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著白光的通道所通往的地方卻還是縈繞著幽暗陰森的氛圍。


    隻不過與尋常深海的幽暗不同,此處根本感受不到絲毫水流的流動以及海中異獸的特殊鳴叫,若非出現在秦蒼麵前的這座閣樓周圍栽種著隻能在深海中生長的藻類植物,他絕不會以為自己正在海底,而是會下意識地認為自己穿越到了陸地。


    “想不到深海之中竟然會有這等完全感受不到水壓的奇妙場所......”


    秦蒼正自感歎之際,他身旁的蓑衣客已然言道:“天然的狀態下,深海中是絕對不會誕生出這樣一處地方的。”


    秦蒼瞥了蓑衣客一眼,道:“沒有水壓,我能夠睜開眼,不瞎。”


    言罷,他還特意指了指麵前這座四方閣樓的正上角,將刻在那塊腥紅牌匾上的三個大字一一讀了出來。


    “紅燭閣。”


    蓑衣客突然笑道:“你知道這裏是紅燭閣,直到這裏是因為紅燭翁的關係才變得與周圍其他海域深處不同,可你知道他是用了怎樣的方式才做到這一步的嗎?”


    秦蒼思索道:“不知道,但似乎我也沒有必要知道。因為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具備了他那樣的修為,我會有不下十種的手段來做到這一步。”


    蓑衣客道:“雖然我相信你的能力,但等你真正見到了紅燭翁,還是少說這些話為妙,畢竟他很少會對一見麵就說大話的人留下什麽好印象。”


    秦蒼拱手道:“受教。我還是懂得分寸。”


    蓑衣客點了點頭,旋即挪步上前,果然不似在水中遨遊,與在陸地上行走別無二致。


    有他打頭陣,秦蒼自然緊隨其後,宛若幽暗地牢的紅燭閣大門在被他們二人接近後仿佛突然具備了某種靈性,不待蓑衣客隔空一推,它便自行開啟。


    整個過程,卻是寂靜無聲。


    待得兩人從大門通過,進入紅燭閣內,它又自行合上。


    一樣悄無聲息。


    當靜謐擴大到一定程度,便不再是靜謐,而是詭異。


    尤其是在門縫並攏的那一刹那,閣內又突然亮起一排排明豔紅燭,燭光升騰,將秦蒼與蓑衣客的身影拉長,也將閣內塵封多年的“人物”照亮之時,其詭異氣息瞬間瀕臨界點。


    “這......便是紅燭翁為你這位老朋友所準備的禮物?”


    “不全是。”


    “噢?”


    “等你一一看過這間閣樓內的蠟像,你便會明白我所說的。”


    明豔的燭光下,兩道身影一問一答。


    言語之際,他們一同邁著步伐,向著這些在燭光的照耀下仿佛又變得“鮮活”的蠟像們走去。


    修士的觀察方式與觀察能力遠非常人所能比較,他們觀察事物時所采用的從來不隻肉眼,還有魂力,除非是像伏羲氏和九黎蚩尤氏那般具備瞳術天賦的人,否則眼睛從來就不是他們依賴的第一對象。


    秦蒼的眼睛除了深邃,本沒有什麽其他出彩之處,但自從在青雲劍閣之中他接受了邱玄易的幻術傳承,開啟了幽冥之瞳,他的視角從此就迎來了一片嶄新的天地。


    後來在圖中,他所施展的幽冥之瞳被刑天等人認作是九黎魔瞳。


    他其實並不知道幽冥之瞳與九黎魔瞳間的牽連,也不知曉蚩尤氏創造的九黎魔瞳的真正秘密,在圖內與刑天一戰後雙目失明的那段歲月裏,他同樣沒有機會去發掘,而今離開了圖,回到玄域,他在瞳術上的造詣自然還停留在以幽冥之瞳溝通幽冥虛界的地步。


    若非要說有什麽長進,也隻是由橫向到縱向的過渡。


    歸根結底,他的瞳術還隻停留在“幻”這一字上,先前蓑衣客突然炸碎木舟,將釣魚線作勾魂索向他襲來時,他同樣是利用了“幻”,讓身在暗處的薑榆罔替他化解,而非他自己親手破除。


    蠟像的本質是幻,可它的呈現卻是真。


    除開不具備隨意活動的生命力,它看上去就與真人沒有什麽兩樣。


    擺放在紅燭閣中的蠟像,自然與紅燭翁脫不了幹係,以他如今在瞳術上的造詣,看出尋常蠟像的端倪已是極限,由紅燭翁打造的蠟像,他是萬難看出什麽機密。


    深知這一點的秦蒼很快就將瞳力棄而不用,轉而用魂力觀察,不過可惜的是,這般嚐試依舊無用。


    踱步,徘徊,沉思。


    一炷香之後,秦蒼在琴天闌的蠟像身邊停留。


    “紅燭翁也認得琴天闌?”


