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舟情緒有些低落,許靜安甚至能感覺到他言語裏流露出來的絕望。


    "我媽前幾天吞了半瓶安眠藥,差點就……你說她是不是傻?半百的年齡還為男人要死要活的。”


    “可能並不是為了男人,因為她太驕傲,帶她回明城吧。”


    陶行舟苦笑道:“她不願意離開京市,想要魚死網破,還是想挽回吧,我……”


    他聲音有點哽咽,許靜安輕聲安慰著他。


    忽然,陶行舟話鋒一轉,“小滿,你是不是也放不下他?”


    許靜安沉默了一會,笑著說:“放下了。”


    “我……我最後悔的……就是那年沒跟你去雁城。”


    “行舟哥……”


    ……


    在酒樓碰見鬱涵,許靜安是有些意外的。


    候老今日來雁城,邀了一些京劇圈內的好友,打電話讓她過來。


    侯老和外婆是師兄妹,更是多年至交,也是戲台上的搭檔。


    許靜安之前有所顧忌,不敢拋頭露麵,如今也想開了,該來的總會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她扶著侯老往包間走。


    熟悉的尖細嗓音從半敞著的房間裏傳出來,聽起來慌張又驚懼。


    許靜安探頭朝裏麵看了看。


    鬱涵和幾個女孩蹲在餐桌旁,驚恐地看著對麵幾個麵相凶惡的男人。


    許靜安連忙將侯老送進包間,又折返回來。


    在門口聽了一會,她了解了個大概。


    鬱涵和幾個涉世未深的富家千金和別人起了衝突。


    這個前小姑子,今年才十九歲,非常任性,做事又不動腦子,以前沒少對她冷嘲熱諷。


    可她到底是鬱辭的妹妹,鬱榮生的孫女,她既然看見了,不能當什麽都不知道。


    許靜安想了想,翻出高特助的電話,發了條短信給他,她能做到這樣,已經是過分善良。


    後麵的事,她犯不著關心,免得鬱辭以為她居心不良,又耍心機,要圖他什麽。


    她在門外偷偷看了一會,見那幾人還算有分寸,便回到包間。


    ……


    黑色庫裏南行駛在密集的車流裏。


    高力弛聽到短信提示音,見是備注為老板前妻的號碼發過來的,連忙打開。


    “鬱總,小姐出事了,人在華天酒樓,被人團團圍住了。”


    “誰告訴你的?”後座傳來鬱辭冷峻的聲音。


    “許小姐,她發了照片和位置,我發給您。”


    很久沒人跟鬱辭提起許靜安這個名字,自從他倆離婚,鬱家人集體商量好了似的,絕口不在他麵前提她。


    鬱辭有些恍惚。


    最後一次在公司見到許靜安的背影,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但算算,其實也就三個月。


    看到高力弛轉發過來的信息,鬱辭沉聲道:“趕過去。”


    ……


    鬱涵嚇得和其他幾個女孩抱在一起。


    當門被推開,鬱辭猶如神祇般降臨時,鬱涵“哇”一聲哭出聲來,衝過去抱住他。


    今天這事,她完全不占理。


    她和幾個姐妹進包間的時候,被人碰了一下,以為對方是小混混,小姐脾氣一上來,解釋都懶得聽,罵人家是野狗色胚,還出其不意甩了對方一巴掌。


    然後,呼啦一群人就湧進了她的包間。


    她打的不是一般人,施家小公子,雁城豪門裏有名的二世祖。


    二世祖不要賠禮道歉,就要她跪在地上學野狗亂叫,還要拍下來發網上。


    鬱涵擺出鬱家,要叫鬱悶辭過來,那二世祖說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沒有叫家長的道理。


    鬱辭加了一桌菜,和施家二世祖喝了一個多小時,才成功將人的怒火壓下去。


    兩邊人馬分開的時候,施家二世祖還指著鬱涵說:“天狂有雨,人狂有禍。”


