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失神了片刻,轉念想起今日身邊還跟了個綺襦紈絝的堂弟,下意識轉身朝身後的穎川王蕭佑掃了一眼,果見那廝目不轉睛,舉扇抵頜,正向侍從開口問道:


    “那位姑娘是……”


    侍從循著蕭佑的視線朝宋洛溦望了眼。


    “她是……”


    侍從頓時頭大。


    這怎麽說?說是臨川郡主送來給太史令暖床的?


    那肯定不行!


    雖說皇族世家子弟,誰人身邊沒幾個佳人美姬作伴,但此處到底是供奉神器的玄天宮,傳出去說太史令在這裏臨幸野女子,絕對不是什麽佳話。


    侍從搜腸刮肚,一時語塞。


    洛溦站在侍從身側,瞧著他渾身繃緊,忙將手裏的食盒捧高了些,上前斂衽行禮:


    “民女是渡瀛軒派來送點心的,見過兩位殿下。”


    這侍從顯然誤會了她與太史令的關係,又怕說出來,墮了自家主人神官的清名。


    他這樣猶豫的時間越長,越會引人懷疑。


    一旦引人起疑,深挖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挖出沈逍的秘密?


    那樣的秘密,她爹連妻子和兒子都瞞得死死的,唯恐禍從口出。今日若是因為她來了玄天宮而露了破綻,他老人家還不得當場七竅生煙、五內俱焚?


    蕭佑見女孩盈盈自若,目光掃過她手裏捧著的食盒,又落回到她身上,聲音拖長地“哦”了聲:


    “原來姑娘是渡瀛軒的。是不是……平康坊的那家?本王上次……”


    他還欲再說,卻被一旁的齊王打斷。


    “行了!”


    齊王扶著劍柄,朝侍從揚了下頭:“你們下去吧。”


    侍從忙領著洛溦行禮離開。


    齊王轉向蕭佑,“你荒唐也要有個度!堂堂大乾皇族,對著奴婢求容取媚,也不嫌丟臉!”


    蕭佑笑得狐狸眼瀲灩,壓著聲:“堂兄剛才不也看得目不轉睛?”


    齊王冷哼了聲。


    適才驟然撞見,恍覺眉眼酷似故人,然這少女恭敬溫順,又以商戶婢自稱,必定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齊王攥了攥劍柄,繼續前行。


    蕭佑跟了過去,走出一段,又突然駐足,舉起扇子,“啪”地敲了下頭,像是想起了什麽要緊事:


    “哎呀!我突然想起,還有些要緊事想要跟若存說,要不……我再回去等等他?反正我閑,多等一會兒也無妨的!”


    齊王盯了堂弟一眼,暗道有甚要緊事,無非是舍不得剛才那個姑娘,找借口又要去追花逐浪!


    “我懶得管你!”


    他公務繁忙,多的是煩心之事,當下撇了蕭佑,領著部屬大步離去。


    蕭佑探著頭,目送著堂兄走遠,轉身沿原路返回,徑直回了先前待客的偏廳。


    偏廳旁的隔室裏有一道暗門,推門而入,石階盤旋而上,一共七層,通往最高之處的觀星殿。


    觀星殿顧名思義,占據著璿璣閣最開闊的穹頂大廳。閣頂由機關控製開合,晴夜裏可觀星河。


    蕭佑氣喘籲籲地爬上七樓,見此時廳內燃著燈燭,將四周映得金鋥,巨大的銅鑄渾儀由漏壺滴水驅動著,由外向內,六合環、三辰環、四遊環,繞軸緩緩旋轉著。


    另一側,青銅所鑄的璿璣玉衡,形似渾儀,外繞無數玉環與象征地體的方框,其間刻滿了橫豎相間的凹槽,乍一看有些像八卦中的卦爻,實則又並無陰陽之分。


    沈逍一襲霧灰色長袍,玉簪綰發,背影頎長地立在玉衡前,逐一取下凹槽中的算籌,扔在一旁的案幾上。


    蕭佑累得不行,扶著牆喘氣:


    “我說沈若存……沈太史……你也不用這麽不給齊王麵子吧?好歹都是表兄弟……你讓扶熒在宮門口把齊王的親兵揍得鼻青臉腫,那不是比直接打齊王的臉更狠?”


