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斤的勁力全部施展,竟未將青火劍拔出來。


    楊橋心中暗道不好,隻能舍棄青火劍,抽身退去。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楊橋身形退去之時,數道黑色羽箭,夾攜著黑色靈氣,激射而來。


    黑色羽箭速度奇快,瞬間就已到達楊橋身前。


    此刻躲閃,已經來不及了。


    楊橋咬牙硬抗,本能的將自身所有靈氣全部匯聚胸前。


    嗖!嗖!嗖!嗖!嗖!


    五道黑色羽箭,瞬間將楊橋身體貫穿,留下五個透明窟窿,但很快透明窟窿就被暗紅色血液掩蓋。


    這黑色羽箭似乎帶著某種壓製,將楊橋氣脈瞬間打散,楊橋傷口處鮮血止不住流淌,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感受著生機的不斷流失,楊橋緩緩閉上了雙眼。


    “我要死了麽?好暈,身體好冷。”


    “三爺,母親,我想你們。”


    “青牡,對不起了。”


    這一瞬間,仿佛過了很久。


    作為隊長,以身殉職,楊橋不悔。


    “三爺啊,孩兒下輩子還想跟你學算籌,隻是這輩子,就由著孩兒性子來吧。”


    楊橋趴在地上,周圍已經殷紅一片,黃沙被血染成泥塊,青牡涕淚橫流跑到楊橋身邊,抱起楊橋不停呼喊他的名字。


    但並無回應,感受著楊橋心跳的逐漸消失,青牡哭的更大聲了。


    鷹妖龐大身軀,隼眸死死盯著已經昏迷的楊橋,他到死都沒能想明白,這個人族玄階少年,憑什麽能用一把劍捅破自己的罩門。


    伴隨著鷹妖身軀倒下,周圍黃沙彌漫,眾人危機終於解除。


    ......


    當援軍趕來,慘烈場景不禁讓他們倒吸一口涼氣,當他們看到那巨大鷹妖屍體時,心下大駭。


    這鷹妖當初可是一塊襲擊過西山留村,實力如何,他們心中都十分清楚。


    即便是趕來的地階武夫,也沒把握可以獨自麵對,到底是何人手筆?


    不遠處十丈外,一位少女哭的撕心裂肺,懷中抱著一位滿臉血汙的少年。


    少年渾身浴血,此刻身體內的血液似乎已經幹涸,不再流出。


    “這地方活下來的人都無太重傷勢,死者都無全屍,隻有那少年渾身浴血,莫非...是這少年獨自斬妖?”


    那援軍地階武夫想到這,心中驚歎,趕忙來到青牡身邊。


    “姑娘,我是西山留村守軍統領,馮光,可否讓我看看這位小兄弟傷勢?”


    青牡傷心至極,失神望著染血黃沙,輕聲呢喃:“楊橋,你騙人,你死了,又是平局。”


    她沒把楊橋帶回去,楊橋也沒將所有鵠山子弟帶回去,原本的賭約,如今兩人都輸了。


    馮光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楊橋脈搏,旋即眉頭緊皺再次起身。


    “稟告馮統領,隻找到三人。”


    馮光身邊一位身披甲胄的青年,滿臉漠然開口道。


    他們這些平日裏經常與妖族打交道的軍士,對於生死早已看淡,對於死者他們會感到惋惜,但絕不會肆意產生悲傷。


    “姑娘,人死不能複生,咱們活著的人,更應該好好活著,相信他的在天之靈會保佑你的,你應該振作。”


    再怎麽看淡生死,馮光依舊忍不住開導,眼前這個小姑娘,抱著的是她的哥弟還是情郎?不管怎樣,這都讓他有些觸動。


    與妖族血戰,終有一天,自己會變成這少女懷中少年,到那時,又有誰會為自己痛哭流涕呢?


    見少女仍舊不搭理自己,馮光遂不再多言,留下兩人看護,而後便帶著活下來的三人,返回了西山留村。


    一直到後半夜,黑夜最黑的時候,負責看護的軍士都有些疲憊的打起了盹。


    青牡自顧自緩慢起身,她將楊橋背在身上,緩緩朝著西山留村走去。


    在青牡起身離開之時,馮光留下來的甲士已經醒來,看著少女單薄身子背起少年,他們好意上前幫忙,但被少女直言相拒。


    無奈之下,兩位甲士隻能守護一旁,跟著青牡腳步返回西山留村。


    西山留村內,楊橋小隊活下來的三位鵠山楊氏子弟,已經將心神平複下來。


    作為少年武夫,在麵對險境時膽氣或許不夠,但死裏逃生後自我調整,還是輕而易舉的。


    “楊橋師兄舍命救下我們...他本可以獨自逃命的...”


