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商社的股份製貿易公司,強行將一種新的組織形式強加於這些原本分散的海商身上。


    手段有很多卑劣之處,比如截斷琉球前往日本沿途的海路,以武力相逼的形式半強製讓很多海商不得不加入。


    新的組織形式並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卻會在今後漫長的歲月中逐漸影響這些加入股份製公司的商人——他們是最迫切追求資產階級法權體係以及渴望資本不被封建權利直接掠奪的一批人。


    同樣,在望北城周邊,隨著移民的逐漸增多、政府的建立、貿易交換的頻繁,也在不經意間讓原始落後的原住民的村社製度走向解體。


    在望北城建立之初,陳健是用布、鏡子和一些火槍買了村社的土地,暫時與他們友好相處。


    原住民以鹿皮、香蕉等換取望北城的貨物,並在運送的超額紙幣抵達後,一些最為接近這些地方的人開始接受了能夠兌換各種他們想要的鹽巴、鐵、刀之類必需品的紙幣。


    但是隨著移民人數越來越多,關於自然資源的爭奪與衝突就不可避免會發生。


    有大荒城這個樣本,望北城組織的人很快給出了一份關於移民土地的法理性根據,適當地做了一些變動但是本質的內核並無變化。


    自然資源——比如不曾開墾的土地——是屬於全人類的。人類對於這些土地隻有勞動的使用權,並沒有個人的所有權。沒有經過人類勞動的土地是沒有意義的,而被開墾的土地的使用優先權在於人的勞動成果,而非對於土地私有或是村社所有的、理所當然的所有權。


    於是按照這個法理,所有原住民村社擁有的土地、獵場,隻要沒有進行耕種、建築房屋,那麽這些土地的所有權就不需要花錢去購買,而是直接可以開墾的。不承認村社所有權的法理,自然也就不需要花錢去買,隻需要勞動搶占就行。


    在大荒城的理論就是這樣,並且以此為基礎確定了大荒城移民的開墾土地國有集體優先使用的大農場製度。


    而在望北城,陳健剛來的時候人不多,還要把精力放在救災、琉球、朝貢等問題上,所以一開始還要花錢買。


    等到如今移民數量已經達到三萬輕壯、國內的一批軍事人員和黨內組織成員抵達後,立刻撕下了原本認同所有製並且花錢購買的嘴臉。


    內部的意見統一之後,這個理論也在移民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他們此時是喜歡這種理論的,否則的話人家原住民村社的土地憑什麽讓我們無償開墾呢?


    淡水河周邊的七個距離望北城最近的村社,對於望北城的建設是欣然向往的,對於土地法理的問題他們也不怎麽關注。


    對於台灣,陳健從沒有想過把這裏當成一個轉口貿易基地、僅僅為了海上貿易。而是為了對這裏實行正式的統治,所以政策也就大不相同。


    這七個最近的村社都很弱小,人口也就在八百到一千左右,淡水河再往上還有一個人口四千多的大型的聯合村社。


    原始的獵頭“出草”的習慣,讓這七個小村社很是不安,在陳健抵達之前他們經常受到那個大聯合村社的襲擊。


    野蠻與文明是一個很難界定的東西,世界普遍適用的價值觀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某種意義上講,這些原住民的世界觀中,出草、獵頭是神聖的儀式、是族群的習俗、是對祖先的尊重。


    但在已經文明製度化的漢人移民和共和國的移民而言,這就是野蠻的、不文明的行為。


    七個淡水河邊的小村社很早就與福建商人或是日本商人有接觸,他們是“開化”最早的一批人,同時也在利益相關性命相關的時候,選擇了背棄自己的習俗,融入“文明”社會的共同價值觀之中——因為他們常常被那個大的聯合村社出草獵頭。


    考察過這裏村社之間的矛盾後,望北城的組織很早就派出了指導定居農業種植、牛耕技術的人前往這七個村社。


    在一次部落衝突中,望北城的士兵站在了弱小村社的一邊,但在確定幫助這些人之前,望北城的通譯和在這裏知道種植有一定威望的人和村社的長老提出了一個要求。


    望北城政府認同這些村社對祖先的尊重,但獵頭的行為是一種野蠻的風俗,希望他們能夠用更為“文明”的方式表達對祖先的尊重。這一次部落衝突,望北城的政府不會站在部落戰爭的角度幫助任何部族,而是站在維護“文明的世界”的角度上去幫助希望從野蠻步入文明的族群。


