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徐學聚的交流是沉悶的,貿易“朝貢”的事徐學聚又做不了主,到最後總算是達成了一些默許或是協議。


    陳健作為正使不可以直接進京,所以需要派出一些人攜帶禮物先行進京,官麵的渠道由徐學聚向上遞交。


    這已經是了不起的麵子了,否則的話一句於體製不合就給駁回,連報給京城的機會都沒有。


    至此為止,雙方的交流還是愉快的,但很快就涉及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徐學聚又說了幾句之後,忽然問道:“往來京師,就算天子允許,也要一年之久。你們的艦船軍士總不好停留在泉州,不知你作何打算?”


    這也算是有備而問,徐學聚最擔心的還是陳健賴在泉州不走,陳健卻直截了當地回道:“我們停靠泉州,一則是不知道天朝體製。本以為隻需要知會巡撫一聲,便可以直往京師。”


    徐學聚大笑道:“這自然是不可以的,不過也怪不得你,天朝自有體製,與你們還是不同的。”


    “是啊,是我考慮不周。再者,我們停靠泉州,本也是出於仁義之心救治災民,既然如今已無大礙,自然是要離開的。隻是離家萬裏,這裏又沒有立足之地……哎。”


    其實陳健本來就知道,再者任何一個國家也不可能不經允許直接把軍艦開到國都附近的港口,隻不過是用考慮不周做個借口。


    這事到現在,徐學聚也很為難。陳健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體製問題,所以根本就沒想著落腳的事,以為直接可以入京,自然是不用考慮停靠的問題。


    前麵又在泉州做了許多好事,幫著救災運米推廣番薯,直接就把人趕走與天朝體麵也不好看。


    可是讓他們住在沿海一帶,這也不成體統,雖然他這個巡撫可以做主,但是就怕將來學澳門的故事,到時候又說不清。


    陳健似乎考慮了一陣,忽然道:“我聽說從這往西,過千裏,有一大島名為東藩。島上全是不懂教化的生番,但是幸好有樹木淡水。若是巡撫同意,我們可以暫時在那停留。”


    這話一說,徐學聚立刻警覺起來,陳健連忙道:“若是將來神州皇帝允許貿易,自然有停泊之處。若不允許,我們便直接向西,前往日本國。若跨海而往,我們距離日本國更近一些,國內大宗商品也都是日本國的緊俏貨物。巡撫大可放心,到時候我們也沒必要停留東藩,可以跨海直接前往日本貿易……”


    徐學聚心說你這是挾倭自重,你這麽說分明就是在告訴我最好接受你們的貿易許可,否則的話就會把火槍硝石之類的貨物運到倭國。


    這樣一想,臉上頓時露出了不虞之色,又教育了陳健一番,陳健也不答話。


    陳健隻說自己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不可能在這裏等京城的消息,自己又無處可去,總不能整日飄在海上。


    台灣此時並未設立州縣,這是個很容易被默許的事,比起艦隊停靠泉州總歸是退了一步,聽上去也不是什麽大事。


    艦隊中還有兩個營隊的陸軍外加貿易公司的一些私軍,以及炮手水手之類,如果真的占據澎湖,恐怕也難以驅趕。


    戰而勝之,於國事無補還空耗錢糧。萬一不能勝,反而有損國威,再逼得這些人和倭寇合流又大大不妙。


    徐學聚也清楚,這件事這事說不說都行,要是不打招呼直接跑過去,隻要不劫掠漁民商船,三五年之內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既然明明白白說了出來,也算是不作偽。


    然而陳健就是在作偽。不管同不同意他都一定會在這裏紮根的,就算是這次朝貢之行沒有許可,他回到閩城也會糾結組建一支艦隊搶占台灣的。


    是否同意,陳健搶占的地方都不會是台南大員,而是北邊的淡水基隆。


    既然確定了這裏的貿易運轉暫時居於次要地位,而是為了在西班牙和荷蘭人之中紮下釘子,而且主要是以與福建人一同開墾以收取地租為主,台南的位置就並不太好。


    這是個不難的選擇。假如獲得了貿易許可,可以直接在沿海采購,那麽就不需要依靠台南的地理位置吸引明朝的海商。在淡水基隆一帶,可以北上琉球日本,位置反而更好一些。


    假使不能獲得貿易許可,他個人的資產又不是以短期的貿易盈利為目的,淡水基隆一帶仍舊是最好的選擇。那裏有黃金、硫磺、煤礦和鐵礦,而且還有一條可以通航的淡水河。


    進可以卡死馬尼拉和日本之間的貿易,退可以沿河深入內陸獲取這個時代最便宜的水運成本沿河開墾。


    徐學聚哪裏知道陳健已經下了把明朝的根挖斷浴火重生的心思,隻以目前的情況考慮,陳健的提議無疑也是解決目前問題的一個好辦法。


    陳健又道:“既然那裏是神州皇帝的領土,我們也隻是租借停靠。每年可以繳納一定的金銀,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再者,巡撫也可以派一些生員秀才過去,教化本地生番,以歸王化。我們也向來仰慕中原文化孔孟之道,也正好可以學習學習。”