    齊王的部屬都是沙場上曆練過的精銳,適才見主人在玄天宮外被攔下、又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侍衛出言挑釁,不由得護主心切,急忙打馬圍了過去。


    誰知那小侍衛出招又快又狠,一見眾人圍近,驟然身形疾起,右手飛刀已刺中一人馬背,左手則擊在另一人的馬籠頭上,借力而躍,身形側旋而過的刹那,拔出囊中羽箭刺入了那人肋下,將其拽下馬來,傾身而落之際,又抬腳順勢勾住了另一名趕來相救之人的脖子,把他也絞下了馬背。


    須臾之間,連克三人,且還招招都避開了要害。


    這讓向來以治軍強武為傲的齊王,怎能不窩火暴怒?


    蕭佑緩過了些氣,走到南麵茶案前,拎起茶壺斟滿一盞,仰頭汩汩飲盡,然後捏著茶盞,踱到沈逍近前,伸長脖子看了眼案幾上堆放著的星圖:


    “其實這次的事,也不能怪齊王來鬧。你出那道讖語,等同是逼聖上認下‘文政有失’的罪名。帝王罪己是什麽後果,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朝廷裏暗流洶湧,亂得烏七八糟,禦史台那幫人也忙不迭地天天上疏,搬出陳年舊事動不動以死相諫!”


    沈逍取下玉衡上的最後幾枚算籌,神色淡漠:


    “不是還沒死嗎?”


    他踱至案後坐下,霧灰袍袖輕拂,取筆潤墨,在紙卷上寫下演算出的星象入宿度,語氣神情俱是疏遠,猶如隔絕塵世境外。


    蕭佑抽了下嘴角。


    “不管怎樣,你沒必要跟齊王鬧翻臉,他勢頭正盛,這次回京,還會留下來掌管驍騎營,將來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其實他也沒什麽惡意,就是覺得你身上也流著蕭家的血,聖上和太後又都那麽寵你,合該在寫讖語的時候加幾句‘天佑大乾、皇族無罪無咎’之類的吉利話,反正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當初聖上為你賜名,特意用了國姓同音的逍字,不就是想讓你一直記得自己是蕭家人嘛?”


    沈逍握著的筆頓了一頓,隨即人抬起了頭。


    蕭佑這才發現,沈逍今日臉色像是有些失了血色的蒼白,愈發襯得眸色陰霾。蕭佑脊背莫名一寒,禁不住坐直身來。


    “說完了?”


    沈逍收回視線,冷冷道:“說完了就出去。”


    蕭佑也不知剛才哪句話觸到了沈逍的逆鱗,心頭發怵,好在他臉皮賊厚,平複下來,又訕笑道:


    “沒完沒完,正事還沒說呢!上次我求你幫忙斷的那樁案子,你不是說要親自見一眼嫌犯嗎?我跟大理寺的約在兩日後,你看方便不?”


    “知道了。”


    沈逍應了聲,注意力已然移回到紙卷上,擱筆取過算籌,摩挲在指間。半晌,掀起眼簾,看向仍舊坐在原處的蕭佑。


    蕭佑連忙站起身,“哎,好!馬上走!”


    腿伸直了一半,又曲膝坐了回來,清了下嗓子,“啊對了,我剛才在後廊遇到一個緋裙美人,說她自己是渡瀛軒派來送點心的。可我瞧著那模樣氣度不像是尋常下人,眉眼望著人時,有種嫵媚難言的逸然,連成日隻想著打打殺殺的齊王殿下都看呆了眼……”


    他湊到沈逍跟前,“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不?”


