個大概,但是仔細研讀了一小段的曆史,所以例子大多也是從這一小段曆史中揪出來的。曆史浩瀚如煙,尤其是文字紙張過早普及,想要號稱精通數百年完全不可能,精通一小段往往會讓人高山仰止有時候也會誤以為其餘地方也全都通曉。


    這種算不上新奇但總算是有了樸素的史觀的世界觀解釋,也讓這些記錄的人耳目一新,做足了筆記。


    這東西看似無用,實際上很有用。看似浪費時間,實則這七天為今後的路做好了準備。


    隨著迷霧消散,世界線已經混亂。各種矛盾交織,不僅僅是族群、文明之間的,更有殖民者、土著、故土的糾葛。


    今後遇到大事的討論也會集中在什麽是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之上,而不是稀裏糊塗走一步看一步,不斷嚐試花個百年時間才知道殖民地到底該怎麽建設才最有利。


    …………


    在島上停留的七天時間,也終於讓那個野人恢複了說話的能力,隻是語言根本聽不懂,對方那個年輕的“艦隊司令”也似乎對和他交流沒有多大的興趣,隱約透出一種傲慢。


    他的名字按照雅一點的方塊字翻譯,可以稱之為楊森,意譯的話無非就是一個叫楊的人的兒子。


    楊森是七省聯省共和國之人,加爾文宗。說是七省共和,實則八省,然而一個窮逼省交不起太多的賦稅還總被救濟,於是在國名上把八混成了七,也算是賦稅等於人權精神的一種體現。


    楊森既不是貴族,也不是富商,屬於算是普通一點的家庭出身,但是這個小小的家族也算是經曆了時代的變遷。


    他父親參加過海上乞丐運動,搶過西班牙的船,也在陸地上挖過工事,用龜殼戰術和西班牙人對抗過。


    等楊森長大後,算是迎來了短暫的打打停停的和平。西班牙人一邊借著葡萄牙國王無嗣的機會打了兩年兼任了葡萄牙王,一邊又和英國撕,順帶著還要維護宗教狂熱守護者的榮光和沙漠教互懟,對尼德蘭的叛亂泥潭心有餘力不足。


    前幾年,尼德蘭的東印度公司壟斷了對亞洲印度的貿易,這讓一些商人極為不滿,想要開辟一條經過新大陸直接到達亞洲而躲避東印度公司壟斷的路。


    這些商人們出錢,請求環球探索,當然不是走非洲那條路,那條路已經被東印度公司壟斷,搶人錢財那是有如殺父之仇,再者合法的壟斷是受法律保護的。


    既然不走那條路,也就隻有兩條路可選。一條是走南北的最南端,經過海峽後折入太平洋;另一條路則是走那條可怕的風暴迷霧航線,從許多航海家都沒有回來的北線找出一條路,可以直接到達亞洲。


    航海家沒有走進迷霧知道裏麵到底什麽樣,將那裏命名為撒旦之海,獨立於兩大洋之間的另一片海域。


    西班牙控製的南美殖民地是有航線不需要繞過德雷克海峽直通亞洲的,但是那一片地方西班牙人的勢力強大,尼德蘭的商人們希望開辟的是一條不經過西班牙人控製海域的新航路,直接走撒旦之海。


    楊森所在船隊的競爭對手走的是南路,越過南美的巨大身軀,從極南的位置進入太平洋。而楊森所在的船隊則是走了北路,於是理所當然地遇到了風暴,最終漂流到了熱帶海域,發生了一些爭執後被扔到了小島上。


    當世界被船帆聯係在一起之後,這種奇遇也就成為了一種必然的偶然。


    隻不過對楊森而言,這場奇遇之後隱藏的還有一些恐慌。


    他以為自己是得到了上帝的救贖,可卻發現救他的這群人並不知道上帝為何物,顯然他們既不禱告也不畫十字。


    在家鄉的時候,他聽過一些西方的故事,以他們為中心視角的西方,也知道中國人的存在。


    這些人從發飾和膚色以及船帆的樣式上來看,像極了傳說中的中國人。


    從人數上來看,這是一支龐大的船隊,船上有大炮也有專職的水手和士兵。這些人對一個年輕人很尊重,看起來這個年輕人就是這支艦隊的司令,然而這麽年輕的艦隊司令實在是超乎了楊森的想象。


    等到七天後揚帆起航的時候,楊森發現了這些船上的大炮和火槍,更對這支艦隊中訓練有素的嚴格執行的水手驚歎不已。


    大炮被擦得閃亮,四輪的炮架和西班牙大船上的兩輪炮架完全不同。士兵手中的火槍也不是火繩,可又不像是簧輪槍。


    這些人吃飯用筷子,兩支木棍能夠在顛簸的海上熟練地夾起名為“豆芽”的蔬菜,能夠在船上吃上這樣新鮮的蔬菜也讓楊森驚奇不已。


    這些人,顯然都是迷失的靈魂,需要得到拯救的迷途的羔羊。然而他們卻不以為意,每天也會進行類似禱告之類的事,就像是在島上的七天一樣,可是仔細看看更像是在議事或是討論,絲毫看不出對神的尊重。


    更讓楊森想不通的,是中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們是從哪裏來的?是去哪裏?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麽地方?


    船上沒有一個他所熟知的人,哪怕是作為敵人的西班牙人也沒有。


    船上的水手們用一種奇怪的儀器觀察北極星和太陽的角度,看上去極為精巧,用黃銅製成。


    船上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看一種新奇的動物,這讓楊森感覺到十分不安。


    在船上觀察了幾天,由於文化和文明造成的不解越發深厚。


    十餘天後,一場更讓楊森發狂的事發生了!


    這支船隊忽然抓向,朝北而去。


    他嚐試著用手勢告訴這些人,向北就是死路一條,但是水手們根本不聽他的,他們隻聽那位年輕的艦隊司令官的命令。


    “上帝啊!他們在幹什麽?那裏是撒旦之海,沒有人可以生還!”


    聯想到這群人出現在的古怪位置,楊森的心頭忽然升起一團恐懼:這些人……是撒旦之子,是從地獄與風暴中來的。自己根本不是被救贖,而是被拖入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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