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條理論性的東西之後,剩下的綱領就是務實的、分餅的、妥協的、調和利益的,以及掃清閩郡封建殘餘和任何不利於資本主義發展的條條框框。


    為了爭取農民,爭取資本流入農村,也為了證明閩郡的新力量有能力有綱領解決農村問題,在土地問題上墨黨的提議是:減租,嚴格執行法定地租,組建佃農農會。


    這是個針對佃農的陷阱,也是個針對以佃農地租為生的土地擁有者的投槍。


    自耕農對此保持中立,不支持也不反對,相反因為墨黨在臨近農村的一些活動和閩城資本主義的發展,讓自耕農的日子暫時過得不錯,新的農具和分期付款模式的收割種植馬拉機械讓他們大致上同情墨黨。


    大的土地擁有者肯定反對,但是資產階級支持,因為降低了地租,也就意味著經營的利潤更高。


    雖然閩城扔到全國隻是三十六郡之一,但在閩郡,已經是龐然大物,可以以一座城市的力量抗衡周圍農村的——放到全國不行,放到本郡是可以做到的。在閩郡,控製了閩城、南安、煤鐵礦區,就控製了整個閩郡。


    資本家已經逐漸成長起來,守舊地主反對,那就免不得看看誰的拳頭更大一些了。這裏不是北方,沒有那麽強大的地租家族力量。


    況且,一些土地擁有者也看到棉花、桑、稻米、煙草之類的東西有利可圖,加上新型機械和軋花機之類的使用,已經讓他們有機會轉為經營,不再依靠地租生活。


    成為剝削剩餘價值的農業資本家,而不是剝削地租的封建地主。這就是一種巨大的進步。


    至於說那些守舊的靠地租生活的地主,一旦墨黨開始獲得新議事會的授權深入農村搞減租基層運動,這些地主就將麵對佃農的反抗,佃農也很快會組織起來。


    長遠看,減租運動帶來的後果其實是消滅佃農。既然地租比以前低的多了,那還要佃農幹什麽?趕走佃農自己經營、收回佃農的土地做大農場雇傭勞動、或是直接出租給想要大規模經營的資本家,都是一種選擇,遠勝過和佃農折騰。


    但這個效果是需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體現出來,到時候隨著海外市場的開拓和閩城的發展,大量的佃農要麽成為農場雇工,要麽流入救濟體係更為完善的閩城。那時候閩城的大發展也能容下更多的人口,為資本家提供更為便宜的勞動力,使無產階級的力量壯大起來。


    城市容不下,就隻能發展成絕對平均主義。城市容得下,那就可以帶些血腥的過渡。不是絕對的,要因地製宜。


    隱藏封建和高利貸人身控製的半農奴租佃體係,那是守舊的生產關係,當然要幹掉,而且要幫著新興資本家幹掉。


    在城市,可以得到經營性資本家的支持,可以得到一些善良的激進年輕人的認同,也可以得到大部分市民階層的同情。


    在農村,自耕農中立、經營性農場中立、佃農支持、守舊地主反對。守舊地主要麽轉型當資本家逼走佃農讓他們流浪城市,要麽被層出不窮的佃農暴動幹掉。


    墨黨的脫產黨員數量足夠,黨產充足,之前之所以沒深入農村,那是因為那時候沒有合法性,而現實又決定了此時沒有能力掀桌不能機會冒險,隻能暫時在框架內玩,幫助尚且在成長的資本主義體係建立起來。


    這也是新的議事會從閩城的立法和權利機構,變為閩郡的立法和權力機構的必須要走的一條路。更是資本主義改造走入農村掃清南方新郡為數不多封建殘餘的第一步。


    走不出去,閩城的新議事會就隻是閩城的新議事會。


    與土地製度相對應的,是廢除閩郡的禁止自由流動法案。墨黨的內部會議上考慮過城市的容量,考慮到今後的基建和移民以及海外市場的脫產問題,在一郡之內應該可以容得下。


    唯一的問題就是城市的人數越來越多,雇工階層的競爭也越來越大。


    工廠主聯合的罷工黑名單廢除和最低工資和十二小時工作製的爭取,短時間看會越來越難,隻能加大組織領導,不要給別人分化瓦解和扶植出一批權貴工人和黃紙窗雇工協會的機會,今後雇工運動的重點就要放在雇工領導權的爭奪上。


