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問題不是一個人可以決定的,當這個黨派逐漸成熟不再是一個興趣小組或是工會、獨資財團的時候,更是如此。


    上回已經選擇了一次不流血分裂清黨,形形色色的政治組織讓很多中間派或隻是同路人的部分人有了更多其餘選擇,於是最終決定屁股坐在哪邊的那要看內部的主流。


    在陳健做完了合作三底線的報告之後,會議主持者宣布將土地問題的討論暫時擱置。


    決定拿出三天的時間,由各個代表作各自的活動總結。閩城外麵對墨黨的這次擴大代表大會猜測極多,閩城也是沸反盈天,裏麵卻按部就班地繼續開著大會,不慌不忙。


    有爭吵,也有轟轟的笑聲,有時候還會傳來一陣陣歌聲,內部的氣氛相當活躍。


    鑒於此時大家都還很幼稚,外麵又沒有那麽嚴峻的敵人,陳健在環球航行之前給黨內的公開信上明確表示:他希望黨內能夠繼續保持舊墨黨分裂之前的那種活躍氛圍,對於在黨內成立各個派別組織和討論協會很支持,既然大家都不成熟,那麽就在保持團結和對未來構想相同的前提下一同從幼稚走向成熟。


    活動總結會的第三天,一個給自己起名叫海浪的年輕人做了一個關於農村問題的報告,由此引發了一場相當嚴峻的抉擇,也引出來看似團結的內部不同派別之間的裂痕。


    這個年輕人是最早一批前往農村活動的,從很多年前定下的偽裝成收購磨坊、做商店貨郎等方式深入農村調查發展工作開始,他就一直在農村,這一次關於遠離閩城的佃農調查報告也是這個化名海浪的年輕人做的。


    海浪得到了會議主持允許發言的表示後,很鄭重地拿著幾張硬紙印刷的黨證走上了講台。硬紙板被捏的很緊,非要比喻的話就像是一些人會試考中了之中拿到了進入學宮的榜文一樣。


    很多人不明白海浪的用意,他將自己的黨證放到了講台的左邊,再從懷裏摸出了一盒配發的火柴放在了右邊。


    在眾人不解其意的時候,開口發言。


    “我年紀不大,但是從零五年開始就接觸了咱們的黨。”


    “我不是在這裏講資格,而是在講我今天為什麽站在這裏。零五年的時候的黨是什麽樣,很多人清楚,就像如今已經解散的進步同盟,內部隻是在討論,還沒有確定一個真正的方向。靠著做慈善、做好事來開展活動,那時候就叫墨黨,但卻是舊的墨黨。”


    “零四年的時候,我在閩城做學徒。學徒的日子有多苦你們也清楚,沒有工錢,師傅經常打罵,但是可以省掉在家裏吃飯的錢。後來我受不了了,不幹了,逃走了。那時候逃走,隻要師傅去告狀,我是要被抓起來的。名義上我隻要繳納罰款就沒事了,可是如果我有繳納罰款的錢我為什麽要去做學徒呢?”


    “正巧,我二姨在南安。我媽說,南安現在正在修一個玻璃作坊……那時候還叫玻璃作坊和化工作坊……她說你去吧,你表哥也在裏麵幹活,還能學點真本事。”


    “那時候我媽媽並不知道玻璃廠和玻璃作坊的區別,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時候都知道,做個吹玻璃工匠可是份好工作。我就帶了三個餅,去了二姨家裏,第二天便去了玻璃廠當了名運模工。”


    “按照某些人根據博物學給我們貼的標簽,我應該屬於南安派,再細分下來,屬於南安工廠學徒派而非南安礦工派。”


    說到這裏,會場內傳來一陣陣的笑聲和喧嘩聲,還有一些年輕人噓噓地發出口哨聲。顯然很多年輕人對於環球航行期間內部出現的團團夥夥問題很是不滿,海浪這番明顯諷刺的話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


    會議主持一邊笑著,一邊搖了搖銅鈴示意安靜,會場重新安靜下來後,海浪接著說道:“那時候,舊墨黨已經準備成立了,工廠的生活也比當學徒舒服的多。陳健那時候還住在南安,他這個工廠主做的很有趣,整天在我們歇工的時候和我們聊天。”


    “那時候舊墨黨的一些人也來和我們聊天,這是段很有趣的生活。”


    “最開始,我覺得墨黨的這些人真好,有道德,有修養,還有文化,家世好不說又平易近人。我那時候就想,這些人遙不可及。他們都是好人,可我不想做他們那樣的人。”


    “再後來,陳健和我們聊的多了,我又覺得,怎麽按照他這個工廠主的話來說,我們應該爭取更高的工資、爭取更短的十小時的工作時間?這在以前可是沒道德的體現,是壞人的體現。那時候,我才覺得,原來墨黨沒這麽遙不可及,原來裏麵也有‘道德低下’的和‘壞人’,尤其是墨黨的頭目和發起者,明顯就是個‘道德敗壞’者,否則為什麽要鼓動我們少幹活多拿錢呢?少幹活多拿錢,這可是我喜歡的事。就這個標準來看,似乎我和墨黨又離的很近了。”


    “一會我覺得離墨黨遠,一會又近,那時候我就想不通這墨黨到底是遠還是近?”


