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到外麵來,是因為陰鬼本來就懼怕陽光,充分地接受日照,能極大程度地虛弱陰鬼的陰邪之氣。”


    “而且這陰鬼才侵入你的身體,根本成不了氣候。”


    “隻要你能下定決心,內心不要再有所動搖,就能在習練暖身訣的過程,通過真炁的流轉,將它逼出體內,屆時,不需要我們再做什麽,它自己就會在陽光底下燃燒殆盡了。”


    莊行將應對陰鬼的要訣一一道來,就是心誌堅定一些,氣血強壯的常人,都能把陰鬼給逼退,對於已經練出真炁的修行之人來說,陰鬼其實就是不入流的妖物。


    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你活著我都能殺了你,你死了我怕你不成?


    這世上,沒有什麽人死了之後,反而變得更強的道理。


    殺了人是可能會有鬼誕生,但鬼絕不會比生前更強,像什麽殺人反被被惡鬼索命的恐怖片橋段,在這個世界是不會發生的。


    陰鬼本身就是世間所不包容之物,若是昨夜,芸苓見到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爹爹,而是其他的什麽人,那鬼根本不可能進的了她的身邊。


    隻是因為兩人是血親,芸苓對於父親的眷戀還遠超一般的情感,才會被那陰鬼趁虛而入。


    “我去沒人的地方吧,陰鬼雖弱,但若是一般人被其陰邪之氣接觸到,還是有可能患上風寒。”莊行說道。


    “嗯。”芸苓抓緊了莊行的手臂,“我...想去一個地方,那裏應該沒有人。”


    “你說往哪裏走,我扶著你過去。”


    莊行扶著芸苓的腰和手,帶著她慢慢往前走去。


    村裏有人投來視線,芸苓低下頭,忽然推開了莊行。


    “我...我還是自己走吧,我走的動的。”


    “沒事的。”莊行又拉住了她的手,“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有那麽多的精力去關注別人的。”


    芸苓抿抿嘴,抬起頭看了一眼。


    確實如莊行所說的,大多數人都隻是看了一眼,就自己忙自己的事情了。


    帶孩子的接著帶孩子,舂粟米的接著舂粟米。


    這世上本來如此,每個人最關心的終究還是自己。


    她站了一會兒,還是安靜地靠在了莊行的身上,慢慢地朝村子外麵走去。


    兩人走在小路上,屋舍已在身後了。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一片荒蕪的地方。


    在他們麵前,有許多的小土包,土包上插著竹竿,綁在上麵的色紙隨風飄動,有的土包前立著墓碑,有的,就隻有一根竹竿。


    這裏是墓地,芸苓循著這些土包,一個個辨認,最後來到了兩個立著的墓碑前。


    “家兄芸術之墓。”


    “家妻紀穗之墓。”


    兩個墓碑立在一起,其中一個明顯要更舊一些,碑上刻著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爹爹以前帶我來祭拜過娘親。”芸苓說,“我就想,二叔肯定把爹爹和娘親葬在一起了。”


    “我想最後再和爹爹說說話。”


    “嗯。”莊行鬆開了她的手。


    她深吸一口氣,站在了墓碑前,跪了下去。


    “爹爹下葬之後,女兒一直沒來祭拜過,今天來的匆忙,沒帶紙錢香燭,今後一定找時間給爹爹補上。”


    她拜了三拜,像是在今日終於來參加五年前的那場葬禮。


    沒說什麽煽情的話,也沒有訴那些一個人受的苦,她隻是一點點地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道來。


    她專撿些開心的事情說,這些事情大多數都和莊行有關係。


    莊行有種奇怪的感覺,芸苓的父親,此刻正聽著這些話吧,看見自己的乖女兒,祭拜自己的時候,嘴裏一直念叨著別人家的小子,身為父親會有什麽樣的感覺?


    這算是見家長麽?


    可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說起來又是大逆不道。


    不對,不對,不能把陰鬼和活人當成同一個人。


    可是...莊行又回憶起了白蓮居士的除妖小日記。


    第二十七目,陰鬼篇裏,那個被侵占了妹妹身體的哥哥,他在想,哥哥第一次離開妹妹身體的時候,真的是在做戲,好騙過白蓮居士麽?


    那是整整十二年的感情呀,那一刻,哥哥或許是真的想投身日下。


    但終歸,哥哥還是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占據了妹妹的身體。


    也許是太陽的灼燒太過痛苦了,對死亡的恐懼,壓過了哥哥內心的善良和人性。


    可哥哥後來占據了妹妹的身體,麵對著空蕩蕩的家,有曾後悔過麽?


