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嵐聽清李牧的後半句話後,美眸瞬間就驚得瞪大了,整個人也像是當頭挨了一悶棍般,這和她預想中的處置不一樣啊。


    按理來說,秦國嬴異人逃走了,那麽她的兒子就會代替其父自動成為新的秦國質子,禁閉到嬴異人未曾得到呂不韋資助搬家前所住的邯鄲質子府內就行了,怎麽一上來就要壓入大牢了?


    趙王做出這般明晃晃撕破臉皮來打秦國王室的臉的舉動,究竟是趙王為人太過年輕氣盛,做事衝動了?還是戰場上的形勢已經十分危急,氣得趙王沒耐心了?


    [眼下戰場在長平,長平之戰似乎,似乎是趙國慘敗,被秦國名將白起前後加起來坑殺了四十多萬士兵來著?好像還有個紙上談兵的典故?]


    [若改日長平兵敗的消息傳來,那麽我和我兒子的下場……]


    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處,陡然想起要命曆史知識點的趙嵐霎時間紅唇失去血色,俏臉慘白一片。


    不知內情的李牧看著趙姬這般驚恐的模樣,隻得背過身子,接著道:


    “王命不可違抗,外麵天寒地凍,若這庭院內還有馬車的話,夫人可以帶著小公子坐進馬車內以免受凍。”


    “牧,牧會盡力幫助夫人在囹圄內打點,好讓夫人住著舒服些。”


    說完這話後,他就邁步離去了。


    木窗外也緊跟著響起:


    “爾等要一一仔細審查這庭院內的所有人,隻要是秦人全部押送到囹圄內,若是趙人或者他國的人,審訊過後,倘若非秦人奸細的就放走,暗中為秦人做事的也一並跟著壓到囹圄內。”


    “諾!”


    “……”


    “你們要幹什麽?”


    “冤枉啊!小的就是個打掃庭院的人呀,不是什麽秦人奸細啊!”


    “老秦人從不怕死,爾等趙狗隻會欺軟怕硬,等我秦人大軍殺到邯鄲來,勢必為我報仇,滅你們全家!噗——”


    “……”


    士兵的嗬斥聲、仆人們的哭天喊地聲、看家護院老秦人的出口謾罵聲,刀劍刺進血肉中的聲音,聲聲入耳混作一團。


    縮在牆根處的邯鄲新婦聽到窗外嘈雜的動靜,抬起袖子緊張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像是一隻老鼠般,腳步輕輕的貼著牆溜到了門外。


    “夫人,我們這下子該怎麽辦呢?”


    趙嵐的臉色變化也被桂和壯看在了眼裏,桂心中後悔不已,這還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若早知道趙兵來的這般迅猛,趙王一下令就要把人關入大牢,說什麽昨晚他們都應該連夜讓夫人去投奔母族親人們的。


    “怕什麽!大不了就和他們拚了,我拚了這條老命也要保護夫人和小公子的安危!”


    四十多歲的壯“嗖”的一下拔出自己掛在腰間的青銅劍,全身肌肉鼓起,下頜上長的絡腮胡須氣得亂顫,作勢要衝殺出去與趙兵拚了。


    “夫人?”


    花這是瞧明白了關鍵時刻桂、壯老兩口都是靠不住的,隻能寄希望於趙姬了。


    她走到趙姬身旁擔憂的看著趙姬和小公子,用還不算熟練的趙語低聲喊了一句。


    趙嵐現在隻覺得腦袋瓜嗡嗡的響,心中的慌亂隻有她一個人知道,試問一直安穩生活在後世的普通小老百姓,哪曾見過這等駭人場麵啊?她已經隔著窗戶聽到了外麵有人死亡的哭聲,看到了噴灑在白色窗戶細紗布上的鮮紅血液。


    感受著懷中小家夥傳遞給她的暖意,趙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開口說話時上下牙齒卻像是跳踢踏舞一樣控製不住地打著顫:


    “拖——”


    “你們先慢吞吞的收拾衣物,盡量拖延時間,我們母子倆身份特殊,趙王的處置不一定會讓所有人信服。”


    “我想總會有臣子願意考慮當前的兩國形勢,出手救我們的。倘若,倘若我們母子倆真的命苦,注定要深陷囹圄,那麽你們就多拿點厚的皮子,咱們帶到牢中也能禦寒些。”


    “夫人,唉,諾。”


    壯也明白趙姬的話在理,隨著贏異人入趙多年也在邯鄲憋屈了多年的他歎了口氣,對著趙姬拱了拱手就忙不迭的跑去準備馬車了。


    花也麻利的跑到內室裏收拾被子、褥子,夫人剛剛生產完是萬萬不能受寒的。


    桂現在已經顧不上為趙姬的改變而驚奇與驚歎了,在緊張焦灼的情況下,她也開始不自覺地將趙姬當成主事人看待了。


    她用粗糙的左手輕輕摸了摸趙姬懷中的繈褓,眼中含淚的擔憂道:


    “夫人,咱們大人怎麽樣都好說,可小公子剛出生,現在給他找的乳母跑了,您也沒奶水,咱們如果被關進囹圄內,小公子可怎麽養活呦?”


    趙嵐咬著紅唇低頭看了看兒子的小臉,慘然一笑:


    “桂,你多去收拾些尿布,再去尋一隻哺乳期的母羊隨我們一並帶到囹圄去,我相信趙王身為一國之主還是有一定度量的,想來他是不會為難我兒,讓他住在囹圄內連一口羊乳都吃不到的。”


    “諾!奴婢這就去。”


    桂也匆匆忙忙離去,獨留下趙嵐看著懷中小兒天真無邪的模樣暗暗垂淚。


    如果她能選擇的話,她寧願不生下這個孩子,身處這朝不保夕、人命如草芥的亂世,不生豈不也算是一種善良?