    “你還有臉哭?”鬱辭冷眼看著低頭抹淚的鬱涵。


    鬱家幾代,女娃少,這個妹妹被寵得沒邊,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格。


    鬱歸儒是個甩手掌櫃,不怎麽管他們三兄妹,母親多年來吃齋念佛,寄情於佛家,對他們兄妹三人也不怎麽上心。


    鬱涵打小就是問題少女,高中畢業後死活不願意讀書,整天跟一幫豪門小姐妹瞎混。


    “大哥,當時我真以為他揩我油!手都……手都碰到……”鬱涵說著,臉上爆紅。


    鬱辭壓著脾氣說:“你也不小了,做事還那麽衝動。”


    他可憐這個妹妹,便舍不得對她太嚴厲。


    生在豪門,要什麽有什麽,什麽都不缺,唯獨缺愛。


    缺愛的孩子最可憐,孤獨,沒有安全感,他是深有體會的。


    鬱辭板著臉教育了鬱涵一頓,交代她趕緊回家,鬱涵和一幫小姐妹一溜煙跑了。


    他從包間裏出來,沿著長長的走廊往外走。


    “呀,侯老,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突然傳來的這道悅耳女聲,柔美動聽,滿滿的撒嬌口吻。


    同樣熟悉的嗓音,在那些情欲湧動的夜晚,也曾克製隱忍地在他耳畔輕喃悶哼。


    鬱辭不禁側目朝敞開門的包間裏看了一眼。


    一堆男人中間,就許靜安一個女的,笑靨如花,幾乎靠在滿頭灰發的老男人懷裏。


    姿態無比曖昧。


    鬱辭看到這刺眼的一幕,心頭沒來由湧起一股無名怒火。


    現在都老少不忌了嗎?


    長那嫵媚樣,難怪他就是看那張臉不順眼。


    那老男人和老頭子的年紀都差不多了。


    “侯老,你千萬別捧殺我,我幾年沒登台了。”許靜安伸手扯了一下老男人的衣袖,衝他嫵媚地笑。


    老男人拍拍她手背,說:“老夥計們,給個麵子,多支持一下小丫頭,好苗子可不能埋沒呀。”


    門關上的時候,鬱辭還聽到包間裏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小滿,我倆一會試一段?”


    試一段?


    試什麽?


    還有……小滿又是什麽?


    她小名嗎?


    鬱辭坐在車裏,指尖夾著一支煙,一邊接著紀悠染的電話。


    她問他到哪了。


    鬱辭說有突發情況,讓他們不用等他,處理完事情他會趕過去。


    紀悠染笑著說:“阿辭,你一定要來。”


    接完電話,鬱辭推開車門下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等在這裏。


    對“小滿”這個名字,他有種奇怪的感覺,鬱辭確定,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高力弛都查不透的人,要麽被人抹去了以往經曆,要麽就是有其他身份。


    鬱辭又從煙盒裏又摸出一根煙……


    酒樓門口,走出那道惹眼的身影,她穿著中式改良旗袍,裙裾下擺及膝,剪裁得體的旗袍勾勒出她濃廋有度的身段。


    許靜安挽著那老男人又說有笑,他們的關係看起來很是親密。


    鬱辭喉嚨一緊,眉頭隨即皺緊。


    不同於他印象裏的沉默寡言,她在那群男人裏遊刃有餘,很活潑。


    她扶著那老男人上車,然後弓身站在車邊,跟那人又說了幾句話,然後揮手,目送車子離開。


    許靜安甜美的笑容晃得鬱辭眯了眯眼睛。


    八月的風吹亂了她額前的頭發,她款款走過來,抬手將頭發攏到耳後,低頭在包裏翻找,然後拿出手機接電話。


    他們之間隔著十幾米,不妨礙鬱辭看清許靜安接電話時那一臉的溫柔笑意。


    她喊了一聲:“寶貝。”


    傳進他耳廓的聲音特別溫柔,尾音輕揚,語調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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