    莊行此刻發現,對於陰鬼這種妖物,他了解的還是太少了。


    學習知識的過程就像是一個圓不斷膨脹的過程,隨著他學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就越發現,圓變得越來越大的同時,接觸到的未知的領域,同樣變得越來越多了。


    芸苓最後磕了三個響頭,匍匐在墓碑前。


    良久,她拍拍衣服上的泥土,站了起來。


    “我們開始吧。”


    她的眼眶因為大哭一場還泛著微紅,但臉上再不見任何的軟弱。


    莊行點頭,退至墓地外麵,與她一同打起了暖身訣。


    白鼠一路都跟在他們後麵,躲在很遠的地方,冒出一顆鼠頭悄悄看。


    真炁在兩人的體內流動起來,芸苓的身上出現了屢屢黑氣。


    “不要亂了呼吸。”莊行在芸苓耳邊說話,“跟著我的節奏來。”


    芸苓調整一下,看著莊行,接著習練。


    不斷有黑氣從她的身體中湧現出來,那些黑氣遇到陽光便被灼燒殆盡。


    莊行聽到耳邊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虎嘯聲,一股成形的黑氣,猛地從芸苓的口鼻之中飛出。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股黑氣,沒有躲避,也沒有做出任何攻擊的表示。


    它隻是,靜靜地漂浮在芸苓的麵前,任由陽光灼燒它。


    在陽光的灼燒下,黑氣的表麵出現了不規則的湧動。


    虎嘯聲更加明顯了,那團黑氣忽然朝著老虎的樣子轉變。


    那頭吃人的老虎,在五年前,就被燕槐安砍死,死的不能再死。


    但因為各種機緣巧合,它好像,還是留了一絲絲微弱的殘魂和怨念。


    感覺不到它有任何的智慧,它隻是在陽光下痛苦地發出咆哮的聲音。


    那團虎影仿佛要掙脫而出一樣,朝著樹蔭下探出頭。


    可是,有一雙手伸了出來,按住了老虎的頭。


    暴躁的老虎被按到了黑影裏麵,虎影消失了,轉而,是一個男人的虛影出現在莊行的眼前。


    男人默默的注視著芸苓和莊行,他站在那裏,隨著陽光的照射,他的影子變得越來越透明。


    他的影子閃動起來,那團虎影,咋現咋滅。


    男人忽然伸出手,指了指莊行手中的木劍。


    沒有任何的交流,但莊行理解了男人的意思。


    莊行握著劍,鄭重地朝著男人行了一禮。


    不,是朝著芸術先生,行了一禮。


    芸苓抬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一幕。


    莊行擺出了架勢,正是五年前,槐安小姐斬下虎妖頭顱的那一劍。


    虎妖的殘魂似乎還銘記著那一劍的恐懼,隻是看到一個孩童擺出相似的架勢,它就愈發強烈的掙紮起來。


    可不管怎麽掙紮,它都不能移動分毫,它的殘魂和芸術的殘魂融合在了一起,單獨的意誌無法躲開這一劍。


    莊行的先天一炁被調動起來,劍光閃過,那團黑氣,仿佛被戳破的氣球一樣潰散了,接著便徹底消融在陽光之下。


    莊行望著黑氣消融的地方,心想,他要學習的地方,果然還有很多很多。


    ...


    傍晚,莊行和芸苓來到水車邊,坐了下來。


    “那朵蓮花...最開始我以為那是父親回來看我了...”


    芸苓透過五指之間的縫隙,望著河麵上碎碎的夕陽。


    “我一直都不願意相信父親真的死了,我覺得他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看著我,父親的葬禮是在河邊舉行的,所以...我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會到這裏來,坐在這裏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好像在我身邊一樣。”


    “他大概真的在看著你。”莊行說,“他的靈魂和虎精的殘魂糾纏在一起了,按理說五年前,你就應該出現陰鬼纏身的症狀,但是...一直到今天,他才出現在你的麵前,我想,這五年間,他一定竭盡自己的意誌,守護著你。”


    “是這樣呀...”


    芸苓耳邊的一綹垂發隨風飄動,她的手伸到河水裏,水流從她的手指縫隙中穿梭而過,她微微握拳,但抓不出流動的水。


    “謝謝你,莊行,沒有你的話,我一定不能察覺到如此重要的事情。”


    “明天,你還能教我認字嗎?”她側過頭來,微笑澈如清水。


    “明天到我家裏來吧。”莊行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我教你寫字。”


    她愣了一下,接著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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