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的第三日,在統計官洛伊的營帳裏,兩個男人正爭得目紅臉赤。洛伊頗為無奈地看著這兩人,在他左手邊的是布萊德伯爵,同時也是黑狼軍事務官。負責黑狼軍的後勤工作,包括糧食、裝備的買送,是個實打實的肥缺。布萊德爵士絕不是戰場殺敵的猛人,這從他那日益豐腴的體態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年他甚至開始往自己的臉上打粉,以便遮住那些凹凸不平的毛孔,並讓他的臉看上去更光潔些,以便增加幾分壓根不存在的威儀。盡管布萊德爵士不擅長打仗,可他那些嘴卻從來沒有輸過給任何人。他能說會道,坦格裏歐曾戲稱他是隻穿著衣裳的胖鸚鵡,這明顯的貶低到了布萊德嘴裏卻變成了另外一種味道,他總以此為榮,並以陛下的鸚鵡自居。臉皮之厚,堪稱無敵。


    在洛伊右手邊的則是樞密院的議員史格朗姆,這位有望接手下一任院長的先生同樣能說會道,是首相奈勃特的摯友。史格朗姆的話不多,可每句話總能擊中對手最脆弱的地方。奈勃特私底下曾這樣評論史格朗姆:他那張嘴就像一把火槍,說出來的話總能輕易擊中靶心。所以和史格朗姆辯論之前,我建議你們把自己的私人醫生帶在身邊,因為你隨時需要醫生的看護,在你被史格朗姆氣得發瘋的時候。相信我,你會需要那些可愛的人。


    現在,洛伊就親眼目睹了這場堪稱史詩級的口水戰。“陛下的鸚鵡”被“火槍”殺得體無完膚,如果不是僅存的理智還在,布萊德爵士已經準備把自己的拳頭往瘦巴巴的議員先生臉上送了。


    爭議的開端在於春狩的排名。


    現在春狩排名第一的已經不是朱裏安皇子,更非塞韋斯,而是一位大將軍的兒子。至於朱裏安已經給擠到第三名,塞韋斯依舊在十名之外,豪森則根本沒有蹤影。看過最新排名之後,史格朗姆說了句“二皇子不會輸給任何人的”,適逢來打聽消息的布萊德伯爵聽到,因此以伯爵那一貫的冷嘲熱諷作為開端,引發了這場舌戰。


    布萊德不愧有鸚鵡之稱,說起話來又多又快。史格朗姆卻完全相反,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可每句話都能擊中伯爵的要害。伯爵胸口的怒火很快被點燃起來,站在大皇子那一邊的他說話便越來越難聽。作為支持朱裏安的議員,自然嚴辭反駁,於是漸漸變成現在這種不可開交的局麵。


    這卻苦了統計官,洛伊兩隻耳朵給吵得嗡嗡直響,當助手第三遍提醒他“朱裏安殿下要上交最新的獵物憑證”時,洛伊才反應過來。同時聽到這句話的還有布萊德和史格朗姆,伯爵冷冷笑道:“哎喲,這才大早上呢,朱裏安殿下就急著上交憑證。這麽沉不住氣,可非君王所為。”


    史格朗姆翻了個白眼:“這麽說來豪森殿下可真沉得住氣,都最後一天了,還半點憑證也沒看到。原來故弄玄虛才是君王風範?”


    眼看兩人又要爭吵,洛伊落荒而逃。布萊德見統計官跑了,哼了聲說:“豪森殿下是做大事的人,你就等著看吧,他必定會在最後一刻翻盤。我倒想看看,你的朱裏安殿下這大清早的能交上什麽憑證來。是蠻象的牙齒,還是巨蝠的尖牙?”


    “說不得是絕影的首級。”史格朗姆說。


    伯爵打了個哈哈,甩手走出了營帳。


    營地那頭,一支隊伍來到空地上。這支隊伍裏麵還有一輛板車,兩匹灰馬拉著。板車上放著一個木箱,有銀霜衛正將箱子抬下來。布萊德見了陰陽怪氣地說:“看上去東西還不少。”


    史格朗姆懶得理他,負著手走了過去。


    洛伊看著那個給擺放在空地上的箱子,走到春風滿麵的朱裏安身邊輕聲道:“殿下,這裏麵是?”


    朱裏安故作神秘:“你打開不就知道了,親愛的洛伊先生。”


    統計官聳聳肩膀,隻得命人打開。一名鐵衛上前,用手中戰槍撬開箱子。當箱子打開時,明顯一股寒意從箱中湧出。當看清裏麵的事物時,包括布萊德在內,場間所有人都傻眼了。洛伊指著那箱中事物,失聲道:“這這這,這是絕影?”


    那赫然是個狼頭,隻不過這個狼頭上還有如麵具似的骨質物,三顆失去神彩的眼珠並排,一切皆符合魔狼絕影的描述。朱裏安攤手退後,笑道:“當然是絕影,除非銀冬山脈裏還有其它和絕影長得一模一樣的凶獸。”


    話音剛落,一道尖細的聲音叫了起來:“不可能!”