    瘦小少年名為楊善,鵠山楊氏旁係子弟,性子有些怯懦。


    “咱們還是去看看小師妹吧,楊橋師兄是她的道侶,以她現在的狀態,保不齊會做傻事!”


    楊頂逡麵色沉重道,推己及人,換作自己遭遇這等變故,要麽一蹶不振,不然定會去找那妖族報仇。


    最後一位皮膚白皙,身材壯碩的少年,是鵠山楊氏本家子弟,名為楊洪清。


    “頂逡師弟言之有理,楊橋師兄舍生取義救下我等性命,我們如今能做的,唯有幫師兄照顧好青牡師妹,然後多殺些妖族孽畜,以此慰藉楊橋師兄在天之靈。”


    當時鷹妖大開殺戒時,楊洪清起初是打算聯合楊橋一同抗敵,作為一位玄階後期武夫,見到另一位同等修為的師兄弟被那鷹妖隨手虐殺吞食。


    他的心理防線一瞬間就被擊破,顧不得其他,拚命逃生。


    如今回想起來,他有些羞恥,畢竟楊橋也與他修為相當,後者卻敢以命相搏,舍生為他們這些不值得拚命的人換取生機。


    “我楊洪清一生無愧於心,唯獨愧對楊橋師兄。”


    楊洪清作為如今小隊中實力的最高者,不言而喻代隊長之職。


    “找到師妹後,就算她要去報仇,我楊洪清大不了舍命奉陪,至於兩位師弟,人各有誌,無需多言。”


    有些人在經曆生死後,會想明白很多事,楊洪清清楚,如若自己遇到妖族再退縮,即便苟活到聚引,心中愧疚也是會不減反增。


    這種愧疚會隨著他的修為逐漸提升,慢慢變做心魔,最終會在某一刻,徹底斷絕前路。


    三人騎上青鬃獸,離開西山留村,黑夜即將退去,天邊出現一抹魚肚白。


    走了約莫兩裏路,他們就看到遠處出現了一道熟悉身影,正緩慢朝著他們走來。


    不到盞茶時間,三人就來到了青牡身邊。


    青牡似乎已經調整過來,穿著被鮮血浸濕的衣衫,朝著三人露出一抹生硬笑容。


    “師妹,我來抱著師兄吧,讓楊善跟頂逡一騎,你騎著頂逡坐騎,咱們先回去西山留村。”


    楊洪清表情複雜開口道:“等師妹調整好,我與師妹一塊去給師兄報仇!”


    楊頂逡和楊善聞言皆是一愣,他們也想給楊橋報仇,但絕不是在這時候,故而楊洪清說完後,兩人很默契的並未接話。


    “洪清師兄的心意我領了,但我想最後陪師兄走這最後一段路。”


    青牡搖頭拒絕,楊橋屍體已經冰冷一片,天氣炎熱,必須早日下葬。


    “逝者已去,生者已矣。我知師兄期待,唯有驅除妖族,永固鵠山,楊橋方能安息。”


    聞言,楊洪清不再言語,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愛屋及烏,現在他對青牡的話,奉若圭臬。


    ......


    當日早晨,楊橋和劉擎的死訊就傳回了函錦山大營。


    楊寧最先得到消息,對於這位前些日子名震鵠山的比武魁首,不僅是他,就連族長楊潛山也是十分關注。


    至於劉擎,他並未產生過多悲傷,戰爭,死傷無可避免。


    冉冉升起的新星,初曆風雨便夭折隕落,他心中歎惋,但也僅限於此。


    “唉,天妒英才,尚未崛起便客死他鄉,隻能說你這小家夥,與我楊氏無緣呐。”


    昨日一戰,人族大勝,將戰線推進了百裏範圍,但死傷頗大,僅黃階武夫,昨日一戰就損失了近千名,至於普通甲士,死傷無數。


    作為寧安軍統帥,楊寧現在根本無暇顧他。


    隨後,許九江也得到楊橋死訊,作為楊橋的師父,許九江並未表現出太多悲傷,甚至躊躇過後竟還大笑了幾聲。


    樂極生悲,悲極則笑,作為師父,這等舉動在有心人眼中,這位修為高深的聚引修士,因為愛徒身死,故而悲憤至極。


    隻有許九江自己知道,他氣極反笑的原因,非是妖族凶殘,而是自己數月來的辛苦培養,如今付之一炬。


    這對大局沒有影響,但卻徹底將他的計劃打亂。


    “該死的!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讓這小子跟來!”


