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回卻是定定的看著他,直到把柳西昭都看毛了,這才道:“我總想讓你事事都好,其實是因為,我更疼愛你啊。”


    她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可還不等柳西昭發作,就聽沈雁回又道:“我不能生育,因此上家裏才過繼了三個孩子,這事兒……你是清楚的,對吧?”


    柳西昭當然清楚,可他更知道,長輩們早就讓他安心過,因為主母不能生,所以家裏的長輩們,這輩子都會待他們如同親生。


    這是祖母親口跟自己承諾過的,就連大伯母也告訴過他,這輩子他們都是柳家人,也是家裏正經的主子。


    眼下雖然不知道沈雁回這話什麽意思,柳西昭還是點了點頭:“母親,我知道的,您待我如同親生。”


    沈雁回下意識露了個笑,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母親自然是疼愛你的,你們兄妹三人,在我心裏,原是一樣的。隻是,按理說來,既然都是過繼的,那麽在府上,也該一視同仁。”


    沈雁回說著,又皺了皺眉,帶著點不讚成:“隻是咱們北越向來是立嫡立長,比如你父親,便是在你伯父死之後,才承襲了興國公這個頭銜的。所以……”


    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將內情跟柳西昭托出:“按著你祖母的意思,咱們府上也得是長子承襲,至於你……你隻要健康,能給家裏添丁進口,便是最大的功勞了。”


    柳西昭不是小孩子了,或者說,他已經不完全是小孩子了,沈雁回這話說的足夠清楚,也足夠讓他明白其中的意思。


    所以,哪怕都是過繼的孩子,但有大哥在,那麽整個興國公府就都是大哥的,他作為次子,什麽都不能想,也不必有大出息,隻管當一個混子。


    雖說柳西昭自己覺得鬥雞走狗的日子也不錯,但絕不是被人以這種口氣定了他的命運。


    尤其沈雁回還在啜泣:“我的兒啊,我之所以這麽爭強好勝,都是為了你。我不能生,你們對我來說,就如同親生,你哥哥比你不過早進府幾個月,同樣被我養了七年,我希望他能夠學有所成,又怎麽會不希望你也有大本事呢?”


    沈雁回這話,明擺著告訴他,他進了府門,就是被當做廢物養的。


    柳西昭有一瞬的憤怒,又很快回過神兒來:“可是,祖母對我不是這樣的。”


    家裏長輩的疼惜總不是假的,祖母日日護著他,總不是假的。


    沈雁回摁了摁眼角,說:“那自然不是假的,你們進了興國公府的大門,那便是柳家的人。”


    能給柳家添丁進口,也得有個好身體不是。


    至於其他的,拿來當個工具,還要什麽其他的啊。


    柳西昭被這個真相打的猝不及防,他有心想要辯駁沈雁回的話,卻又知道,沈雁回說的可能是真的。


    比如,沈雁回不能生這件事情,柳西昭早就清楚了,所以他們才會被過繼進來。


    不是主母親生的孩子,要一個就足夠有後了,如母親所說的,怎麽會還要了他跟妹妹呢?


    妹妹還能解釋,是因為想要兒女雙全。


    可是他呢?


    那不就是明擺著,隻為了豐盈家裏麽。


    這個認知,讓柳西昭整個人都憤怒了。


    同時又覺得自己十分悲哀。


    沈雁回又在這時候抓住了自己的手:“昭兒,往日裏,我總覺得你年歲小,什麽都不肯告訴你,誰知你這孩子最是聰明的,將事情都壓在心裏,一定也很苦吧?”


    柳西昭不苦,但眼下聽沈雁回這麽一說,又覺得自己的確挺苦的。


    於是他也跟著紅了眼眶:“母親,隻有您對我好……”


    沈雁回摸了摸他的臉:“傻孩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今日在堂上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你祖母在意子孫健康,可是母親更貪心一點,我希望我的兒能夠有出頭之日,我希望我的兒青雲直上,不被任何人強壓一頭。”


    她問:“你能明白我的苦心麽?”


    柳西昭本來不懂,可是現在他懂了。


    至少在這個時候,在沈雁回跟他推心置腹之後,柳西昭覺得,沈雁回說的對。


    怪不得今日都來哄自己呢,祖母跟大伯母輪流給自己灌迷魂湯,都將他的身體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實際上呢?


    不過拿他當種豬了!


    往日裏柳西昭還有些得意,同樣是家裏的孩子,可是大哥從小就被嚴苛對待,在他可以上樹掏鳥下水摸魚的時候,大哥卻在背書,被先生責罵。


    那時候他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後悔跟憎恨。


    因為家業都是要讓大哥繼承的,所以大哥才會被那麽嚴苛對待。


    先生是怎麽說的來著?