    如果在平時,這是巨大的屈辱。但在村社受到嚴重威脅的時候,卻又必須接受。


    一場短暫的、低烈度的衝突後,三斤野戰炮燧發槍與標槍投矛的對決後,七個村社的長老和神女帶著幾株沾著泥土的香蕉樹苗、橘子樹苗來到了望北城。


    按照部族的習俗,沾著泥土的樹苗就是土地的象征,他們表示願意服從望北城的管理,並且獻上自己的土地。


    這些人受到了望北城政府的招待,並且回贈了許多的禮物,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進而按照共和國的傳統,在望北城舉行了一場遺留著部族奴隸時代力量為美的競技運動大會,邀請了七個村社的年輕人參加。


    一如陳健在部族時代做的那樣,用這個時代的精美禮物和認可個人力量的態度,設置了角鬥、射箭、標槍等適合原住民村社參加的項目,頒發了銅製的“成人禮”獎章,算是一種官方認可的、改獵頭為競技的成人禮。


    原始社會殘餘的力量為兩性吸引的美學和部族傳統,讓這種成人禮的方式得到了村社長老和神女的認同。當然,野戰炮和燧發槍更是功不可沒。


    仿照共和國的舊事,望北城每四年會舉行一次盛大的運動競技大會,並且頒發各個村社與望北城都認可的獎章和物質獎勵。這些獎章會逐漸替代他們“出草”獵頭之後的紋麵和紋身,成為原始時代雄性力量的另一種象征,用這種不會受到太大反對的方式將這些原住民拖入“文明”社會。


    這些原住民或許不是合格的、適合大農場、大礦場和大作坊的勞動力,甚至不是合格的排槍方陣的士兵,但他們的風俗習慣使得他們是良好的散兵、獵兵的兵員。


    競技大會結束後,望北城政府將村社長老送來的香蕉樹苗和橘子樹苗還給了他們,但將上麵的泥土撒在了大地上。


    “土地是屬於自然的,而樹苗是屬於勞動的。每個人都有在土地上勞動的權利,每個人的勞動成果也是要受到尊重的。”


    這樣的理由與良好的態度,以及那個大村社部族的威脅和望北城教授他們耕種的良好態度,讓這七個村社的人認同了這種說法。


    一份簡單的條約就此簽訂。


    “七個村社屬於望北城人民政府的一部分,望北城尊重村社的自治製度和長老推選。”


    “望北城認同村社原住民對祖先的尊重,村社原住民放棄獵頭出草的野蠻方式。”


    “村社認同自然資源的所有權歸所有居住者所有,尊重勞動成果,放棄所有圈地、獵場等傳統土地所有權。”


    “凡是認同且自願成為望北城居民政府組成的村社,望北城政府有義務保護其村社成員享有望北城之居民的所有正常權利,但認同望北城政府就必須認可望北城的法律體係——除一些特殊的風俗外,其餘審判由望北城的法院執行。”


    “所有兒童均有在望北城學堂學習的義務,如果適齡且不接受教育將會處以兩張鹿皮的罰款,不能夠在開蒙教育結束後學會認識三百個方塊字的也要處以十束水稻或是三十斤地瓜幹的罰款。”


    “不允許沒有望北城身份牌的外來人口在村社居住,且有舉報之義務。”


    “望北城會在村社之間開辦貿易市場,鹿皮、鹿脯等狩獵所得可以在貿易市場無稅交易。望北城保證紙幣可在消費社中購買到任何可用的商品,並且鹽、棉布、鐵等必需品必須以紙幣購買,不得私下以鹿皮等交換。”


    “進村收購鹿皮等人必須佩戴望北城政府頒發的身份牌,沒有此身份牌的人村社不得與之交易,且每抓獲一名獎勵紙幣若幹以及寬幅平紋布三匹。”


    “賦稅的目的是為了維護政府的運行,實施教育、軍事訓練、修建道路等於民有利的種種行為。村社在認同此稅收目的的情況下繳納賦稅,四年內免除,四年後各個村社的代表前往望北城共同商量賦稅的比例。”


    “駐村社之教師,在村社重大問題的決策上有參與的資格,並且有對村社長老意見的最終否決權——依照條款以村社違反了望北城人民共同利益的基礎上的否決權。”


    “村社按照人口數量,提供少量的村社成員參與軍隊,保護整體利益不受外敵侵犯。”


    “望北城政府有義務對村社的定居種植業進行指導,且可以用低息貸款或是長久鹿皮償還的方式借貸村社耕牛、耕馬、鐵器等農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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