    徐學聚揮手道:“金銀就免了,既然如此,便暫許你們停靠。但不可作奸犯科。”


    “這是自然,不過還要請巡撫寫下來。如果萬一遇到荷蘭人、西班牙人或是倭寇,我們也好有個證據。要不然,他們便要強占,可那又不是我們的領土,總不好與他們交戰。若是有巡撫的手書,他們就算登陸,我們也可以告訴他們讓他們來這裏請求……有道是名正而言順。”


    又道:“再者,當地土著又不知道,恐怕被倭人荷蘭人或是西班牙人蠱惑,我們有了巡撫的手書,也好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天朝子民,不可與那些人同流。”


    徐學聚點頭道:“這倒是個道理。但你們在那裏停靠可以,萬萬不可做一些燒殺搶掠之事。若我聽到半句怨言亦或是有商人訴冤,必然發兵十萬踏破東藩。”


    “那是自然。我們雖不知孔孟,但卻也有仁義之心,巡撫大可放心。在那裏停靠之時,也會派出幾人停留福州等待消息。一旦有消息,我們便會北上京城,哪裏還會在這裏停留?”


    又商量了一陣,總算達成了共識,暫時允許陳健等人在台灣停靠停留,並且如遇到海盜倭寇之流可以攻打,但是一旦要求他們離開他們就必須離開雲雲。


    這都是廢話,如果能管到那裏這話自不必說;既然管不到說了也就沒用。徐學聚也清楚,就算不允許,陳健帶人跑過去他也無可奈何,隻能聽之任之。


    死皮賴臉地讓徐學聚出麵,找一兩個家貧無依的窮秀才,跟著一同前往台灣,一切費用他來擔負,這倒是件好事,徐學聚也就答應叫人去找。


    這件事談妥了,剩下的事也就好說了。


    徐學聚也同意陳健等人可以在內地停留求學,但是需要這邊的許可,陳健要的名額也不多,隻要了十餘個。


    半月之後,陳健派出了二十多人先行前往京城,攜帶了不少的禮物金錢,又叮囑他們沿路注意觀察,將所見所聞寫下來,又說了幾處要去拜會的人物。


    回到泉州,又借著泉州大災之後流民災民眾多的情況,和薑誌禮打起了民生牌,隻說不忍這些人難以為生,連騙帶拐地帶走了一千多戶貧民登船前往台灣,隻說雇傭他們幫著開墾砍樹修補船隻,戶籍仍舊在泉州,一切丁役的費用會定時繳納。


    薑誌禮也知道管不住,再者流民太多也是件禍事,心下又不忍這些大災之後一無所有的貧民,也隻能同意。


    陳健等人在泉州已久,又頗得好評,人人敬仰,這些無以為生的貧民也不害怕,欣然登船。


    又在泉州留下幾人,以建立科學學堂為名,仿照天主教的模式在泉州開辦了一所小學堂,主要教授一些有趣的自然知識和數學等科目,一切費用都是陳健自費。


    然而一上船陳健離開就翻了臉,叫人將登船的人按照宗族、姓氏和居住地全都打散,塞入船中,揚帆向西前往台灣。


    沿島向北找到了淡水河,選了一處位置優越的地方,作為堡壘和炮台的建築地,就叫人下船暫且停靠,離開伐木運石修建堡壘,又拿一些玻璃鐵刀棉布之類和沿河一帶的原住民搞好關係,買了偌大的一塊土地。此時尚未站穩腳跟,語言不通,這些原住民暫時不要招惹,將來都是些勞動力。


    一時間淡水河附近炮聲隆隆伐木叮當,精通工程學的測繪水文高度,將炮台建在了淡水河北岸一處高地上。


    那些到了這裏的貧民暫且先做些搬運建築的事,陳健許諾日後自有土地與他們,又可以貸款給他們購買耕牛鐵器等等,人心倒也還算安穩。


    清點本部的船隻,選出了三百士兵和四條船,載著一些貨物以及一些雇來的福建水手海員,叫這四條船前往琉球折向長崎,再從長崎前往江戶,去拜會此時已經是征夷大將軍的德川家康,請求貿易和在浦賀和平戶兩處建立貿易站。


    給德川家康的信上也算是詳細地介紹了一下自己這邊的態度,隻求貿易絕不傳教,並且本國也反對天主教建立教堂等,以此作為一個在日本落腳並且可以排擠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機會,歡迎德川家康派人前往本國考察貿易等等。


    至此,在等待明朝官方回信的這段時間,整個艦隊算是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北上都城,會在抵達長江後有人帶著陳健寫的一些東西拜會此時正在上海丁憂的徐光啟,適當接觸。


    一部分去日本,和德川家康接觸,想辦法打通與日本的貿易路線,抓住機會搞事,賺取白銀。


    最後一部分則留在台灣,先把堡壘炮台建立起來,組織墾耕,等待北邊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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