    長遠看對墨黨所代表的階層益處多多,但是短期看恐怕如果沒有完善的綱領和未來目標,也難以做出這樣的決定。


    雖然短期代價巨大,但卻是一個被稱作未來派的黨派必須要做的事,這是與黨派的綱領和未來展望一脈相承的。


    這兩個綱領在閩城內部基本都可以得到支持和不反對,算是一種控製農村和改造農村的手段。


    可以確定這是資產階級革命,但卻無奈地以反資產階級的雇工黨領導。


    關於閩城城內的那些階層的利益,墨黨除了郡屬工廠和投資基建這種改良資本主義的手段來爭取最底層外,還要爭取其餘階層的支持。


    比如閩郡的公共職務的考核資格,承認閩郡的新式學堂的學曆等同於國內那些老牌學堂的學曆,從而獲得這些年超額擴招的大量接受了自然常識、政治經濟等基礎課程的成長起來的學生的支持。


    既然北邊不給這些人做官的資格,不承認這些學曆的合法性,那閩郡就要承認,並且在選區考核公共事務官的時候以此作為基礎。


    為了獲得開蒙先生和開蒙學堂教員這一階層的支持,在正常的工資之外,將一部分工資變為實物的生活必需品,包括糧食和煤炭,從而讓這一階層保持生活的穩定,受投機商的影響最小。


    這是十分現實的兩項,學生支持並且在革命和自由的激情之下願意投身到公共職務當中;教員們也會支持,對他們而言糧價和生活必需品的波動太影響他們的生活,每次發下來工資就要麵臨糧食投機商的收割,比起那些玄之又玄的綱領,他們也更為務實。


    既要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就必須得到一些人的反對。


    在糧食問題上,墨黨提出了糧食最高限定價為正常價格的三倍,一旦超過這個價格,將處以重罰,必要的時候會根據囤積數量的多少進行處罰甚至監禁和流放。


    新的事物官考核製度,也勢必讓以往一些半封建世襲的事物官——也就是吏,受到了威脅。但是他們的反對是無效的,因為他們要麵對將近十年培養出的大量的超編年輕學生的爭奪。


    而且在一些新時代的問題上,他們這些舊時代的人並不如這些年輕人處理的好。這些八年前就批量培養、超額招收、花大錢控製學堂教育的目的,就是為了在這一天挖根,少了張屠夫一樣吃無毛肉,無非就是短期之內處理問題不那麽嫻熟,三年兩載的也就鍛煉出來了。


    墨黨既然要基於閩城的新議事會做事,那麽不可或缺的就是新議事會的稅收。無政府不需要收稅,但有政府就必須收稅,並且是全體議事會商定後的、妥協的、可以供閩郡使用的地方稅。


    以龐大的黨產領頭,自己放一些血,繳納一定數量的累進稅;以龐大的底層和小市民的票權為基礎,在不損害工廠主正常積累和競爭優勢的情況下征收少量累進稅;利用即將成立的郡屬工廠的基建和大量資本即將來閩城的優勢,以房產和地產作為郡內的一項重要調節收入;將試行的印花交易稅收歸郡議事會支配……盡可能薅最多的羊毛,而讓羊叫的聲音最小。