    矮小老人身上,出現一股從未有過的凶虐,好似性情大變。


    ......


    西山留村。


    馮光得知青牡將楊橋屍體帶回來後,便命人特地安排了一處住所,青牡接受了對方的好意,將楊橋安置在小院內。


    楊洪清三人自從跟隨青牡一同返回後,便幫著青牡著手辦理楊橋的喪事。


    現在的楊橋,安靜躺在一張木板床上,青牡呆坐在楊橋身邊,楊洪清三人則是出門置辦物品去了。


    這是凡俗緬懷逝者的方式,也是與逝者做最後的告別,少年少女隻能學著長輩們的方式處理。


    “橋哥,亂金城的事已經傳回函錦山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處理那些妖族,我現在還不能回鵠山楊氏,等到大戰結束,將那些妖族全部趕回鴻山湖深處,我會去楊家村,幫你照顧好三爺他們。”


    被白布遮蓋的楊橋,胸口處閃爍起暗淡墨光,伴隨著墨色玄鳥玉符劇烈忽閃,墨色玉符徹底化作黑色霧氣。


    黑色霧氣鑽入楊橋胸口處的五道洞穿性傷口之中,仿佛帶著某種指引,將傷口逐漸修複。


    除此之外,那原本潰散的氣脈,竟也在墨色玄鳥的幫助下,重新聚攏。


    將這一切全部修複後,黑色霧氣仍舊濃鬱,竟重新化作玄鳥玉符,係於楊橋慘白脖頸。


    少年原本冰冷的身體生出一絲溫度,漸漸的,少年呼吸氣若遊絲,這一切跡象都表明,楊橋死而複生了。


    亦或是說,楊橋吉人自有天相,大難未死。


    墨色玉符,是三爺所贈,楊橋每次思念時才會拿出來睹物思人,如今陰差陽錯竟救了他一命。


    當楊橋再次睜開眼時,周圍漆黑一片。


    他伸手摸索一番後,終於確定,天色未黑,自己被人關起來了。


    回想當初被鷹妖羽箭穿心,楊橋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我如今被困,莫非在我昏倒後,援軍趕來之前,又有妖族趕來?可按照妖族習性,我該被吞殺才是...”


    想到這兒,楊橋試探性敲擊了幾下周圍。


    沉悶的聲音想起,聯想起這限製空間的材質,楊橋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這是木頭做的,大小與我相當,這東西莫不是我的棺材?”


    一念至此,楊橋也想通了前因後果,定是自己當時傷勢太重,一度生機全無,這才被人下葬。


    “究竟過了多久了?罷了,先出去再說。”


    楊橋催動外勁,想雙手用力撐起麵前棺材蓋,身為玄階武夫,又有伏魔拳法加持,楊橋如今單論勁力也有兩千斤,但這棺槨僅僅撐起一絲,便不再活動,好似上麵壓著極重的東西。


    “看來我這墳坑挖的還不淺,想來定是青牡的功勞。”


    楊橋並不慌張,他既然能在這棺材中蘇醒,短時間內定然不會有事,況且,他右手已經摸到了出去的關鍵。


    青火劍作為楊橋的陪葬,被放在了身邊。


    青火劍是入階法器,用靈氣催動,威力甚大,出這深坑易如反掌。


    拔出青火劍,楊橋催動氣脈,將靈氣全部匯聚劍鋒,一劍就將棺材板打爛,青火劍劍芒吞吐,上方泥土瞬間鬆懈瓦解。


    楊橋滿身泥汙站在一處墓碑前,麵露欣然之色。


    絲毫未注意到,原本催動靈氣後青火劍之上的白色劍芒,如今催動已然變得灰暗一片,狀若深淵。


    “鵠山楊氏——楊橋之墓,生於楊家村,客卿許九江門下開山大弟子,寧安軍斥候六隊隊長,斬殺地階大妖於西山留村,死於西山留村,葬於西山留村。”


    楊橋突然有些想笑,畢竟能看到自己的碑文,實在是前無古人。


    “妖族尚未退去,我楊橋還沒到死的時候。”


    言罷,楊橋用青火劍將墓碑上碑文清除,而後仔細用劍尖刻寫出一段碑文。


    “斥候六隊,得知妖族禍亂,入亂金城查探,中妖族埋伏,死傷慘重,劉擎、馮玖、楊閃、楊明珍、楊旭......等人以身殉職,其餘人在掩護下最終將消息帶回,破除妖族計謀!”


    這些人,都是楊橋確定身死者的名字,至於其他人,當時情況混亂,他也記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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