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的許多國家簽訂了條約後,在共和國第一次用巨大的身板涉足到歐洲事務中的時候,一艘雙桅的小船停泊在西班牙的一處港口。


    船上的一群人正在從船上向下卸載一些貨物,一個穿著長衫的年輕人抬頭看著天空,伸出吐了唾沫的手指估算著風向和風速,眉頭緊鎖。


    這個年輕人跟隨過陳健出海,作為水手從歐洲下船後返回了共和國,也跟隨後續的使者見證了歐洲的一些條約的簽訂。


    此時他剛剛得到了共和國與西班牙簽訂了貿易條約的確切消息,急不可耐地來到了碼頭,將船上的不必要的貨物卸下來,準備用最快的速度將這個消息傳回國內。


    船上的另一個人勸道:“兄弟,這時候回去,是不是太冒險了?風向不太適合。”


    年輕人卻道:“消息就是金錢!隻要我們比別人更早地將這個消息帶回去,這個消息就能價值幾千個銀幣。諸位,現在到處都是機會,到處都有發財的機會,但所有這些機會都是靠命換來的,你們就不想趁著這個機會,賺上一筆嗎?第一桶金,太難了,如果現在慢了,以後就會越來越慢。隻要我們活著回去,我們就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否則我們為什麽出海?”


    有人反對道:“可是我們將這些貨物卸下來,便宜出售,是不是賠了?”


    “賠的這點錢算什麽?隻要將這個消息傳回國內,南洋貿易公司的股票很快就讓上漲,難道這個消息對那些每天蹲在股票和期貨交易所的大投機商來說還不值幾千個銀幣嗎?有幾千個銀幣,我們可以有自己的大船,或是可以買下更多的股票!有什麽比這個更賺錢的辦法?不就是可能會死嗎?這算得了什麽呢?”


    幾個人一咬牙,點頭道:“正是如此,富貴險中求,便拚這一次,博一個未來。”


    下定了決心,這幾人操控著這艘雙桅快船,在不適合出海的季節,為了金錢用一種大無畏的精神橫跨了大西洋。


    正如他們所預想的那樣,當這個消息最早傳到閩郡的時候,這個消息賣出了六千枚銀幣。


    隨後的幾天,一個關於貿易協定簽訂失敗的謠言在閩郡流傳,南洋貿易公司的股價快速下跌,一些大投機商看上去也在拋售這些股票……


    然而幾天後,一條爆炸性的、確定的消息出現在了閩郡消息最為準確的報紙上——共和國與西班牙簽署了貿易條約,貿易合法了!


    瞬間,原本下跌的股票在一天之內暴漲,那些操控的投機商花了六千枚銀幣,換來了十倍乃至幾十倍的利潤。而對於一個窮當當的水手來說,六千枚銀幣也足以改變他和他的兄弟們的命運。


    伴隨著歐洲的消息不斷傳來、伴隨著普及歐洲形勢的進步同盟所掌握的報紙不斷刊行,閩郡的股票和期貨交易所每天都在上演著一幕幕讓人瘋狂的舉動。


    船運保險公司的股票在漲,陳健的鋼錠、零件和槍械大作坊的股票在漲,生絲期貨的價格在漲,標準石油作坊的股票在漲,棉花期貨和紗線期貨的價格在漲,閩郡陶瓷聯合分工作坊的股票在漲……


    一場小市民和小工業者的狂歡就這樣上演著,他們為自己手持的這點金錢變得更為值錢而興奮,為一個打開的市場而興奮。


    隻是這些小市民的興奮,在一些大商人的眼中,不值一提,因為最賺錢的東西永遠輪不到這些小市民。


    陳健在海牙寫的一些名為“分析”實為“神棍”的見解,不斷地刊登在進步同盟的報紙上,擴大著影響力的同時也成為整個閩郡或是沿海六郡最為暢銷的報紙。


    大商人們從上麵尋找著商機,對陳健的信任讓他們大發橫財。


    隨著世界不再局限在故土,隨著對外貿易的開展,也隨著股票和期貨交易所的建立和深入人心,沿海六郡資本聯合在一起的“股份製銀行”不可避免地成立了。


    注資的人都清楚這其中巨大的利益,相對於那些小打小鬧的市民階層的那點東西,這才是真正賺錢的地方。


    股份製銀行的成分很複雜,有豪商、有作坊主、有黨產也有被委托的私產,還有很小一部分的對外募股,以及北方的一些大家族的資本注入。


    一開始的業務很簡單,兌換各國的不同貨幣,因為各國的銀幣的含銀量有區別、重量有區別、磨損程度和被磨掉的鋸齒邊緣等等都會導致貨幣本身的貶值。


    隨著兌換業務的進行,大額的貴金屬貨幣交易變得有些複雜,於是開始發行一些信用的大額紙幣,作為大宗交易的指定紙幣。


    入股的人與貿易公司和大作坊主以及大投機商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即便議事會還在討論這件事,但是資本主導之下的信用體係很快在沿海一帶和對外貿易中建立起了銀行的信譽。


