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白衣修士起身相迎,兩人相對而談。


    “這就是仙人嗎?餐風飲露,吐納天地靈氣,不必為生計發愁,每日裏駕雲訪友,自由自在,多麽快活!”徐青山感歎著,一臉神往。


    隻有徐渭,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這兩名修仙者,對於此時的他來說,自然是高高在上。


    但前世,徐渭也是見過一些世麵的。


    看這兩人吞吐靈氣,和駕乘煙氣的態勢,分明都隻是聚靈境修士。


    聚靈境修士,隻是初入門的九品修煉者而已。


    而五十年前的張隆祖,已經是七品巔峰練氣大修。


    饒是如此,老匹夫為了衝擊築基境,采用的手段,也是極其暗黑……以徐渭的肉體為引,煉製了一爐藥。


    此時,在這張家領地之中,兩個九品聚靈修士,這樣仙氣飄飄,似乎滿足了凡人對仙人的一切美好想象,總感覺哪裏有些古怪。


    淩嶽峰上。


    情景跟徐家父子想象之中,卻是有些不一樣。


    那灰袍修士駕煙而來,落腳之後,立刻趾高氣揚道:


    “白付華,今年的小清靈氣,你可收集齊了?今天可是限期的最後一天了。”


    “原來是張培輪道友。”那叫做白付華的白衣修士拱手,語氣略顯卑微,道,“小清靈氣還差些許數目。煩請道友向族裏說明,再寬限幾日。”


    張培輪一聽,不高興了,臉一沉道:“白付華,你受我張家庇護,交納靈氣,天經地義。二百道小清靈氣都交不出來,莫不是你這一年都在偷懶?或者說,我張家平時太好說話了,讓你覺得可以隨意糊弄?”


    說到後一句的時候,語氣已經有些嚴厲了。


    “白某不敢。”白付華苦聲道,“不是白某不努力,實在是今年雨水少,而且,上遊夷人巫祝舉行十年一度的祭水大典,擾亂了河水靈氣,讓小清靈氣的抽取,變得異常艱難。”


    “偏偏上個月又有妖物闖入我駐地吃人,我與那妖物鬥法,浪費了旬餘時間,且又消耗了數十道小清靈氣,才將其逐走。”


    “白某這一年來,每日打坐十個時辰,不敢有絲毫懶惰,現今卻隻餘一百八十道小清靈氣。所幸,最近臨近雨季,雨水增多,河水平順,小清靈氣濃鬱。希望家族體諒,再給白某半月時間,到時,白某保證如數交齊,不敢再拖延一分。”


    張培輪絲毫通融的意思都沒有,冷聲道:“期限已到,哪有延期的道理?家中子弟,都等著分發年例供給呢。我給你延期半月,難道,他們也能延期半月?今天你要是交不上靈氣賦稅,就跟我回張家,接受宗法處置吧。”


    白付華聞言,臉色頓時一變。


    按照宗法,交不上賦稅,後果是很嚴重的。


    他真要去了,至少得掉層皮。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白付華咬咬牙,翻手摸出一個袋子來,上前一步,塞到張培輪手裏,賠笑道:“白某知道其中有難處,還請道友給周轉一番。”


    “你這是作甚。”張培輪故作生氣的樣子,卻是很熟練地把袋子接了過來,手指一捏,就知道裏麵是一些靈糧。


    當下,臉色頓時和緩了許多,道:“延期半月,也不是不行。但是,至少要多交十道小清靈氣,作為罰金。否則,族中不好交代。”


    白付華思索一下,接下來,是豐水期,水汽充沛,一年中,就這個時節打坐效率最高,他隻要辛苦一些,半月時間,提取三十道小清靈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於是一點頭,道:“應當的。”


    事情談定,兩人都輕鬆下來。


    張培輪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笑道:“白道友,不是我說你,上個月為何要去跟那妖物鬥法?你若非多管閑事的話,怎麽會有如今的囧境?”