    可奈何人生在世,向來都是身不由己,唯有歎息啊。


    ……


    臨近正午,飄了一天一夜雪的邯鄲,降雪仍舊在持續。


    四四方方的邯鄲城如今大致被劃分為四個區域,坐落在西北角的小北城庭院重重,街道寬敞整潔,與位於西南角的趙王宮遙遙相望,乃是趙國內達官顯貴們的住所。


    平民百姓們居住的大北城則位於邯鄲的東北方向,在其正南方駐紮著保護邯鄲與趙王宮的三萬精銳,邯鄲的重要囹圄也建造在這裏。


    縱使趙嵐已經想盡辦法拖延時間了,可惜她運氣不太好,終究沒能等到來救她們的人,隻得在趙兵們怒瞪又不耐煩的眼神中,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摟著繈褓在桂與花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壯也在趙兵們的看管下,慢悠悠的駕著馬車,從大北城朱家巷裏駛出來碾壓著積雪朝著南部的囹圄而去。


    紛紛揚揚、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很快就將兩道深深的車轍印掩蓋住了,馬車後麵這座由呂不韋貢獻給嬴異人的庭院也被趙兵們用一把大青銅鎖給鎖的緊緊的,像是再也不會打開了一樣。


    ……


    “咳咳咳咳咳。”


    一陣聽著就讓人感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透過木窗傳到飄雪的廊簷下,驚飛了正窩在廊簷下鳥窩內睡覺的麻雀。


    這是一座位於小北城核心地段的三進院落,院落內栽種著兩棵古鬆,濃綠色的鬆針頂著白皚皚的積雪,在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中顯得古樸又幽靜。


    木窗內,身子瘦削,頭發、胡子斑白的老者正蓋著灰色的羊皮被子躺在床榻上,他的眼角遍布皺紋,渾身上下都浸透著儒雅之氣。


    聽著外麵持續不斷的簌簌落雪聲,老者眼底滿是擔憂,他強忍著喉嚨裏像是纏著頭發絲的癢意眯眼看著窗外暗沉的天色,啞著嗓子對陪侍在身旁的老家臣出聲詢問道:


    “車,今日城內可有什麽要事發生?”


    站在床邊的車手中端著一個盛滿了黑乎乎藥湯子的小陶碗,藥湯的苦味從陶碗邊沿蔓延出來慢慢的將整個屋子都染得苦兮兮的。


    看著家主病軀沉重的虛弱模樣,車的眼睛就忍不住泛紅。


    作為趙國昔日頂級的政治家與外交家,多年前,麵對虎狼之國的秦王稷時,他的家主都沒有半點膽怯和退縮,曾通過“完璧歸趙”、“澠池之會”兩次壯舉維護了趙國的外交尊嚴,還用謙遜的品格折服了脾氣直爽火爆的大將軍廉頗,使得廉頗將軍袒露胸膛、羞愧的到藺府門前“負荊請罪”,邯鄲“將相和”的美談得以傳遍七國。


    可惜再熾烈的太陽也總有要落山的時候,如今的趙國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國力強盛的騎射大國了,繼趙武靈王、趙惠文王後,隨著趙王(趙丹)的繼位,這些年趙國也漸漸開始走起了下坡路,國力日益衰敗了,跟著趙國一起成長、見證過國力輝煌時期的大英雄也老了,病了,黃土都快埋到脖子根了。


    車抬起袖子不著痕跡的擦去眼角的淚水,溫聲道:


    “家主,邯鄲無事發生,太醫令說您病得很重,這個冬季對咱們來說要緊的很,您現如今應該安心臥床修養,保重身體才是啊。”


    藺相如聞言,不由偏頭瞥了一眼站在床榻旁的老家臣,無奈一笑:


    “車啊,你從來不會說謊,或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每當你說謊時,你的眼神總是會控製不住左右遊移的。咳咳咳咳咳,快,咳咳說吧。”


    “家主,家主——”


    看到藺相如又劇烈咳嗽了起來,車忙將手中的藥碗遞給一旁的婢女,又俯身將自家家主從床上攙扶起來,輕撫著後背為其順氣。


    “行了,我,咳咳,沒事兒了。”


    藺相如抬手製止住車手上的動作,又從婢女手中接過藥碗屏住呼吸將苦澀的藥湯子喝了下去,溫水漱口後才感覺將喉嚨處噴薄往上湧的癢意壓了下去:


    “快說吧,邯鄲究竟又發生何事了?”


    車抿著唇糾結了一會兒後,看著自家家主認真的模樣,隻得無奈歎氣妥協道:


    “唉,還是一切都瞞不過家主啊,城內確實是出了一樁不大不小的事情。”


    “昨夜風大雪大,這不,秦國質子嬴異人竟然靠著一個名為呂不韋的衛國大商人資助,用六百金賄|賂了城門守將,倆人膽大包天的偷偷乘著馬車逃離了邯鄲!最讓人不齒的是,嬴異人逃跑的時候把他在趙國的姬妾和孩子全都拋棄了,獨自一人逃跑了。”


    “贏異人有孩子了?”


    藺相如的眼中浮現一抹驚訝。


    “是啊,家主,您說巧不巧?就在昨日下午那贏異人的姬妾在大北城為他誕下了一個小公子,他竟然能這般幹脆利落的拋下母子倆逃跑,可見也是一個心狠的主兒。”


    “嬴異人為何要偏偏在這個時候逃出邯鄲呢?”藺相如疑惑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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