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聖星期五港的下午一點鍾,海風從外麵吹進來。


    和往常一樣,轄區都督正在享受悠閑的下午茶,大部分貴族們並不喜歡的可可的濃香在華麗的房間中回蕩,偶爾發出一聲糖匙與昂貴的中國瓷撞擊在一起的悅耳的叮當。


    旁邊的書櫃上放著一本嶄新的書,一封來自秘魯總督區的書信,還有一麵在歐洲宮廷都可以算作奢侈品的明亮的鏡子。


    那本嶄新的書在第三十頁上夾著一張書簽。


    在轄區都督看來這是一本有趣而又讓他憤怒的、嶄新的與眾不同的騎士小說,小說的主人公是個貴族,名字裏帶有堂。


    這是年前從塞維利亞來的船隊運送貨物的時候捎來的一本小說,去年在西班牙剛剛出版,很快就受到了極大的歡迎。


    小說的作者轄區都督有印象,參加過勒班陀海戰,在海戰中殘廢了左手被截肢,又被摩爾人掠去當奴隸,後來因為作為軍需官貪汙而坐牢。


    在轄區都督上任的時候,這個人正好前往首都為他自己伸冤。


    不得不說這樣傳奇的經曆讓這本小說有了迷人的魅力,而那種整個時代的西班牙所顯示出的黃金時代的狂熱感,更讓這本小說有了不同的感覺。


    一句話,就是一個時代。


    當這位叫堂吉訶德的瘋癲騎士對著一無所知的村民說出:“盡管放心,跟我出門,因為可能來個意外奇遇,一眨眼征服了個把海島,就讓你做島上的總督”後,那個村民就愉快地跟隨著這位騎士老爺出發了。


    而這種夢幻般的話語,在皮薩羅、科爾斯特、皮紮諾等人的事跡麵前,變得可以讓一個村民相信。


    這種看似妄想的話語,在時代麵前不再是妄想,而是一種可能存在的現實。


    全民對財富的狂熱、對征服的渴望,印刻在每一個啼笑皆非的故事上。


    在這本嶄新的小說旁邊,是一封信函,上麵印有友人的私人印章。


    這封信的起因,源於旁邊的那麵明亮的昂貴的鏡子。


    這麵鏡子是走私品,這是顯而易見的。


    除了這片鏡子外,同一批在半年前忽然出現的走私品還包括玻璃杯、棉布、絲綢、瓷器。


    對於這種事,轄區都督並不在意,每年都會有數不盡的走私貨物流入,正常走港口和壟斷貿易船隊的隻有五分之一。


    但是對於這麵鏡子背後的故事,讓轄區都督很有興趣。


    據說那是一群奇怪的、來自北邊的撒旦之海的國度。


    那片海域是未知的,充滿風暴的。幾十年的時間,沒有人能夠涉足,充滿了神秘。


    神秘的故事有時候需要一個古老的傳說,有人翻出了柏拉圖關於亞特蘭蒂斯的記載,信誓旦旦地說那片海域就是沉沒的大西洲。


    可是沉沒的大西洲不會有活人,於是人們相信那裏存在著一片陸地。


    由這麵鏡子引起的故事,很快在這片群島和兩大總督區引發了熱潮,尤其是對一些渴望榮譽和財富的航海家而言。


    書桌上那封來自友人的信件,就源於此。


    不過友人參加的船隊並不是前往那片神秘海域的,而是從秘魯起航尋找南半球的大陸。


    故事與傳說從古希臘的亞特蘭蒂斯開始,那個時代的其餘的傳說或是“科學”也成為了人們所追捧的。


    一如此時此刻的巨大部分世界地圖、包括流傳到遙遠明朝的萬國全圖,在南半球始終有一片廣闊無邊的未曾探索的大陸。


    從沒有人見到過那片大陸,但所有人都相信南方有一片大陸。


    這源於……“科學”。


    人們相信地球是圓的,並且已經得到了驗證,於是也更相信一些古希臘時代的所謂的“科學”。


    地球是轉動的,所以北邊的大陸和南邊的大陸應該是差不多大的,至少在麵積上是對稱的。


    否則的話,地球就會在轉動的時候到處翻跟頭,而地球並沒有翻跟頭,由此可證南邊一定存在著一片廣袤的大陸。


    這個故事在這個時代因為世界線的變動發生了一些變化。


    非洲和西屬美洲的發現,被割裂與風暴包裹的不為人所知的地域,讓一切變得平衡。


    於是,看起來真的就如古希臘人所說的那樣,北半球和南半球的陸地是一樣的,地球沒有翻跟頭證明了這一點,因而此時的世界地圖不承認南半球的太平洋中還有一片巨大的陸地。


    然而隨著那批走私貨物的出現,讓西屬總督區的航海家和探險家們又一次興奮起來。


    按照古希臘那一套古怪的對稱美的學說,肯定會有一片大陸在南半球,於是秘魯總督區的航海家費爾南德奎羅斯在聽到這個傳聞後,決定從秘魯出發,在南半球的太平洋進行探索,這得到了秘魯總督的支持。