    白付華幹笑一聲,道:“也算不得多管閑事,那妖物在我眼皮子底下吃人,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張培輪不以為然道:“那隻是一隻過路妖怪,一時饑渴,抓幾隻‘兩腳羊’吃吃,算得了什麽?反正凡人如韭菜一樣,豢養來就是收割的。”


    白付華瞪大了眼睛,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身為人族修仙者的張培輪,會說出這種話。


    張培輪見狀一笑,道:“你是散修,得道時間不長,還保留有凡人心性,等將來習慣了,就不會這麽驚訝了。並不是我等無情,實在是凡人太能生養。隻要風調雨順,就算是殺一波,很快又能繁衍起來。”


    “真要讓他們吃飽喝足,衣食無憂,過安穩日子,人口很快就會翻倍增長。到時候,田地養活不了那麽多人,他們會自相殘殺,甚至易子而食,景象更加慘烈。”


    “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妖怪吃一些,我等有所需的時候,也可以收割一些,用以煉藥祭祀,隻要把握好尺度,反倒是好事。”


    白付華隻是沉默不言。


    張培輪笑道:“怎麽,白道友不信?覺得我是在妄言?”


    “不敢。不敢。”白付華口中說著,看語氣,分明就是如此了。


    張培輪收了禮物,差事也辦妥,倒是相當有耐心,反問道:


    “最近,咱們這裏來了許多流民,白道友應當是看到了吧?”


    “是的,大多來自逸州。”白付華點頭道。


    “人人都說逸州郡守貪婪無度,暴虐害民,白道友以為如何?”張培輪接著反問。


    白付華稍微思索,道:“既然人人都如此說,而且,逸州的確有這麽多流民逃難,百姓難以生計,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哈哈哈。”張培輪仰頭大笑起來,“事實恰恰相反。逸州郡守不但不是貪官,不但不暴虐害民,反倒愛民如子。”


    “啊?”白付華一愣,想到了什麽,“難道就如道友方才所說,愛民反倒害民?”


    “不錯。”張培輪點頭,“逸州郡守是修仙世家出身,修為強大,偏偏性格乖戾,自甘墮落,同情那些‘兩腳羊’。自他上任逸州郡守之後,禁絕逸州吃人之事,為此不惜與妖族和魔修開戰。”


    “他借家族之力,一切倒是極為順利。最初,整個逸州為之清朗,人民貌似安樂。但僅僅百餘年時間,逸州人口暴漲十數倍。”


    “逸州的田地所產,完全無法養活逸州人口。凡人,生性本惡,互相之間開始殺戮,造成更多田地拋荒,以至於產糧更少。”


    “偏逢連年幹旱,蝗災橫行,幾年時間,整個逸州,一片人間慘像,百姓流離失所。吃不上飯的逸州人,可不會記著郡守的好,他們隻會罵郡守貪婪無度。隻因郡守也需要為朝廷征糧,哪怕荒年,也不能免。”


    “到如今,逸州郡守已經焦頭爛額。下被凡人百姓辱罵,上被朝廷斥責,中間失去家族支持……簡直成了天大的笑話,為我輩君子所不齒。”


    “如果他當初不蕩清逸州妖怪,任憑妖怪吃人,不阻礙修仙者偶爾使用些許人口,又如何會有今天這等事情?”


    白付華聽得目瞪口呆。


    他感覺,自己的認知都被顛覆了。


    難道,他之前出手阻止過路妖怪吃人,真的反倒錯了?


    張培輪對白付華的反應,似乎見怪不怪,笑道:“我看白道友值得一交,才提醒你一句。記住了,莫要同情凡人,隻當他們是‘兩腳羊’便可。否則,容易被心障所擾,墮入魔道。我輩修仙者,就應當逍遙自在,跳脫世外,不理俗務才對。”


    說著,他拿出一枚香丸來,搓手成火,點燃香丸,咚地一聲炸響中,一團煙霧升騰而起。


    那煙霧初為黑色,瞬間轉為白色。


    張培輪騎跨上去,道一聲告辭,駕乘白煙而去,飄飄似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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