    千絲萬縷的利益糾葛之下,盈利成為了第一目的,南洋貿易公司也無可避免地做起了奴隸貿易,因為這獲利頗豐。


    有人提出了質疑,認為這是不對的,人不能當成奴隸。但貿易公司控製的龐大資本快速地發動了輿論宣傳。


    這不隻是貿易公司的資本,還有銀行、航海保險、造船業、武器製造作坊等等相關的資本的利益。


    他們雇傭了大量原本進步同盟內的成員,用筆杆子開始造勢。幸好,此時林曦的那篇關於動植物在家養狀態下的變異和適者生存之類的東西還沒有傳到國內,造勢的根據沒有走向極端的種族主義,至少暫時沒有。


    造勢的出發點是從利益分析來說,先是認可了奴隸貿易是不對的,並且認同在國內不允許出現奴隸。但同時,筆杆子們又說,如今就像是許多年前列國紛爭的時候,別人都在獲利卻偏偏我們堅守底線,那我們隻會衰弱下去。


    所以,一個強大的共和國才能阻止奴隸貿易,因為這一切隻靠嘴皮子是沒用的。而想要強大,就要賺取足夠的利益,才能讓自己的價值觀成為世界的主流價值觀等等。


    許多大商人和資本代言人聯名寫了一份承諾:他們不會將奴隸運送到國內。如果世界的秩序建立起來,並且已知的這幾個大國都承諾禁止奴隸貿易,那麽他們將會第一時間停止奴隸貿易,絕不會提出反對。但在世界秩序建立起來之前,他們不會放棄這種行為。我們販賣奴隸正是為了讓共和國有資格影響世界的秩序,任何反對奴隸貿易的人都是賣國者。


    他們用一種邏輯演繹的方式給出了一個詭異的解釋:他們進行奴隸貿易,是為了世界上不再有奴隸貿易。隻要目的正確,手段是可以忽略的。


    聽起來似乎真有那麽一點道理,但是反對聲依舊不斷,一場曠日持久的大辯論就從閩郡開始。


    資本與人的良知爭奪著輿論的主導權,對罵的內容也日趨升級。一方是賣國賊、一方是反人類,互扣罪名的報紙和指名道姓人身攻擊的傳單,到處都是。


    現在議事會還沒有做出決定,這種貿易屬於灰色地帶。


    一杆槍可以在非洲換來奴隸,這其中的利潤至高令人咂舌。而貿易公司在賄賂了議事會,用高價買下了對西班牙總督區貿易的合法證書後,第一艘前往秘魯進行“合法”貿易的船隻就是從非洲運回的一船奴隸。


    印第安人的大規模滅絕,讓秘魯沿海的種植園勞動力緊缺。當初那些走私販子許諾了三倍的利潤,但事實上這利潤高達五倍。


    資本為了利潤能夠突破人類的底線,也或許此時人類的底線根本就不存在,一個名為“奴隸養殖廠”的股份製公司公開成立。


    在自油港上購買了一片土地,蓋起了房屋和柵欄,按照養豬養牛的辦法開始豢養大量的女奴,並且開始培育男性種奴。


    醫生、用消毒粉處理過的水、助產婆、牛痘接種等等措施一應俱全,並且開始預定數年後的期貨。用科學的辦法反人類,是反人類的最高境界。


    在這種情況下,一位原進步同盟的成員,寫了一本名為《真正的理想社會》的小冊子,開始鼓吹另一種思想:由國家對外侵略,強製其餘族群的人進行勞動,將異族全部作為奴隸,全民分紅,實現真正的族群的人人富足。並在書中許諾了一個美好的社會:隻要是純種的族群的成員,都要服兵役,並且服兵役的人才有選舉權。按照功勞的大小分配土地和奴隸,讓最底層的純種的族群成員都能獲得一片一百畝的土地和兩個奴隸,從而達到每個家庭都洋溢著笑臉的美好社會。


    這本小冊子一出,引發了一場轟動。原本已經分崩離析的進步同盟,在陳健缺席的情況下,進步同盟的各個黨派做出決定:進步同盟正式解散,不再以此組織進行任何形式的活動。


    宣告解散的那一天,各個原同盟黨派列席的領袖人物最後一次互相握手。


    “我們都認為,自己才是對的。誰來評判我們的對與錯呢?”


    “交給時間吧。”


    “我很懷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我們就是世界,所以我們所追求的進步,都有相似的敵人。”


    “那時候我們沒得選。現在有得選了。我們不再是世界了。可我奇怪的是當世界的概念變了後,原本相似共同的敵人就不是敵人了?”


    眾人尷尬地沉默了一陣,最後還是善意地笑了,沒有再說什麽,就此離開。


    出門的時候,某黨的某人喊道:“喂!將來我們會連你們一起埋葬的。”


    被喊的那人沒有回身,抬起手揮舞了一下,很確定切沒有絲毫猶疑地回道:“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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