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吧?”


    溫莎貝洛突然問道。


    艾倫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月色下的貪狼元帥,不知是否因為夜晚的關係,看上去她似乎和白天有些不太一樣。收斂了三分鋒芒,多了一絲溫柔。


    “沒有,在我出世之前,他就丟下我的母親不知所蹤。”艾倫搖頭道。


    溫莎貝洛找了個靠近湖邊還算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拿下軍帽,任紫發飛揚。發絲起伏,艾倫仿佛看到一片熏衣草的海洋。夜風將溫莎貝洛淡淡如同蘭花般的發香送進艾倫的鼻子中,女元帥拍了拍旁邊的地麵道:“坐下來吧,不用拘謹。”


    艾倫小心翼翼地坐到她的旁邊,轉頭看她,溫莎貝洛抬起頭看向夜空,留給他一個驚心動魄的側臉。


    他連忙低下頭去,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片刻,艾倫幹咳一聲,道:“老師的父親,是個怎麽樣的人?”


    “如果是我現在的父親,那我每次見到他,都要忍{得好辛苦,才不讓自己殺了他。”


    溫莎貝洛語出驚人,艾倫吃驚地看向她。


    “他是我的後父,在我母親改嫁,我還年幼的時候,他想著的是怎麽把我弄上床去。當然,我六歲點燃火種後,我就不敢再這麽做,而是想著怎麽盡快把我嫁走。”溫莎貝洛輕輕活動了下五指,五指間紫焰躍躍,形成一個個光旋,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艾倫微微側了下身體,盡量不讓自己碰到那些光旋。


    那些全是源力渦旋,裏麵最小的一個都足夠炸得他皮開肉綻。


    “至於我的生父,他去世的時候我隻有五歲。我很想努力記住他,可很遺憾,對於他的模樣我已經越來越記不清楚了。”溫莎貝洛目光轉柔,她屈起長腿,雙手抱住膝蓋。下巴托在膝蓋上,眼簾低垂,這一刻的溫莎貝洛鋒銳盡斂,就像任何一個想念家人的普通女孩般看向結冰的湖麵。


    “我現在隻能依稀記得他有些紮人的胡子,他的手很暖,很粗拙。可握著我的時候,我就會很放心。因為我知道,他會保護我。直到他去世之後,就隻有我能夠保護我自己了……”


    聽著這些話,艾倫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溫莎貝洛突然把軍帽扣回頭頂,並且將帽舌微微往下拉了拉,遮住小半張臉孔。她站了起來,道:“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明早我叫人送你去守備軍基地。”


    留給艾倫一個蕭瑟的背影,溫莎貝洛離開了湖邊,鑽進屬於她的帳逢裏去。


    艾倫看向湖麵冰層,冰層平滑如鏡,映照出自己的倒影。


    溫莎貝洛父親早逝,可至少對自己的父親還有些記憶,但他卻完全不知道父親阿基米德是個什麽樣的男人?或許,這個答案明天便可以揭曉。


    到了第二天,溫莎貝洛寫了封親筆信交給艾倫,又叫人把他送往第三區守備軍的基地。自己則帶著其它人先行返回巴比倫,來到軍隊基地,看到溫莎貝洛的信後,軍區司令指派了一名少尉駕車帶著艾倫前去黑鐵鎮。


    當天傍晚,越野軍車從一條山坡開下來,當拐過一個彎道時,位於山腳下的黑鐵小鎮便如同畫卷般漸漸在艾倫的眼中打開。車上的少尉簡單介紹道:“黑鐵鎮這裏的常居人口隻有千來人,談不上熱鬧。在以前,這裏出產一種顏色深沉的鐵礦,所以有黑鐵之名。不過在二十年前,黑鐵已經采集殆盡,工人漸漸撤走,小鎮早已經沒有當年的繁華。”


    遠遠看去,黑鐵鎮的建築色調多以深色為主。深褐色的房頂、黑色的走廊、一條條經過小鎮的黝黑鐵軌,讓這個座落於山腳雪地間的小鎮顯得有些壓抑。不遠處是一片低矮的山頭,仍能夠看到當時礦場殘留下來的老舊設施。當然,現在它們已經沒有任何作用,有的,也隻是讓人偶爾緬懷逝去的舊日時光罷了。


    當日小鎮裏有兩三家礦業公司在這裏經營,他們的貨倉就設在黑鐵鎮裏,於是從礦場到鎮中倉庫間鋪設了簡易鐵軌,方便礦車沿軌開進鎮裏進行裝卸。現在,這些鐵軌已經沒多大用處。很多都已經廢棄,如同一道道醜陋的傷疤殘留在小鎮裏。


    越野軍車開進鎮裏的時候,幾個包裹著毛毯,坐在自家屋外廊道的老人好奇地朝艾倫和少尉看來。少尉熄了火,跳下車,對其中一個老人叫道:“這裏可有個叫米羅的神父?”