    哦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他就是被當做一個廢物養的,廢物當然不需要被鍛煉!


    柳西昭越想越生氣,再看沈雁回的時候,眉眼裏也帶著莫欺少年窮的怒意:“母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我要好好學!”


    沈雁回聽到他這話,眉眼裏的淚意消散,聲音也帶著點感動:“好孩子,母親就知道沒有看錯你。”


    室內這般母慈子孝,丫鬟也在這時候敲了敲門,端過來了湯藥。


    這下柳西昭也不鬧脾氣了,捏著鼻子將湯藥灌下去,又覺得這藥甜絲絲的。


    再想起是沈雁回先前讓人吩咐多放了飴糖,更覺得沈雁回好——之前大伯母在的時候,不準人往裏放糖的。


    連這點都省著,果然不是她名下的孩子,隔了一層。


    沈雁回滿意的看著柳西昭的模樣,誇讚他:“我的兒如今果然懂事了。”


    她又跟柳西昭說了幾句,這才起了身,跟人講:“時候不早,你好好休息,也不急於這一時,咱們等到年後養好身體,好好學,可好?”


    柳西昭現在覺得沈雁回說什麽都對,點頭應了之後,又抓著沈雁回的手,跟她誠懇道歉。


    “母親,今日是我錯了,先前我不該跟您耍脾氣,希望您能原諒我。”


    柳西昭最會趨利避害了,知道祖母她們對自己最好,就會借著祖母的力去反擊沈雁回。


    但是一旦發現,沈雁回才是最好的,又會主動的尋求沈雁回的庇護。


    沈雁回眉眼裏帶著笑容,看著眼前人,聲音裏愈發溫和:“那是自然,我怎麽會跟你生氣呢?”


    她說:“你是我兒子啊,我自然會護著你的。”


    聽到沈雁回這話,柳西昭頓時覺得放心不少,又跟人講:“您才是對我最好的人。”


    他原先的確是冤枉沈雁回了,若不是沈雁回告訴自己,他怕是還被蒙在鼓裏呢。


    柳西昭在心裏罵著朱氏跟姚素心,又誠懇的跟沈雁回講:“我日後一定都聽您的。”


    沈雁回說好,彎唇笑:“我自然會對你好的,安心。”


    說這話的時候,沈雁回還拍了拍柳西昭的腦袋。


    因著年幼體弱的緣故,柳西昭跟柳煙容兄妹兩個不知道被喂了多少天材地寶,她當初還覺得柳家的人仁義——對兩個過繼的小孩兒都這麽好,什麽藥材都可勁兒的往孩子們身上砸。


    如今才知道,可不是好麽,這本來就是他們柳家的孩子。


    現在柳西昭的身體跟小時候天差地別,不但養好了,且還一身蠻力。


    唯獨沒有腦子。


    沒有腦子好啊,沒有腦子才好騙。


    前世裏,哪怕他靠著一身武學在朝堂上嶄露頭角,沈雁回也還在努力的給他鋪路。


    可是,今生,她不會再給人鋪路了。


    她彎唇起身,讓柳西昭安心,不會當冤大頭,柳西昭想做什麽,她都會支持的。


    她會做一個他眼中最好的母親。


    而沈雁回這個笑容,也讓柳西昭跟著笑了起來,難得還帶了點依戀。


    “您明日會來看我嗎?”


    沈雁回笑容一頓,若無其事道:“明日不成,母親要替你善後的,你這次事情鬧得大,京中已經有了流言,我得托人看看,能不能壓下去。”


    沈雁回話說的真心實意:“你不能壞了名聲。”


    這麽情真意切,也讓柳西昭更加感動了:“多謝母親。”


    沈雁回笑了笑,又說過兩日再來看他,這才起身離開。


    待得出門之後,被寒風一吹,那點笑容便都吹得無影無蹤。


    她回頭看了一眼,室內的燭火影影綽綽,看不清楚畫麵,卻能聽到柳西昭興衝衝的在跟人吩咐什麽。


    無非是一時上了頭,讓丫鬟們去替他取來書籍罷了。


    但沈雁回太了解這個兒子了。


    至多三日,柳西昭就會恢複原來的德行,並且跟自己鬥智鬥勇。


    前世裏,沈雁回為了讓他在習武的同時學一些知識,不必當那等一腦袋枯草的莽夫,不知廢了多少功夫,甚至無數個日夜裏,都是坐在柳西昭的身邊,陪著他一起學習的。


    她傾注了多少心血,換來的轉頭刀劍向內的白眼狼。


    哦,也不對。


    對於他們來講,她才是那個外人。


    但是今生不會了。


    沈雁回收回目光,轉身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


    今生,她會讓這幾個孩子都如願以償。


    讓他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讓他們被捧到最高處,再一無所有的摔下來。


    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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