    話音剛落,一旁的蓑衣客就大笑出聲,仿佛他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麽好笑的問題。


    “哈哈哈哈,認得......怎麽會不認得?當年琴天闌還未成為八荒魔尊之時,曾有過一段落魄時間,那時他莫說修行,就連基本的生存也極為困難,幾乎到了要與凡人爭奪口糧的地步,萬不得已之下,他便靠四處彈奏琴曲為生。普通凡人聽了大多給他銀兩,一般修士聽了基本都給他靈石,唯有我和紅燭翁比較特別,我給了他一身蓑衣,紅燭翁給了他一支紅燭,你猜琴天闌到底收沒收?”


    秦蒼端詳片刻,隨即道:“看你笑得這麽開心,想來是因為紅燭翁鬧了什麽笑話吧。”


    蓑衣客笑道:“是啊,琴天闌靠彈奏琴曲為生的時候,四海為家,居無定所,沿途難免遇到什麽風吹雨打,這一身蓑衣對他而言乃是有用之物,至少可以保護他原本的衣衫不被淋濕。其實我那位老朋友紅燭翁給的那一支紅燭也有用,可以在黑暗中當作一盞指路的明燈。隻可惜琴天闌並不是那種存心要驅散黑暗的人,而是整天與黑暗為伴的人,漆黑的夜就好比是他形影不離的朋友,拿著別人給的東西去驅趕自己的朋友,這種事情你覺得琴天闌做不做得出來?”


    秦蒼道:“到最後不得不與自己唯一的道友琴劍相向,發動生死之戰,他當然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但關鍵在於能夠做,但不代表就願意做。”


    蓑衣客點頭道:“不錯,與古青雲的那一戰純屬是被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但那時候他不是八荒魔尊,身上沒有那麽多的因果牽連,沒有那麽多的責任,他當然不會去做自己本不願做的事情,所以他隻收下了我的蓑衣,而沒有接受那支紅燭。”


    秦蒼陷入沉思,又看了看琴天闌的蠟像,半晌之後,他言道:“或許,你隻說對了一半。”


    “是麽?”蓑衣客的眉頭微微一皺,他並沒有動怒,隻是覺得麵前這個男人的思維似乎總是有著自己的獨到之處。


    出於好奇,蓑衣客旋即道:“那你倒是說說看。”


    秦蒼於是道:“紅燭,多出現在喜慶的場合,要麽是大型的宴會,要麽是新人的洞房花燭夜。有著成雙成對等美好寓意的紅燭很少會通過贈送的形式轉交給他人,即便是送,也不該采用單數,紅燭翁隻送給琴天闌一支紅燭,到底是不經意為之,還是刻意為之,這其中的意思很值得揣測。”


    蓑衣客道:“我也曾覺得有些奇怪。那家夥的興趣範圍很狹窄,唯獨對撮合他人這一件事偏愛,以前總聽他說他這一路走來成全了多少男女,後來我也親自見到過幾次,他的確有贈送紅燭的習慣,多在新人喜結連理時,且基本是雙數。這麽多年裏唯一一次例外,似乎就是琴天闌的那一次,當時我問過他,為何隻送一支?他說恰巧隻剩下了這一支,若以靈力變化,顯得沒有誠意,於是便隻將那一支紅燭送了出去。”


    “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情?”秦蒼開口問道,顯然對紅燭翁的那一套說辭有些不相信。


    蓑衣客聳了聳肩,道:“我從來不在一個固定的海域擺渡,每天都要換個地方,兩年前我在那個渡口擺渡的時候恰好遇見了你,這便是巧合。”


    秦蒼道:“但是而今你我再度相見,卻是必然,就算紅燭翁所言非虛,他的巧合之後一定也藏有一個必然,或許是因為這個必然,琴天闌成了八荒魔尊,統領魔道,也或許是因為這個必然,琴天闌與命中唯一的道友古青雲最後展開了生死決戰。”


    蓑衣客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你的想象力倒是比我想的還要豐富許多,隻不過琴天闌已死,再說這些也無多大意義,尤其是紅燭翁在暗,我們在明的時候。”


    秦蒼道:“熄滅了這些燭火,我們便不再處於明處。”


    蓑衣客沒有立即阻止他,反倒是帶著些許鼓動性對秦蒼言道:“我不介意你這麽試一試。”


    如他所言,秦蒼果真一試,但非親自出擊,而是假借他人之手。


    紅燭翁造出了這些栩栩如生的蠟像,但卻沒有真的賦予它們生命力,而今秦蒼所做,卻是讓這其中許多蠟像當場“活”了過來。


    他的眼看不透紅燭翁造出這些蠟像的意義,卻不代表無法用幻道影響到他們。


    邱玄易的幽冥虛界,可以偽造出另一個具備相對意義的自己,再利用諸多位麵的時空大道實現思維同步,舉止同步。


    他的修為還不及邱玄易,對幻道的理解也不及邱玄易,故而他無法同時在所有的蠟像中偽造出另一個相對的自己,進而控製他們的軀體。


    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極限是九人,恰巧應了數之級。


    而今他所要控製的九尊蠟像皆是魔道高手,以八荒魔尊琴天闌為首,其餘八人,則是現如今的八大魔門之主。


    九人皆修魔道,但理念不同,秉性也各異。


    但如今他們的腦海中都隻充斥著一個念頭。


    “奮我魔軀,滅汝燭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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