    沈逍與他對視一瞬,“不知。”


    蕭佑有些失望。


    看樣子,還真是不知道。


    也對,玄天宮裏從來不用婢女,也隻可能是外麵來的人……


    “那行,我走了,你慢慢忙!”


    蕭佑收起扇子,趕在沈逍動怒前,麻溜撤了。


    他逃得匆忙,帶出了一陣風。


    閣頂穹窿的開啟處,也有夜風簌簌而入,吹得滿案的紙卷星圖沙沙作響。


    天色昏暗,燈火搖曳。


    沈逍伸出手,壓住被風卷起的一頁星圖,忽覺掌心刺痛,抬指翻轉,見傷口又浸出血來,一滴暗紅撫在星圖之上。


    西方白虎,參宿之伐。


    大凶之兆。


    沈逍凝視著那一點蔓染開的血,輕輕觸撫過食指上的白玉指環,神色莫測。


    過得許久,先前送洛溦出宮的侍從,躬身入內。


    “稟太史令,人送走了。”


    沈逍慢慢合起星圖,半晌,淡聲問道:“她說了什麽?”


    侍從琢磨著主子的語氣,覺得他到底還是有幾分關心那姑娘,忙打起精神,將之前的諸事一一敘述詳盡。


    “那姑娘還說,想去買渡瀛軒的玉芙糕來獻給太史令,又怕買不起,向小人討了膳房采買的憑信。小人記著太史令之前的吩咐,便給了她一個。”


    沈逍伸向算籌的手,在半路微微頓住,俊眉微蹙。


    侍從感覺到主子似乎並不高興,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想起剛才帶洛溦去膳房拿憑信,女孩千恩萬謝的模樣屬實有些可憐,小心翼翼地又道:


    “小人其實提醒過那位姑娘,說太史令未必喜歡吃渡瀛軒的點心……可她非想要獻個心意,求了許久,說想要讓太史令知道她對您的誠意和心思……”


    對他的心思?


    什麽心思?


    腦海裏,浮出女孩暈紅的頰,漉漉的眸,定定的凝視。


    小指下的掌緣處,一絲麻酥劃過,帶著霧露中被撫撩過的濡濕記憶,小小的一點圓潤,凝珠般的柔軟……


    沈逍擰了擰眉,將竹籌撂進算式,冷聲吩咐道:“她若送來了,就扔出去。”


    洛溦從玄天宮出來,乘馬車回到永寧坊,依舊在宋府旁的側巷下了車,卻沒進門,站在階上目送馬車出巷行遠,抱著食盒走去巷底的槐樹下,伸手從食盒鐵槅裏摸出了一把碳灰。


    她拉起鬥篷上的兜帽,將碳灰仔細地塗到臉和手上,摸著覺得勻稱了,匆匆出了巷口,朝西市的方向行去。


    到了西徒坊外時,已近酉時,烏雲低壓,風愈發的大了,連往日常聚集在此的潑皮混賴們也都散了去。


    整個長安,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一共有七八處。


    級別高的犯人,通常羈押在刑部或大理寺,級別低者,譬如奴籍或流民,則在長安縣或者萬年縣的縣獄。中間者,要麽關在京兆府獄,要麽就在這東西徒坊。


    因為事先找了人,入衙時一路順利,待進到大牢之內,又沿著石階下行,最後在甬道口看見兩名等候的獄吏,洛溦駐了足,將聲音壓得低啞,上前見禮道:


    “二位官爺便是這裏的主事人吧?我就是麗娘的朋友,來接那姓蔡的商客,麻煩二位了。”


    甬道中的微風,彌散著血腥與刺鼻的油燈火把氣息。


    兩名獄吏見來人是個年輕姑娘,雖然生得黑糙了點,五官輪廓卻很秀美,便不由得語氣輕佻了幾分:


    “你也是流金樓的姑娘嘍?身上沒藏什麽兵器吧?進咱們這兒,按道理可是得搜身的。”