    朱裏安臉色一變,人群陡然分開,把布萊德暴露在二皇子的視線裏。鸚鵡這時才驚覺自己失言,果然朱裏安沉聲道:“難道布萊德伯爵懷疑我作弊?”


    布萊德連忙搖頭,堆笑道:“怎麽敢。隻是這太讓人震驚了,二皇子竟然能夠斬殺得了絕影,實在讓人有些難以相信而已。”他嘴上說著不敢,可話裏明顯有質疑的成份,加上二皇子向來武力不顯。現在縱使帶來絕影首級,也讓人無法信服。朱裏安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怎麽不知布萊德是豪森的人,現在這隻胖鸚鵡這麽說,顯然別有用心。


    不料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那的確是絕影,雖然它不是朱裏安殺的,但死在艾倫伯爵之手,也等同朱裏安的成績。怎麽,布萊德你有意見?”


    聽到這把聲音,朱裏安如釋重負,因為那是坦格裏歐的聲音。


    聽到大帝的聲音,場間人人下跪,布萊德更是額頭冒汗,汗水在他臉上的厚粉間劃出一道道醜惡的痕跡。坦格裏歐走到場間,繞著絕影的腦袋走了圈,對朱裏安說:“你不介意把它送給我吧?我打算把它做成標本掛在凱旋宮的東牆上,那裏正好空著呢。”


    凱旋宮的東西兩麵牆壁上皆懸掛著諸多凶獸的標本,用以展現皇家的武力。聽到自己的獵物能夠懸掛凱旋宮,那將是莫大的榮耀,朱裏安豈會拒絕,當即答應。而有坦格裏歐這句話,洛伊根本不用再去核實,當場便宣布朱裏安奪得春狩第一!


    這個消息很快傳回了奧利斯加,帝都的人們為這個意外的消息大感愕然,畢竟在此之前,誰都知道朱裏安在武力方麵有嚴重缺陷,豪森正是吃死他這一點,在以往幾次暗中角力中大獲全勝。可這次春狩,朱裏安竟然直接拿回絕影的首級,從而無條件奪得春狩魁冠。


    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其中最不甘心地當屬豪森,他甚至連營地也沒回,便直接返回了帝都,然後把自己關在皇宮中屬於他的房間裏。那天,大皇子殿下的房間中不斷傳來大吼和摔東西的聲音。


    由於朱裏安奪魁,春狩自然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在所有隊伍召回營地之後,坦格裏歐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布了這個無比重要的消息,並將春狩魁冠的獎賞發了下去。冠軍的獎賞可謂豐富,首先是黃金百斤,接著是可裝備一支百人騎兵的精良盔甲、武器和戰馬,最後一付盔甲和寶劍。盔甲名為“星翼”,為名家所鑄,做工精良。寶劍名為“龍焰”,是上代皇帝所使用過的利器。得到星翼和龍焰,無疑得到了坦格裏歐的肯定。


    不過這些獎賞現在仍在皇宮的金庫裏,但光聽聽獎賞的名目已經足夠叫人心動,等洛伊公布完獎賞的名目後,坦格裏歐看著眾人道:“帝國以武開國,以武立本。我們的周邊有異族環伺,我需要更多像你們這樣勇敢的年輕人為國效力,才能讓我們子孫後代永享和平。今天,你們活躍在狩獵場上。未來,我希望你們在戰場上能夠斬殺異族的首級。爾等,是為帝國的未來與希望!”


    包括朱裏安在內,所有年輕人均一臉興奮,幾乎同時吼道:“願為帝國和大帝獻出生命!”


    在營地的氣氛達到高峰時,坦格裏歐才微笑離開,臨走前不忘交待朱裏安明天去金庫支取獎賞。頓了頓,大帝又說:“艾倫伯爵救了豪森一命,又替你斬殺了絕影,功勞不小。這樣吧,明天你把他帶上,我私人再給他一個獎勵好了。”


    朱裏安欣然答應。


    接下來則是狂歡,營地徹夜燈火高照,酒和美食不斷送上,人們吃喝到淩晨,才帶著笑容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艾倫仍感恍惚。昨晚他已經記不住被人灌了多少酒,他隻知道從狂歡一開始,酒就沒有停過。他還沒有哪一次像昨晚那樣海飲不歇,就算沒有真的醉死過去,可感覺也不太好受。不過想起昨晚人人臉上的開懷大笑,特別是朱裏安,他終於靠這次春狩一掃過去被豪森壓製的局麵,更是心情暢快。所以二皇子的敬酒次數之多,不在高胡那酒鬼之下,喝到後來,酒已經不是酒,艾倫完全是當水在喝。好在體內天火源力不斷湧動,給他解掉了不少酒意,否則昨晚他說不定會像朱裏安那樣醉得跳到桌上手舞足蹈,隻是當時人人都已經喝糊塗了,也沒人記得二皇子殿下的糗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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