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臉變得快,仿佛剛才罵她的不是自己一樣。


    沈雁回哼了聲,道:“我活該是個勞碌命罷了。”


    她嘴角隱約懸著點笑意,柳思言徹底心情舒暢,先告饒說是我的錯。


    末了,又跟人說:“母親年紀大了,有些糊塗事情,夫人莫要跟她計較。你身體不舒服,這兩日隻管好好養著,不必去她那邊請安。”


    他手裏有了錢,在府上就待不住,想了下,跟人說:“今日被叫回來,還有些公務沒處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沈雁回說了好,待得柳思言走了之後,才收了那點笑,一雙眉眼裏滿是淩冽恨意。


    她靠在軟枕上,侍書進門先給她行了禮,一麵壓著聲音道:“夫人,都辦妥當了,至多明日,那些消息便會傳開。”


    那會兒柳思言來的時候,侍書才辦好了沈雁回交代的事情,正要跟人回稟呢,見狀也沒進門,隻是提高了聲音作為提醒。


    現下人走了,她才進門回稟,末了又道:“辦差的是王福家的,去歲京郊莊子的事情也是他家在處理,做事很有分寸。”


    沈雁回應了一聲,回過神來想了下,才想起她嘴裏京郊莊子是什麽事情。


    去歲旱災,莊戶前來哭訴,恰逢當時沈雁回不在,是王福家的先行將事情壓下,先斬後奏,但處理的漂亮。過後沈雁回得知,心知便是她自己也沒有處理這麽幹脆的,之後就重用了這家人。


    王福一家是她出嫁時帶過來的陪房,做事十分穩妥。


    沈雁回說了句行,又交代:“正好,再讓他們去辦一樁事兒。”


    她說話時,眉心裏都帶著陰鬱:“讓他們尋幾個手腳伶俐的,暗中跟著柳思言,記下近來所去地點,所見人物。”


    侍書應聲而去,沈雁回則是看著外麵夕陽西墜。


    前世裏,因著柳思言跟人交際,他們鬧過一場大的。


    他身在太常寺,日常負責禮樂、郊廟、社稷之事,涉及到了皇家,上下一體,油水本來就比旁人要多些。


    但柳思言還不知足,前世裏,他與另外一名少卿相互勾結,竟從春日祭祀裏鯨吞蠶食。


    這事兒被沈雁回的哥哥沈耀發現,告知了沈雁回,還切斷了他們克扣的來源。


    因著這事兒,柳思言記恨上了沈耀,跟沈雁回也起了爭執,此事也被迫黃了。


    柳思言後來曾在酒後憤懣,覺得沈家斷了他的財路。


    但是,到了第二年,那人便因著太過貪婪,而被抓住做了祭旗。


    彼時柳思言將自己的關係撇的一幹二淨,卻忘記了,當初若不是沈家的提點跟幹涉,他那時也會是階下囚的其中之一。


    他當麵仁義背後捅刀,在沈雁回的麵前感恩戴德,實則背後卻將沈家置於死地。


    前世沈雁回隻當他真心改過,卻不知自己才是蒙在鼓裏的那個。


    如今算著時間,他正跟另外一位少卿勾結的火熱。


    沈雁回心中冷笑,利益誘惑當前,她今生絕不阻攔柳思言的財路,不但不攔著,且還要再添一把火,讓柳思言跟那人徹底綁在一條船上!


    ……


    傍晚的時候,沈雁回去看了柳西昭。


    那會兒大夫人姚素心剛走。


    自從白日裏柳西昭被抬回來之後,姚素心就一直在這裏守著,據丫鬟們說,白日裏哭了好幾次,走的時候眼圈還紅著呢。


    伺候柳西昭的丫鬟話說得不敢太明顯,隻覷著沈雁回的臉色,輕聲道:“二少爺那會兒許是疼很了,說了些不恭敬的話,還請夫人體諒。”


    這丫鬟名叫巧月,今年十五,當初是跟著沈雁回的,後來才被派到柳西昭身邊,因是她的人,故而十分得寵。


    她說話時,正好聽到室內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還有柳西昭的話:“都給我滾出去,說了不吃!”


    顯然是聽到了沈雁回的聲音,故意發作的。


    巧月嚇了一跳,有些為難的看沈雁回,沈雁回知道她的心思,應聲道:“無妨,小孩子鬧脾氣罷了。”


    巧月說是,連忙給她打簾子,一麵衝著裏麵恭聲道:“二少爺,夫人來看您了。”


    房中沒聽到回應,倒是另一個小丫鬟急匆匆的出來行禮。


    沈雁回擺手,示意她們先出去,自己則是進了內室。


    “昭兒,母親進來了。”


    天還沒完全黑,室內燭火已經燃了起來,美人宮燈映耀的室內如白晝,也照清楚一應陳設。


    桌椅板凳,各色擺件,皆是出自沈雁回的布置,古樸大方,價值不菲。


    沈雁回掃了一眼,先看到地上一片狼藉。


    被打翻的藥碗,還有沒來得及收拾的汙漬。


    沈雁回皺了皺眉,沒說什麽,隻是轉頭朝著外麵窗下吩咐:“去再熬碗湯藥來,記得多加飴糖。”


    丫鬟們應聲說是,沈雁回這才繞過低矮的山水花屏,走到床前。


    柳西昭躺在床上,將頭扭到裏麵,閉著眼睛裝作沒瞧見她。


    沈雁回冷眼瞧著他這模樣,倒比她這個母親更架子大上幾分。


    沈雁回心知肚明是因為什麽——當初將人接到府上的時候,柳西昭隻有六歲,小孩子生的粉雕玉琢的漂亮,跟柳煙容二人又因為是雙生子,據說是他們母親懷著的時候受了些刺激,雙生早產,身體較旁人便弱些。


    那時候她心疼人,養的也精細,倒是養出這麽個刁鑽古怪的性子來。


    她收了那點冷漠,再看床上的人,先拿沾了洋蔥汁水的帕子熏了熏眼睛。


    還沒開口,眼圈紅了一圈,聲音裏也帶了哽咽:“昭兒,你可是在怪為娘?”


    她坐在床邊,見柳西昭背對著自己,手摸上柳西昭的後背,又被甩了下來。


    他在耍脾氣,沈雁回的聲音愈發難過了下去:“我兒可憐,見你受傷,我心如刀絞,恨不能以身代之……”


    聽到她這話,柳西昭終於回頭,眼睛也紅著,但不同於沈雁回,他是疼的。


    “今日是你送我去的府衙!”


    這神情裏,帶著控製不住的怨恨,與前世裏相差太多。


    那會兒他就連給沈雁回灌毒藥,都能半點不漏,麵上帶笑呢。


    沈雁回表情不變,先落了一滴淚來:“你可知我為何要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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