    轄區都督的那位友人,也參與了奎羅斯的這次南半球探險,並在信中表達了無限的憧憬:“假如在太平洋擁有一個如同秘魯、新卡斯提爾以及巴西一樣大的陸地,我們可以重現當年征服這裏的榮耀。上帝保佑神眷的西班牙……對於南方大陸的征服,我們必須走在所有人的前麵……”


    正常的世界線中,奎羅斯發現了瓦努阿圖,並認為這就是傳說中的南方大陸。於是撇下了其餘的船,自己帶著一艘船飛奔回到了秘魯,領功受賞,但是後來的船隊回來後這成了一個笑話,因為被撇下的船隊花了兩天就把這個“大陸”轉了一圈。


    不管怎樣,一本書、一封信,足以說明此時西班牙的強大。


    書是文化,也是普通民眾心理的一種體現。對貴族與封建教會的嘲諷之外,更多的是一種全民對征服、殖民和獲得財富的渴望。


    而那封書信更證明西班牙此時仍舊不忘尋找新的大陸,新的航線,以保持在海上和殖民地的優勢。


    從哥倫布發現這片大陸群島到現在,沒有什麽時候比這個時候的轄區都督更為愜意更為風光無限,更為輕鬆更為安全。


    二十年前,意大利工程師巴蒂斯塔受腓力二世的委托,用先進的工程學改善了群島的海防,新式炮台和堡壘開始修建,完善的防禦體係守衛著幾個重要的港口和中轉站。


    聖星期五港的特殊位置,使得巴蒂斯塔對於這裏的防禦更為上心,完善的工事修建了四年,早已不是很多年前可以輕易被海盜焚毀攻擊的地方了。


    十年前,西班牙的頭號通緝犯海盜、英國艦隊的象征人物德雷克在群島殞命。


    麵對新防禦體係的進攻不順,讓英國人在一些小港口漁村登陸,燒殺擄掠。聖星期五島上的天主教徒舉行了彌撒,如果德雷克失敗就會在聖星期五港再建一座教堂。


    不管是運氣還是實力對比的原因,德雷克終究還是死在了這裏,更平添了聖星期五港的天主教氣氛和一種神秘感。


    從那之後,群島地區的幾大心腹大患紛紛到了年紀,死的死,病的病。那些曾經可以止小兒啼哭的人物,諸如德雷克、霍金斯終究都成為了曆史。


    再沒有能夠威脅到西班牙港口的人物和船隊出現,那些曾經牛哄哄的海盜們或是偷牛或是洗劫漁村,似乎一切都要歸於平靜。


    歐洲雖然仍舊亂成一團,可是隨著亨利四世從新教徒轉宗為天主教,雖然發布了南特赦令允許新教自由,但同樣安撫了天主教宣布天主教為國教。加萊、意大利的那些破事,也暫時安靜下來。


    南特赦令的簽署,讓一些在國內受迫害和屠殺而跑到群島地區當海盜的法國新教徒安穩下來,有些已經選擇回到法國。


    法西矛盾暫時平息。


    德雷克、霍金斯等一批老海盜以及伊麗莎白女王的去世,英國也在混亂之中。


    愛爾蘭起義、奧斯坦德圍城戰失敗、讓英國人撐不下去了。


    股份製的私掠船艦隊和海盜政策的劣勢也逐漸顯現,離開了本土海域沒有了滅國之虞,股份製的艦隊、商人的短視性開始顯現出來。


    他們對於戰略一竅不通,想的隻是盡可能劫掠獲得利潤,才不去管什麽十年二十年之後的戰略計劃。


    一年前都已經打累了的英西雙方終於簽訂了和約,英國的私掠船至少不能明著掛著英國的旗幟明搶,西班牙放棄了讓英國恢複天主教,獲得的是終於可以在英國港口停泊的權利以擠壓荷蘭……


    實際上,英國輸了。


    英西矛盾暫時和解。


    隨著英國人的退出,英西和約禁止英國再對荷蘭進行戰爭援助,尼德蘭地區的英軍開始回撤,看上去整個西班牙就剩下荷蘭這麽一個敵人了。


    西英、西法、西荷這一場持續幾十年的三大征馬上就要結束,就如今,當真是一片繁花似錦、烈火烹油的盛世場景。


    至少在兩大殖民總督區,沒有了成規模的敵人,再不是二十年前上任的時候隨時可能要麵對戰爭、劫掠和那些赫赫有名的海上魔王們侵擾的時候了。


    況且就算還有,轄區都督們也不必害怕。實踐已經證明,意大利工程師的幾何學和建築學造詣十分之高,這裏的堡壘已經不是海盜們可以輕易攻打的了。


    這種情況下,轄區都督的生活不能不愜意。


    都督正準備在享受完午茶後,繼續翻看那本名為《堂吉訶德》的新騎士小說,看看那個傻乎乎的自封的騎士把客棧當成了城堡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


    然而,一名軍官的匯報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一支不明來曆的龐大艦隊,出現在附近的海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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