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正午,空氣微塵清晰可見,仿佛池魚躍龍門般掙紮升騰。


    魏來卻感受著徹骨寒意,邁出的腳懸在半空,額頭冒汗。


    他咬牙繃緊身子,對抗著肩上那隻白淨如玉的手掌傳來的力量。


    僵硬地轉過身子,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


    “我陪你一起去。”女子的聲音先他一步響起,肩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魏來看著她麵無表情的臉蛋,明白那是警告。


    在一個洞開三道神門的強者麵前,魏來沒有反抗的餘地,隻能點頭,悶聲應道:“好。”


    身後忙著給劉銜結料理傷口的婦人並未察覺兩人間的微妙氣氛,仍在忙碌,甚至不曾回頭看一眼。


    ……


    穿過老屋小院,進入劉銜結居住的柴房。


    魏來的身子一個趔趄,險些跌坐在地。


    他穩住身形,轉頭看向女子,正要發問。


    “要是裝傻的話,就不必說了。”女子的聲音搶先響起,她倚著木門,斜靠著身子,陽光照在她臉上,美得如畫中走出。


    魏來一愣,到嘴邊的話停住。


    阿橙抬頭看了魏來一眼,無悲無喜。


    “十六歲,七枚神血,還算不錯。”她誇讚道,但語氣卻像先生點評學生。


    魏來明白,在與她接觸時,自己的修為已被探明,沒必要再演戲。他盯著女子,暗中運轉體內氣勁,背後龍相泛出金光。


    “沒用的。武陽七重的修為,再多後手底牌,都不是我的對手,除非……”女子微微一頓,臉色有了些許變化:“除非你能像呂觀山那樣,喚出一位前朝陰神。”


    魏來心頭一跳,臉上卻仍保持戒備,不讓對方察覺。


    阿橙似乎並不在意魏來的敵意,繼續說道:“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


    魏來一愣,下意識問道:“什麽?”


    “寧霄城永遠是你的家。”阿橙說道。


    魏來臉上的困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緊皺的眉頭和厭煩。他沒有問帶話之人的姓名,顯然已猜到是誰。


    阿橙看出魏來對那人的態度,微微思忖,破天荒地多說了幾句:“你殺了那些蒼羽衛,這事瞞不了多久,烏盤城對你來說不安全。我會在烏盤城待幾日,你若願意,可與我一同回寧霄城。”


    魏來詫異地看了女子一眼,隨即打消了她跟蹤自己的念頭。既然她能為那人帶話,想必也知道自己與呂觀山的關係,猜到事情經過並不難。


    魏來想明白後,心頭稍安,隨即說道:“阿橙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也請姑娘幫我帶句話。”


    “嗯?”


    “寧霄城去與不去是我的事,我與他早已無瓜葛,不敢勞煩州牧大人為我操心。”魏來麵無表情地說道。


    隻是與阿橙的無喜無悲不同,魏來的平靜深處藏著憤怒。


    阿橙微微一愣,她意識到少年的沉默並非因為提議本身,而是因為提議的人。


    她了解一些事情的根源,或許是故事中的某個人物或情節觸動了她的心,或許隻是出於同情。向來寡言的阿橙,看著這個從故事中走出的唯一幸存者,心中難免有些異樣。她沉默片刻,覺得自己無法說服這個固執的少年。


    “最多五日,我便會離開烏盤城,在此之前你隨時可以反悔。”說完,她轉身打開房門,邁步而出。


    陽光再次照入房中,魏來看著那遠去的背影,思緒飄忽,神情渙散。


    “對了。”


    阿橙的聲音打斷了魏來的思緒,他回過神來,疑惑地看向她。


    “還有一個忠告。”阿橙說道,“這是我給你的善意提醒。”


    “嗯?”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每年六月,寧州的翰星榜單都會發放到各地。”阿橙說完,再次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老屋。


    魏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以他的年紀修為,理應登上翰星榜,榜單發放,他裝傻的事便會曝光。


    他咬咬牙,目送女子背影遠去,袖下雙拳緊握,眉目陰沉。


    ……


    夜色降臨。


    魏來將張家母女送到門口,張嬸對劉銜結的關心毫不掩飾,臨別時還不忘囑托魏來照顧劉銜結,並說明日會再來為他換藥。


    魏來識趣地沒有多問張嬸與老人的關係,隻是點頭應是,送走母女。


    忙完這些,他回到正屋,劉銜結仰麵躺在地鋪上,光腚子,背上傷痕累累,嘴裏還在有一句沒一句地痛呼著。


    魏來搬來椅子,坐在劉銜結身側,不鹹不淡地說:“別嚎了,人都走了。”


    正在哀嚎的劉銜結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院門方向,見張家母女已離開,他微微一愣,隨即又覺察到不對,趕忙繼續痛呼起來。


    魏來朝演技拙劣的劉銜結翻了個白眼,也不理會他的痛呼,自顧自地說:“她們很關心你。”


    劉銜結仍在哀嚎,似乎沒心思聽魏來說什麽。


    “但她們惹上了大麻煩。”魏來不管劉銜結是否能聽懂,繼續說道,“阿橙來曆不凡,她肯為她們出手是好事,但她隻能保護她們一時。”


    “她遲早會離開烏盤城,我……沒有保護她們的能力,或者說現在我也自身難保。”


    “我不管你是誰,來自哪裏,要做什麽。”


    “但她們既然為你承擔了這個麻煩,我希望你能對得起這份饋贈。”


    聽到魏來的話,劉銜結的哀嚎聲戛然而止。


    他以一個尷尬的姿勢躺在地鋪上,光腚子,傷痕累累。但他臉上的神情漸漸收斂,變得深沉而壓抑。


    他忽然歎了口氣,滿臉皺紋的臉上沒了平日裏的嬉皮笑臉,此時更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他幽幽歎道:“老婆子,他們過得很好。”


    “嗯,還會更好。”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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