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抱著試試的態度,沒想到門會打開。


    鬱辭有想過很多種開門方式。


    —敲門,如果許靜安開門的話,兩人會很尷尬,他沒有理由再來翡翠灣的房子。


    —打電話給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畢竟她現在已經是前妻了。


    —民政局門口,許靜安走的時候,分明說了再見,眼裏並不見一絲留戀,他深夜再來造訪,顯得有些可笑。


    —這套房子說好了給她的,他沒有理由再踏進去。


    如果許靜安在家,他就說房子過戶的事。


    如果許靜安不在,她不會知道他來過。


    鬱辭按下那組諳熟於心的密碼。


    哢嗒——


    門開了。


    涼意裹挾而來,帶著一股潮濕,空氣中飄著一絲黴味。


    現在是五月底,雁城的陰雨天已經過去,屋子裏不應該有這種味道。


    漆黑的屋子,寂然無聲。


    以前,他每次來翡翠灣,門口總有一盞溫暖的燈是亮著的,迎接著他。


    鬱辭皺皺眉,長腿邁進去。


    借著走廊的燈光,鬱辭看向許靜安習慣掛鑰匙和包的地方。


    那裏空空如也。


    他把燈光全部打開,偌大的水晶燈在客廳裏折射出眩目的光,壁燈的暖光在牆上打出一個個淺淺的陰影。


    也不知道為什麽,鬱辭的心似乎塌下去半寸。


    他連著叫了兩聲,回應他的是一屋子清冷。


    鬱辭低頭看看腕表,現在是淩晨一點,這個時間也許人睡了。


    然而他環顧四周,又覺得自己想錯了。


    客廳裏異常的整潔,乍看下他覺得少了些東西,地板上蓋著一層淺淺的灰。


    ……這套房子很久沒人住了。


    他打開臥室門,房間收拾得很幹淨,掛架上空空的,衣櫃已經清空了。


    她說不住翡翠灣,就真的不住。


    鬱辭在床上坐了一會,這才發現,這個女人真的完全和自己沒有瓜葛了。


    她在離婚協議上簽下名字的時候,就沒想過接受翡翠灣這套房子嗎?


    冰箱沒有斷電,凍櫃裏有些凍肉,冷藏箱裏還擺著水果,表皮起了黴點,上層的瓶瓶罐罐還在。


    書房裏擺著她的書,上麵有她留下的漂亮字跡。


    下到停車場,鬱辭心煩意亂地從煙盒裏抖出一根煙,抽到一半他將煙丟到地上,拿出手機,翻出許靜安的手機號碼,猶豫了一秒,還是撥出。


    女人嬌軟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被人吵醒的暗啞,“誰呀?”


    鬱辭胸中一窒,她不知道這個電話是他的嗎?


    今晚的壞心情讓他心中生出無名之火,他語調生硬回道:“鬱辭。”


    電話那邊的許靜安似乎打了個哈欠,嗓音裏帶著惺忪氣,“哦……你有什麽事嗎?”


    “翡翠灣的房子你為什麽不去辦過戶?”


    “唔……不要了。”


    之前聽許靜安說不要翡翠灣的房子,鬱辭還以為她惺惺作態,現在聽她幹脆說不要,讓他一噎。


    房子她憑什麽不要?


    想讓他心生愧疚?


    因此記住她嗎?


    鬱辭的聲音冷峻生硬了很多:“不行,你快點配合高特助把過戶手續辦了。”


    電話那邊悄無聲息,一點反應也沒有,鬱辭把手機拿下來一看,那邊早就掛掉了。


    他繃著臉坐進車裏,生氣地將手機扔到中控板上,點火,踩油門。


    許是油門踩重了,車子抖了一下,衝出去。


    好啊,許靜安,房子你不要,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要。


    不要不行!


    ……


    深夜接到鬱辭的電話,許靜安清醒過後有些詫異。


    房子過不過戶重要嗎?


    他不想要扔在那空著不就行了。


    對他來說,房子多一套還是少一套,有什麽影響……


    她受夠了翡翠灣那套房子。


    久久翻了個身,小胖手拽緊她胸前的衣服,小嘴吧唧了兩下。


    許靜安摟了摟她柔軟的小身子,將她的睡姿調整了一下,看著小姑娘白嫩的小臉發了會呆。


    眉眼像她,完全找不出那個人的影子。


    真好,不像……


    命運給她的饋贈就是久久,是她的無價之寶,誰也別想奪走。


    翌日。


    許靜安推著蘇墨白去老劇院。


    久久乖巧地牽著她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去接雲蔓媽媽。


    路上碰到幾個熟人,都停下來問許靜安是不是留在明城不走了,這片要拆遷,問她和蘇墨白是準備拿錢走還是等著拿房子。


    蘇墨白說拿房子。


    這個問題許靜安和蘇墨白商量過,外婆在這裏生活了大半輩子,鄰居也都認識,留在這裏就感覺外婆還活著一樣。


    還有……萬一哪天外婆等的人來了呢?


    許靜安對拋下外婆走的那個人,沒什麽好感。


    那人是自己的外公,可讓一個女人從青絲等到華發,走的時候,手裏還拿著他的相片念念不忘。


    這個人,許靜安恨。


    外婆咽氣的時候,還說不怪他。


    他們的愛恨情仇,就像戲裏的薛平貴和王寶釧,癡情女子負心漢……


    老劇院和住的地方隔著兩裏路,久久走累了,小手捶著自己的腿,說要歇歇。


    說完,她爬到木質花台上,老氣橫秋地說:“哎唷,我的腿呀!”


    許靜安笑得前仰後合,在明城這一個月,久久就像最好的傷藥,療愈著離婚帶給她傷痛。


    她還會時常想起鬱辭,想起五年裏她卑微的蹲在一角,帶著熱切的期盼,遙望著鬱辭,希望他轉頭看到自己。


    闖入鬱辭和紀悠染之間的愛恨情仇,初始她並不知道。


    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她有了貪念……


    她將久久抱到懷裏,坐在花台上,揉著久久的小腿腿,和小姑娘溫聲細語說著話。


    許靜安望著不遠處那棵盤根錯節的大榕樹,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


    那年,少年明朗,向日葵一樣,比夏日陽光還明亮耀眼。


    站在那棵大榕樹下,遞給自己一瓶烏梅汁。


    ……


    那樣的烏梅汁,翡翠灣的冰箱裏從來就沒有缺過,喝完了她就會及時去買。


    原想著給鬱辭喝的。


    到他倆離婚,他都沒有喝過她為他準備的烏梅汁。


    在他倆的婚姻裏,她也從來沒有真正主動過。


    那些無聲的拒絕,無視完全消弭了她厚著臉皮再靠近的勇氣。


    蘇墨白見她怔怔看著某個地方發呆,沉聲道:“把久久放到我腿上,推我慢慢走吧。”


    許靜安將目光從那棵大榕樹上收回來,俯身親了一口久久,“寶貝,咱們繼續走好不好?”


    “好,走。”久久從許靜安的腿上滑下來,走過去推蘇墨白的輪椅。


    蘇墨白長臂去撈她,小姑娘靈活地躲開,笑嘻嘻地說:“舅老爺,久久走路很膩害的。”


    快到劇院的時候,許靜安的電話響起。


    ”許小姐,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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