    這樣的稅收政策必須要有底層的支持,而且一旦局勢穩定,資本家在確定舊勢力暫時不會反撲之後,必然會回過頭來對付這些問題。


    這又需要出版自由和結社權,從而能夠發出自己的聲音,能夠保持自己的力量隨時可以反抗和威懾。


    對付出版自由,則是希望新議事會審核通過廢除出版押金審查製,完善自由的界限,隻要不宣傳分裂共和國之言論,即可通過審核。


    出版押金審查製十分煩人,沒有錢就沒法發聲,有錢發聲也要經常麵臨罰款,對於一個革命黨而非執政黨來說,這種自由是必須要爭取的。


    結社權也是必須保留的,燧發槍最適合底層革命和街壘戰,也是政府軍和起義者武器差距最小的時候,沒有什麽技術兵器,就看人多人少和士氣組織。


    一旦將來出了大事,或是整個閩郡或是周邊沿海諸郡徹底掀桌鬧資產階級奪權革命,這些經曆過數次街頭政治和街壘戰鬥的市民雇工階層,就是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就是騎兵太次,免不得和北方的富裕自耕農結下血仇。


    不好的後果就是在閩城內的報紙辯論會越來越多,爭奪話語權也越來越複雜,要麵臨各個派別爭奪話語權的反撲,鬥爭形式比以前可能會複雜數倍。


    結社和持槍導致的糾察隊和收錢的地痞流氓的別動隊之間經常要開打,就算不開槍街頭械鬥也肯定是與日增多的,而且還要小心被人找借口繳械。


    但隻要墨黨的黨產沒有被沒收、沒有被宣布墨黨結社非法、沒有禁止墨色分子結社的法案、陳健的槍械炸藥作坊仍在不計成本地開工儲備、大荒城的海外學堂仍舊每年訓練大量的預備炮兵和街壘擲彈青年團,不敢說仍舊像如今一樣占盡優勢,但是平時鬥個旗鼓相當,拚死一搏的時候控製閩城絕無問題。


    凡事有利則有弊,大部分的綱領涵蓋了閩城今後的方方麵麵。


    除了這些爭取利益的妥協退讓,那些得罪人的地方也是得罪了個幹淨,舊特權行會的種種被一掃而空,但對一些工業無法取代的舊行會組織內成員予以扶持。


    以黨產和抵押的運河經營權和龜島經營權籌措了現金,成立了閩城的第二家銀行,與第一家銀行聯合,請求新議事會許可鑄幣權和發行紙鈔代幣。


    成立的黨產銀行以工業和手工業貸款為主,嚴禁參與超額利潤的商業和海外投資,保證閩城的工業和手工業有資本扶持,避免大量的資本都流入貿易和海外,也為了確保閩城基礎的工業和手工業以及資本家中可統戰對付舊勢力的工廠主階層繼續發展。


    至於剩下的修建通往鐵礦區的運河、農業馬拉機械分期支付、修建自衛的棱堡之類的提案,反倒是議事會成立後的一些長期政策,也是為了黨產控製的建築和水泥煆燒和即將成立的礦產冶金和基建聯合投資公司的發展。


    一整套的七十三條的綱領一經宣傳頒布,能團結的人都已團結,能得罪的人也都得罪死了,中立的也都保持了中立,反對的暫時隻能靠嘴反對。


    立場堅定不活稀泥不無底線地妥協,問題也就清楚的多。


    作為基本盤的雇工階層的利益,占據了綱領的後半部分,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經在黨內討論中被確定不太可能通過——工廠主反對、得罪死的舊階層餘孽更別提、剛插了小市民一刀他們一定會趁這個機會還回來、為資本農業得罪的食利地主也會把怨恨撒在提出減租綱領的墨黨身上……


    不過整體上還是值得的,票權變動和聯合妥協的平民議事會就是最為難得的一項進步,路要一步一步走。


    距離十月十七日的新議事會推選還有三天的時候,厚積薄發的墨黨憑借著黨產的銀幣、數年的組織、糾察隊的槍、長期名譽和尚算進步的資產階級綱領,雖然不太可能獲得絕對的優勢執政權,但至少可以單方獲得三分之一的否決權。


    板上釘釘的時間終於來到了十七日,照這個態勢,不可調和不可妥協的反對者想要改變既定事實,就隻剩下掀桌不承認這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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