    “零五年下半年,陳健在講了很多道理之後,我們覺得他講的很對,所以我們得實踐啊。於是,我記得那天是七月份,日子記不清了,我們醞釀了三個月,在玻璃廠訂單最多的七月份選擇了罷工,要求提高工資、降低工作時間、改善工作環境。”


    “罷工這種事,以前在別的地方也有過。可那一次,是第一次罷工者理直氣壯的,因為我們明白了很多道理,這道理讓我們充滿了力量,不再像以前一樣覺得這樣是‘無恥’的、‘懶惰’的;相反我們會覺得要是對方不答應,對方才‘無恥’。”


    “這就是道理的力量,而是是屬於我們自己的道理,所以那一次我真的覺得道理在我這邊,第一次把胸膛抬的老高。”


    “那次罷工之後,我們幾個領頭的很快被人供出來的。陳健就說要和我們談談。其實挺尷尬的,他教我們為什麽要理直氣壯地爭取自己的利益,我們反過來就用在他身上。至少我以為會挺尷尬的,我們去之前工友們還送了些錢給我們,怕我們這幾個刺頭被開除了以讓我們別餓死。當時十三個人中領頭的是王三卓,就說不要這錢,媽的非要查出來誰告的密,將來有機會非弄死他不可。”


    “王三卓,在座的諸位很多是聽說過、沒見過。他犧牲在礦工請願運動的時候,就死在礦區被礦主的打手刺死的那個。那時候還沒有照相術,所以也就沒留下照片。他個子很高,鼻梁上有一大堆的雀斑,頭發自然卷兒,眼睛挺小的。”


    “那時候我是運模工,他是坩堝工,那時候他還活著呢。我們十三個人就去了陳健住的地方,結果陳健批評了我們一頓。倒不是說因為罷工,而是方式不對時機不好,又給我們講了不少的道理,還誇了我們幾個說我們有膽子有心氣有誌氣有魄力。請我們吃了頓好的,又送了我一條棉布褲子。”


    “那頓飯之後,我們十三個人就進了夜校,成為玻璃廠第一批脫產學習的年輕人,開始真正地明白墨黨到底要做什麽,可能仍舊不太懂,但至少分清楚了好人和墨黨的區別。”


    “當初我們在一起那十三個人,既是同窗,又有同誌,但到今天,隻剩下了八個。一個犧牲在了礦區,兩個犧牲在前往大荒城的海難中,還有兩個隨船環球航行的時候病死於熱病,一個葬在望北城,一個葬在距離家門口已經很近的落阿河。”


    禮堂中的氣氛逐漸有些凝重,至今為止殘酷的鬥爭還沒有開始,墨黨死亡的人數並不多,所以這些濃縮為五這個數字背後的名字,每個人都知曉。


    但終究他上台來的目的是要說一下農村的問題,這隻是報告前的發言,時間已經到了規定的極限。


    會議主持人還是使勁地搖了搖銅鈴,下麵不少人喊道:“再給他幾分鍾時間。”


    “是啊。”


    “不是經過表決時可以延長最多五分鍾的前置時間嗎?我們同意再給他五分鍾時間。”


    海浪衝著下麵的眾人苦澀一笑,搖頭道:“再多的時間就不必了,這些本是和我要說的事沒有多大的關係。隻不過今天看到咱們的人越來越多,數百人代表著背後的數千人幾萬人,然而有些人卻看不到了。既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我們如今所看到的現在,不知怎麽我心裏有些難過。”


    “我是零八年年底在南安完成了農運學校的學習的,那時候礦工請願的事已經發生,王三卓已經被人刺死了,大荒城的第一批移民都已經開始紮根了。當時我是以‘玻璃窗銷售安裝和簡單木工以及煤油燈銷售商’的身份前往距離閩城很遠的那個縣去工作的,當時發了一個皮的筆記本,一支粗糙的鵝毛筆,幾塊肥皂,兩套衣服,一個木箱子,外加四本書,還有一筆的公款。”


    “去的時候,是十三個人中的另一個去送的我。當時到了那個縣附近的時候,我就說不用送了,他當時也急著回去完成簡單幾何學的課程,當時也沒想著將來可能見不到。”


    “我記得那也是個秋天,當時那個縣正在收稻子,那地方很偏,山很多。他就說;‘你說這地方這麽多山,將來有一天真像是咱們聽陳健說的未來裏那樣的和礦區樣的鐵軌和學宮裏展示的蒸汽帶動的車出現了,這地方可不好修鐵路啊’。”


    “結果那就是我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真的,我見過那模型,也見過礦區的軌道,可是那種推理出來的車,到現在我還沒見過。”


    “我當時就當了個笑話,衝他擺擺手就下山了,他拿著個破尺規在那皺眉看了好半天,我都下山了他還沒走呢。誰曾想幾年後我才知道,他在去大荒城的船上出了海難,他本來是要去大荒城主持契約工自由之後的荒地分派和測量工作的。”


    海浪的聲音有些哽咽,拿出來一個很舊的皮質外皮的筆記本展開,開始講訴他在農村開展活動的故事。


    “下了山……”


    聲音很淡,很輕,會場中也變得很安靜。


    他說的那些故事,漸漸變為一幅幅畫卷,一點點在眾人眼前鋪開,也讓眾人終於明白為什麽他要把黨證和火柴放在一起。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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