    洛溦在越州就常去給麗娘姐妹們送藥,把她們應付這種情形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


    “我一個弱女子,敢在官爺麵前使什麽心眼?官爺要搜,我自是樂意配合,隻是馬車就在外麵,不敢久停,以免橫生枝節,還給二位惹麻煩。”


    她笑得客氣,從腰間取下一枚竹牌,遞了上前,“這就是之前跟麗娘說過的,玄天宮的采買憑信,我幫忙取了來。那蔡商戶確實是幫玄天宮做事的,沒敢撒謊欺騙,請兩位官爺查驗。”


    獄吏接過竹牌看了看,見印鑒、製式皆確實不假,彼此交換了個眼色。


    這要是跟玄天宮有點關係,他們還真不敢得罪!


    “行吧,那跟著來吧!”


    兩人下了甬道,在前帶路,一麵又擺出公差架勢,教誨道:


    “以後你也少跟那姓蔡的來往。那小子不是什麽正經人,腦子還不好使,招搖撞騙也就算了,居然敢冒充太史令的親戚!人家太史令是誰?那是聖上的親外甥、咱大乾朝萬民膜拜的神人,豈是他一個幫忙采買的商戶能瞎攀扯的?”


    “所幸他也確實跟玄天宮有點關係,能拿出憑信來,不算全然扯謊。這次就算他誇大其詞,挨了幾頓鞭子受罰,暫且饒過,下回若再逮到,必當嚴懲!”


    兩人一麵說著,一麵引路走進甬道盡頭的一間牢房。


    牢房裏堆著的稻草上,半躺著一個衣衫發髻淩亂、顯然受過不少鞭打的年輕男子。


    獄吏開了木門。


    洛溦進到牢內,跪到宋昀厚身邊,伸手將他扶起。


    宋昀厚睜開眼,先是一怔,繼而認出人來,“綿綿?你怎麽……”


    洛溦捂住哥哥的嘴,“噓”了聲。


    宋昀厚反應過來,不再吱聲。


    獄吏在牢門外的案上寫了份銷案的文書,交給兩人,道:


    “這次肅清滋事流民的案子是大理寺和驍騎營辦的,不好糊弄。玄天宮的這個令牌憑信,我們得留下充作證物,不然要是哪天上麵查問起來,我們也不好交差。”


    宋昀厚聽到“玄天宮”三個字,神色一凜,作勢想伸手把令牌要回來。


    洛溦拽住他,接過文書,“我們明白,有勞二位了。”


    兄妹二人從甬道出了牢房,又在外麵的衙門口驗了放行文書,走出西徒坊。


    外麵風刮得猛烈,宋昀厚一身憔悴,洛溦也不敢直接領他回家,找了處僻靜的包子鋪讓他稍歇,自己去西市買了成衣袍子和束發巾幘等物,再返回來。


    宋昀厚兩碗熱湯下肚,恢複了幾分精神,見妹妹回來,忙問道:


    “你去玄天宮找太史令幫忙了?他知道我被抓的事了?”


    他是宋家長子,五歲那年母親生洛溦難產去世,父親又不怎麽管孩子,一直拖到八歲時才開始識字,之後對讀書也沒什麽興趣,早早就學起了做生意,倒也磨礪出了些商賈的小精明。


    原本日子這樣過下去,也算合他心意,誰知十七歲那年,父親突然被升了官籍,一家人搬到了都城長安。


    按大乾律法,官籍的子弟隻能入仕,不能行商。可宋昀厚一摸書就打瞌睡,哪裏是讀書的料?在官學熬了兩三年,學習實在跟不上,又受同窗鄙視排擠,索性便自己退了學。


    回家之後,自是少不了被父親責罵嘮叨,翻來覆去的那幾句“我怎麽倒黴生了你這麽個兒子”,“我看你這輩子就沒什麽出息!”


