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曆五一六年六月。


    南洋公學籌備委員會的對外譯書局翻譯了伽利略的《論太陽黑子》,遙遠地球另一端的愛丁堡出版了《神奇的對數定律》和《天文對數表》,人類在最宏觀的天文學上邁了一大步,也為今後的戰爭更新了殺人的工具,查找對數表很快將會成為炮兵軍官的必修課。


    在微觀層麵上,原子和分子學說已經成為了南洋公學的必修課,與電學和天文學結合在一起的微觀學說逐漸深入人心,人類開始嚐試尋找最小的世界與最大的世界之間所隱藏的一切奧秘。


    介於宏觀為微觀之間的人類,也在緩慢而曲折的向前走著,嚐試著推翻那些曾被當成理所當然的不平等,並為爭取理所當然的平等準備流血和犧牲。


    六月份正式最熱的時候,今年格外的熱,加上街頭巷尾那種富有激情的熱,讓守衛在第二議事會門口的幾個年輕人滿頭是汗。


    裏麵正在討論關於稅種變革和專營權贖買競爭的問題,這是關係到城內絕大多數人生活和一部分資產階級利益的大事。


    不過裏麵並不是正式會議,隻是一場非正式的討論會,出席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出席者每個人都熱情洋溢。從道德、正義外加被認為是科學的“經濟學”去論證這些政策的合理性。


    墨黨前往閩城之外的人已經出發,前往大荒城的又一批移民也在之前的非狂風季節中離開,還有一大部分人沒等到議事會的許可就已經開始前往閩城周邊的縣,為下一步的工作提前準備。


    今天的會議很奇怪,來的大多數都是些年輕人或是激進民主派的,剩餘的一部分今天並沒有來,反正這也不是什麽正式會議。


    守衛在議事會門口的年輕人正在閑聊,他們是去年起義之後成立的新治安隊的成員。


    “你們聽說了嗎?議事會執行法警馬上就要成立了,要求很高。必須是航海和測繪學校畢業的。”


    “那可不會有太多人吧?”


    “是啊,南洋公學也會擴大航海測繪學科的招生。其實說起來,這裏的畢業生每個人都可以當個下級軍官的。他們經常玩槍,而且測繪學的還有機會操炮,不過他們當法警之後,也隻能是普通士兵,但是待遇很高。”


    “嗯,我也聽說了,滿打滿算,明年加上之前數年的,除去墨黨帶走的,剩下的最多也就有三五百人吧。不過真要是出了什麽事,比如有人想要分裂或是顛覆共和國,這些人隨時可以從士兵變為下級軍官。”


    說話間,對麵的街道上走過了幾個人,守在門口的年輕人也沒當回事,隻是衝著對麵的人揮揮手讓他們不要越過那條白線。


    議事會開會過程中,按照已通過的附件內容,任何人不得持有武器。


    正常這裏作為權力機關,還是很安全的。


    但今天並不正常,那幾個人靠近之後,忽然從懷裏掏出短刀和斧頭,朝著門口幾個守衛的年輕人頭上砍去。


    幾個剛剛還在討論未來的年輕人隻來得及叫喊幾聲,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街口迅速湧過來百餘人,手中持著砍刀和火槍,衝到了議事會的門口,砸碎了玻璃窗,將槍口對準了裏麵。


    正在那裏討論關於贖買專營權的百餘人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得不知所措,兩個人走到門口質問對方是幹什麽的,立刻被門口的幾個人打倒在地,拖到了一邊。


    三十多人持著槍,對準了裏麵的百餘人,哼聲道:“諸位想要參政的國人們,把這個簽了。”


    帶頭的人摸出一張紙,上麵的題目赫然是《第二議事會違背傳統、屬於叛亂行為且有分裂共和國之意圖自白書》。


    內容不需要多看就知道裏麵說的是什麽,站在前麵的幾個人看著之前去理論而被打倒在地的兩人,皺眉道:“你們是什麽人?”


    “什麽人?我們是閩郡國人,你們不是說真正的國人參政嗎?難道我們不是國人?你們的行為已經屬於叛亂,趕緊在這自白書上簽名,快點!”


    這時候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和槍聲,又有五十多人衝了進來,手持砍刀盯著這些人,幾把刀的上麵還有鮮血。


    正自僵持的時候,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震的玻璃嗡嗡作響,聽聲音似乎是遠處火藥庫的位置。


    外麵湧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將在這裏討論關於贖買專營權問題的這些年輕代表逼到了角落之中。


    帶頭的那人從旁邊提過一柄還在滴血的砍刀,拿著自白書邁步向前,盯著一個代表問道:“簽不簽?”