    “有的,大人。米羅神父就住在後麵的小教堂裏。”須發皆白的老人朝小鎮遠處一幢小小的,外表黑乎乎的教堂指了指。


    艾倫抬頭看了過去,那座教堂上的鍾樓早已沒有懸掛銀鍾,隻有個空蕩蕩的框架。教堂也不大,隻有兩層樓高。外頭一圈高高低低的木欄圍出一片空地,空地的左側,放著一輛破舊的汽車。


    少尉回到車上,驅車來到教堂外頭,和艾倫一起走進教堂。繞過個不知道幹涸了多久,已經再也噴不出一絲水的噴泉邊上,兩人走上幾級裂隙處處的石階。少尉皺著眉頭推開了教堂的門,門內帶著酒精味道的空氣拚命鑽進少尉的鼻子裏。


    少尉打了個噴嚏。


    艾倫看向教堂內部,稀稀拉拉的幾排木椅上零星地坐著幾個鎮上的居民。都是些已經上了年齡的老人,在聽到少尉噴嚏的時候,人人回頭看來。那些蒼老的臉孔上,一雙雙混濁的眼珠投來不解的目光。艾倫越過這些人,看到布道台上的那個神父。


    他一手拎著酒瓶,另一手翻著台上的聖經。


    一切如同羅恩寄來的相片所呈現的一般,艾倫可以肯定,自己要找的就是這個神父。


    米羅神父抬頭看了艾倫兩人一眼道:“要聽講就坐到一邊去,別影響我的教民。如果需要告解的話,嗯,我要另外收費。”


    少尉不耐煩地說道:“你是米羅神父?”


    “如果鎮上沒有第二個米羅的話,我想我是的。”神父攤手道。


    “很好,這位是艾倫少爺。他是來自巴比倫的尊貴客人,我的建議是,趕緊結束你的布道,因為艾倫少爺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米羅神父正色道:“每個星期的布道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哪怕是來自浮空之島的貴族少爺,也不能夠打斷。當然,上帝總會引領每一隻迷路的羔羊,讓它們到達真理的彼岸,所以身為他在人間的代言人,我很樂意為這位少爺解開疑惑。如果這位慷慨的少爺給予我以及這些教民關於布道一事上的補償的話……”


    少尉悶哼一聲,便要發作。艾倫輕輕拉了拉他,點頭道:“關於這點,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數字。”


    “那麽好吧。”米羅神父當即走下高台,對那幾個已經年邁古稀的老人道:“都回去吧,老亨利,還有傑克。你們這些老東西,過幾天再來吧。”


    “米羅,你說過要給我們禱告的。”一個老婦人喋喋不休地說道。


    神父把她扶起來,並將她往外推,一邊道:“上帝在上,親愛的莉莉。我保證在你上天堂之前,會為你禱告一番,但不是現在。”


    終於,教堂裏隻剩下神父、少尉和艾倫三人。


    “少尉,能否在外頭等我?”艾倫道。


    少尉行禮,看了米羅一眼才退出了教堂。


    米羅神父走向高台,說道:“好了,現在你有什麽煩惱盡管和我說,這位尊貴的少爺。看來巴比倫真不是一個好地方,就連一個傾聽世人煩惱的偉大神父都沒有嗎?不過你放心,米羅是最有耐心的,特別是……”


    “阿基米德。”艾倫插話道:“告訴我,關於阿基米德的一切。神父!”


    米羅神父身體一頓,然後轉過身來微笑道:“當然,如果你願意和我討論這位偉大的古希臘力學之父的話?”


    “神父,你知道不是那個阿基米德。”艾倫沉聲道:“我說的那個,或許在以前你就見過他。”


    “好吧,是另外的阿基米德。”米羅神父笑了起來,這讓他下巴那些胡子看上去就像一團亂麻。他用手指在腦袋邊上繞了繞:“你知道的,我雖然還稱不上老,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久了,人也會變得遲鈍。所以關於這位阿基米德,我想我需要時間回憶下才能回答你的問題。”


    “一千塊,如果這能夠幫助你回憶的話。”艾倫搖頭道。


    “感謝您的慷慨。啊,我記起來了,那是個特別的男人。總是那麽憂鬱,明明年紀不大,可那雙眼睛像是飽閱滄桑,積累了久遠時光才能沉澱起來的經驗和智慧。”米羅神父立刻改口道。


    又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艾倫心想。嘴上說道:“請你詳細些。”


    米羅神父張了張嘴,像要說什麽,半天卻吐不出一個字來。他聳了聳肩膀,說:“不知道這位少爺,你想知道關於他哪方麵的事?”


    艾倫的腦海中閃過母親蘭妮那美麗淒絕的臉孔,他握了握手道:“那個阿基米德,有否說過自己愛過誰?”


    “女人嗎?”


    “你說呢!”


    “好吧好吧,別怪我多嘴,畢竟這年頭誰沒有一點奇怪的嗜好。”米羅神父用手捉了捉那頭和鳥窩差不了多少的頭發,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有了,他還真愛過一個女人。我想想,那大概是12年前的事了。沒錯,就是那年。我記得很清楚,老亨利家的豬把莉莉院子裏種的那點可憐蔬菜給拱了。當然,你知道地表這種環境,種出來的東西都吃不得……”


    “神父,說重點!”艾倫頭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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