    宋昀厚被罵得久了,心裏憋氣,去年背著父親,偷偷買了個商戶的假身份在外麵搞起生意,想要通過暴富挽尊。隻可惜京城不是越州,沒有人脈、沒有背景,做生意實屬舉步維艱。


    這一回,他抓住了外地遊客進京看求雨的機會,打著玄天宮的名號在興寧坊開了幾家算命的鋪位,結果遇到驍騎營清城,直接下了牢獄,狠吃了幾頓鞭子。


    洛溦在案邊坐下,理了理買來的衣物,抬頭睨了眼兄長,“噢,你現在害怕讓人知道了?在外麵行騙的時候,怎不知道怕?”


    “我怎麽行騙了?”


    宋昀厚抓了個包子,悻悻地咬了一口:“你去興寧坊和龍首渠那邊問問,哪家算命問卦的不自稱跟玄天宮沾親帶故?大家都誇大其詞,我若不跟著也那麽說,誰還稀罕光顧我的店?”


    洛溦道:“人家誇大其詞,最多也隻敢說受過指點或者在玄天宮當過仆役之類的,偏你膽子大,撒謊撒得過頭,一聽就破綻百出,難怪抓人就最先抓你!”


    宋昀厚瞪了妹妹一眼,欲言又止。


    他那其實也不算撒謊。


    那道婚約作數的話,自己的的確確不就是太史令的大舅子嗎?


    宋昀厚放下包子。


    “你還沒告訴我,是不是真去求太史令了?不然剛才怎麽能拿出玄天宮的憑信給那兩個獄卒?”


    洛溦從竹筒裏取出筷子,垂著眼,搖了搖頭,“那是我找郡主府的仆人要的,說我要買東西用。”


    早上送糕點過去的時候,她確實想過求沈逍,可惜吃食沒送出手,還把人給得罪了……


    宋昀厚鬆了口氣,沉默了會兒,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和孫氏一樣,不知解毒之事,隻以為洛溦和沈逍的婚約,是因為冥默先生算出來的“天命”才定下的。


    “要我說,你跟太史令這婚約,解除了算了。定這麽一個口頭婚約,好處啥都沒有,做事還得畏首畏尾的。”


    明明該是女主人,有事卻隻能跟仆人求助,這算個什麽意思?他宋昀厚本就不信命,而且站在生意人的角度,看什麽問題都該是投入和回報成正比,才算有利。


    “從前冥默先生在的時候,還好說。現在他老人家駕鶴西行了,太史令一直拖著不過禮、不公開,去年上元節又當著全長安人的麵,給那個什麽長樂公主送燈,聽說按長安這邊的習俗,那就是表示想要求娶的意思了!這擺明了不想跟咱家結親嗎?”


    “所以綿綿你也不用稀罕這樁婚事!”


    “等哥以後賺了大錢,成了石崇那樣的巨富,就把全天下的才俊都網羅到你麵前,任你挑選,做我們宋家的上門女婿,你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宋昀厚暢想起未來,意氣風發,側目卻見妹妹托腮垂目、拎著筷子在案上輕輕劃著,似是有些沮喪沉默。


    他湊近研究洛溦的神色。


    “怎麽了?覺得我說得不對?還是因為我說太史令不想結親,就生氣了?”


    洛溦掀起眼皮,看了哥哥一眼。


    她怎麽會生那種氣?


    她從來就沒想過,沈逍會願意同她結親。


    那人是天上月、嶺上花,是仙姿高徹、不可褻瀆的大乾神官。


    跟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對他恭敬殷勤,各取所需、和睦相處,就算將來他不再需要她,也不會為難宋家,褫奪她父兄入仕從商的權益。


    至於她現在唯一介懷的事……


    洛溦幽幽地盯著宋昀厚,筷尖繼續在案麵上劃算著賬目:


    “你知道我為了救你出來,花了多少錢嗎?你偷母親的那十兩,我做糕點投進去的四兩半,剛才衣服頭巾半兩,找麗娘幫忙疏通的十五兩,還有她幫我墊的八兩……”


    加起來都不知道多少了!劃出來的縱橫籌都亂成一團了!


    她氣惱地撂了筷子,順手拿起一個包子,塞進哥哥的嘴裏:


    “總之你趕緊還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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