    這些代表們很清楚,一旦自己簽了字,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為烏有。不在於暴力,而在於這些人簽了字,也就意味著他們違背第二議事會的基礎,既然議事會成員都在自白書上簽了字,那麽是否解散都將毫無意義,第二議事會的權威也將喪失殆盡。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亂,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代表們並沒有太多經曆過殺人場麵的,驚慌與憤怒之中終於明白過來嘴皮子和道理有時候真的講不過刀槍。


    帶頭那人提著砍刀,伸手拉住了一個年輕議事會成員的脖子,伸手在臉上拍了兩下道:“你們不好意思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好意思?沒關係,咱們私下裏簽。”


    說完就要把那個有些驚慌的年輕人拉走,十餘個提著斧頭和砍刀的人也分別抓住了幾個人往外提。


    這些議事會成員的身上都沒有武器,包括真正有過軍事訓練的一部分墨黨的議事會成員。


    沒有刀、沒有斧頭、也沒有槍。


    但不代表就真的一無所有,不代表就沒有另一種更為強大的武器。


    眼看著那些沒經曆過這種事的人要被分隔開,人群的前麵忽然響起了一個很普通的墨黨內的議事員代表的聲音。


    “國人推選出的代表們!請堅守自己當初被推選時的承諾,請尊重國人賦予我們的信任和權力!死亡和恐嚇嚇不倒我們!我們沒有背叛共和國!共和精神萬歲!”


    慌亂中的人群忽然聽到了這麽一句振奮激昂的話,原本慌亂的心情也平複下來,伸出手推搡著那些想要把人拎開的手。


    推搡中,後麵又響起了一陣歌聲,是墨黨內部流傳的、曲調讓人熱血奔湧的戰歌。


    “看東方升起真理的朝陽,太陽普照共和國之上,一定要為國人爭來幸福,哪裏會害怕灑熱血拋頭顱?從今後,大地上重見光明,參政共和!參政共和!發出我們的聲音,爭取我們的權利!國人們,手挽手,肩並肩、心連心。站起來,國人們!站起來,國人們!參政共和!參政共和!發出我們的聲音,爭取我們的權利……”


    這歌隻在內部傳唱,但隨著去年開始的議事會運動,這首很符合傳統精神沒有階級仇恨的歌曲很快傳遍了閩城。


    激昂的曲調衝散了砍刀上的血腥味,也讓這些人心中的熱血燃燒,赤手空拳的墨黨黨員們衝到了前麵,和那些手持砍刀斧頭的火槍的人纏鬥在一起。


    帶頭的人被斧頭砍中,滿頭是血,用最後的聲音喊道:“如簽字!毋寧死!”


    臨死前的呼聲換來的不是哭泣和恐懼,而是百餘名激進年輕人齊聲的呐喊:“如簽字!毋寧死!”


    喊聲中,槍聲響起,帶頭反抗的幾個墨黨成員被鉛彈擊中,倒在地上抽搐著,雙手努力地向上伸著,似乎想要抓住歌詞中那真理的朝陽……


    “墨黨死硬分子,死有餘辜!至於你們,簽字自白,最多流放。如不簽字,就是他們的下場!”


    身後的人拿著一疊黑白的照片,挨著對照倒在地上的墨黨成員,又從人群中抓出來一個墨黨成員,不由分說直接砍下來雙手,將砍斷的手掌朝著人群擲過去喝問道:“簽不簽?”


    ……


    城外,一名軍官看著城內剛才火藥庫爆炸升騰起來的黑煙,用馬鞭抽了一下胯下的坐騎。


    不久前名義換防的駐軍沒有離開,而是和前來換防的團隊合在了一起,扛著槍支和長矛朝著閩城前進。


    入城道口處,幾個治安隊的人顯然也不知道城內發生了什麽,看到密密麻麻排成長隊的士兵,不由膽怯。


    治安隊中的一名墨黨成員麵不改色地走到一名下級軍官那裏,問道:“你們要幹什麽?”


    “閩城內亂,危害市民生命安全,入城穩定局麵!讓開!”


    說完拿起馬鞭朝著治安隊年輕人的臉上就是一鞭子,但年輕人身手敏捷地拉住了馬鞭,冷聲道:“請出示郡守或議事會的請求。沒有書麵文件,軍隊不得隨意入城,這是立國規矩。”


    “事有輕重緩急,法令自然有,但是出了事你擔的了責任嗎?”


    “我隻認議事會或是郡守的法令。”


    軍官哼笑一聲,根本不管這人的阻攔,縱馬就向前衝去。


    年輕人則掏出短銃,朝天就是一槍,隨即吹響了一種特製的、極為尖銳的哨子,連續吹動了三次後,城內的一處也傳來隱約的哨子聲。


    砰……


    軍官掏出短銃,朝著吹哨子的年輕人就是一槍,軍隊正式開進了閩城。


    年輕人覺得後背像是被大錘猛地敲了一下,灼熱的感覺壓製了痛覺,舌頭頂住了預警銳哨,卻發現怎麽也鼓不出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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