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該死的賤丫頭,今天是你結婚的大日子,沒事瞎跑什麽,看看,現在弄得這一身髒……


    哎呦,女婿啊!要不說你跟啞妹有緣分,這還多虧了你,快,趕緊先回屋,一會兒你先把衣服搭在院子裏晾晾,等會兒接完親再回去。”


    黃老婆子原本想讓良有柱在這邊吃完飯再回去,又一想,家裏根本沒準備多餘的飯,就直接轉了話。


    “死丫頭還不趕緊下來,你這副樣子把我們黃家的臉都丟盡了。


    這以後嫁了人可得好好過日子,再敢鬧騰幺蛾子,看老娘怎麽收拾你。”說著就從良有柱懷裏,一把將黃啞妹給扯到地上。


    “嬸子!”幸好良有柱眼疾手快,將黃啞妹撈一把,不然她肯定摔到地上去。


    “哎呦黃氏,這就是你給啞妹挑選的男人啊!還別說,兩個人還挺般配。”至於是不是真話,黃老婆子根本不在乎。


    反正她錢也拿到手,啞妹這個拖油瓶也能甩出去,她覺得自己這個當媽的已經仁至義盡。


    “我說黃氏,這家裏辦喜事總不能連塊甜嘴的糖不給人吃吧?你這老娘皮可太摳門了。”


    “可不是,誰家辦喜事不是熱熱鬧鬧,就你,別說擺飯,連個甜嘴的糖都吃不上,你也不怕啞妹到了婆家被看不起。”


    黃老婆子剜了對方一眼,“要你個老東西狗拿耗子,我家啞妹能幹懂事,我女婿就是個知道心疼人的,怎麽就過不好日子。


    就仗著你一個人有嘴咋的,瞎咧咧,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這張臭嘴。”


    “你個老東西摳門摳得要死,為了錢把啞妹賣掉的事,整個家屬院你出去打聽打聽,沒有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自己捂得嚴實,誰都是睜眼瞎呢!呸!


    要我說,啞妹能有你這麽個不是人的媽,可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兩個人正對罵得起勁,就見啞妹換了一身衣服走出來。


    衣服上還打著一個補丁,衣領袖口也都洗得發白,關鍵還是那種厚重的麻布,夏天穿根本不透氣。


    這要是真穿這麽一身出門,怕是得捂出一身痱子。


    啞妹兩隻手絞著衣襟,她心裏忐忑。


    她夏天就隻有兩件換洗的衣服,另外一件補丁都打了五六個,今天再怎麽說都是她離開這個家的日子,她不想穿。


    還有一點,她……不想給眼前的男人丟臉。


    另外一身就是剛換下來那件,那是她唯一沒有打補丁的衣服,已經濕答答地沒法穿了。


    良有柱看著走出來的姑娘,眼睛裏閃過一抹喜色,隨即又暗淡下來。


    眼前的姑娘是他要娶過門的媳婦兒,可她為了不嫁給他,都做出投河的事。


    唉!


    算了,他這輩子就是打光棍的命,還是不要霍霍這麽個姑娘了,不過彩禮錢不能不要,畢竟那是他這輩子的積蓄。


    良有柱身上還穿著件襯衣,穿了一路,已經被烘了五六分幹。


    良有柱看著眼前穿著厚重麻衣隻拿個小包袱的姑娘,心裏頭不是滋味。


    他從晾衣繩上扯下軍綠色外套,直接將裏頭的襯衣脫下來,空著身穿著外套走出來。


    “啞妹,今天你先穿我這件,等過去了,我再給你買新衣服!”


    黃啞妹的眼淚一下飆出來,根本控製不住。


    她自從變成啞巴,全家人都當她是賠錢貨拖油瓶,根本沒把她當過人。


    她才小學三年級就被爸媽拉回家下地賺工分,還得每天洗衣做飯打掃家裏。


    要是有一件幹得不好,她媽就是一頓打。


    她的衣服一直都是撿幾個哥哥的穿,哥哥們調皮搗蛋,衣服經常被劃破,所以等到她穿的時候已經是補丁摞補丁,有的都補不上。


    她長這麽大,從來不知道穿新衣服是什麽滋味。


    這些她的家人都沒給過她,而眼前的男人不光救了她,說要放她走,還說要給她買新衣服!


    這個男人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她二十多年的黑暗,她想的不是離開,反而是要抓緊。


    黃啞妹對著男人笑了笑,暖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煞是好看。


    “謝謝你!”啞妹艱難地有些生硬地說出這三個字。


    這是她自己不斷的練習,才勉強能發出的聲音。


    雖然有些生澀,跟一歲左右孩童學說話一樣,卻還是能聽出來。


    良有柱還有點吃驚。


    不是說他這個新媳婦兒是啞巴嘛,現在看她很聰明,不光能分辨出人的嘴型,還能簡單地表達,這些就足夠了。


    過日子也不需要嘴,這樣等她想離開時,至少不那麽容易被人欺負。


    “不用,你去換吧!”


    黃啞妹走回自己的屋子,說是屋,也不過是在筒子樓過道裏搭起來的一個棚子。


    黃啞妹快速地換好衣服,深吸一口氣,還能聞到男人身上的味道。


    不是汗臭卻帶著一絲青草味兒。


    黃啞妹出嫁,臨走前,她都沒再看家人一眼,跟著良有柱就走。


    黃老婆子沒準備喜糖,倒是良有柱拿出了半斤糖果,給在場看熱鬧的人分了幾塊。


    往回走的路上,張春花感歎道:“這啞妹是徹底跟黃老婆子離心了,你沒看黃老婆子那臉,都要綠了!可真痛快!”


    吳秋月也有些唏噓。


    這黃老婆子可真夠可以的,竟然真就半點東西都不讓啞妹帶走。


    還有,黃啞妹今天跳河,怕是真存了死誌。


    也幸好良有柱路過救回來,不然今天喜事就變喪事。


    “那男人看著年紀大,還怪知道疼人,啞妹嫁過去,沒準真就脫離苦海呢。”張春花琢磨著開口道。


    吳秋月沒做評判,那個男人年齡大是一回事,真心對待啞妹也好,可他還有一群妯娌呢。


    這個大伯哥一輩子不結婚,那他要是死了,掙的錢跟工分以後他們兄弟幾個分。


    可以說一輩子都給兄弟幾個打工賺錢。


    現在他結婚了,以後就會有他的孩子,東西可就都屬於自己家。


    兄弟幾個占不到便宜,怕是會找啞妹的麻煩。


    不過像張春花說的,隻要良有柱知道心疼人,能護著啞妹,這些事他就能解決。


    未來的事,不好說。


    黃啞妹嫁人,也不過是給家屬院增添了一點談資。


    三日回門,黃啞妹連麵都沒見,這下可是捅了黃老婆子的馬蜂窩,隔著老遠,都能聽見筒子樓那邊的咒罵,吳秋月聽了一耳朵,就當股歪風,了過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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