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陳三石連續數槍橫掃,清理掉周圍的敵人之後,拿起弓箭對準敵方主帥,那位體型魁梧宇文一族的王爺兼名將。


    弓弦響起。


    箭矢飛出。


    罡氣滾滾,幻化作朱雀形,融化冰雪之後,撕裂帷幕,瞬息之間就從百步之外,來到黑馬的前方。


    馬背之上。


    宇文景溫巍然不動,他的左手掌心上麵,凝聚出一團真氣形成的球體,而後直接將其捏碎,絲絲縷縷的真氣融入到拳頭表麵纏繞的鎖鏈之上,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箭矢,直到那隻朱雀距離麵龐不過數寸,罡氣掀起的狂風已經吹得他頭發、胡須向後倒飛時,左手才猛地向前一探,直接死死掐住朱雀,而後……將其捏得粉碎。


    他眯起眼睛,看著手裏的碎屑:“鬼脈木,再加上特殊玄鐵,打造出來能夠儲存罡氣的箭矢,從而做到在數百步之外射殺敵將,你這弓,本王要了!”


    自言自語間。


    白袍在須臾之間就又接連射數支箭矢。


    白虎罡、青龍罡、玄武罡!


    “砰砰砰!”


    鐵拳揮動之下,盡數化作齏粉。


    “四象天罡。”


    宇文景溫嘖嘖稱奇:“即便是易形玄體能夠自動適應所修煉的功法,也未必會適應出來最頂級的體質,這說明你的悟性也是極佳,若是有朝一日讓你突破到武聖之上,我天族隻怕是就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可惜啊可惜,你現在終究隻是玄象而已。”


    他又伸手擋下數支箭矢後,便沒有再試探實力,緩緩牽動手臂之上纏繞的鐵鏈,末端的流星巨錘開始在頭頂舞動,發出“嗡嗡嗡”的沉悶響聲,真氣激蕩之下,以自身為中心在這場大雪之中製造出一場龍卷風暴,將一名又一名身穿鎧甲的敵軍卷入其中,使得雪花龍卷又變成黑色龍卷,直到蓄力至極致,才猛然拋出流星巨錘,好似一頭畸變的黑龍,從高空之中驟然墜落。


    “轟隆隆——”


    頃刻之間,就有數十名洪澤營的將士化作齏粉,前方的道路變得空空蕩蕩,再也沒有任何阻攔之物。


    宇文景溫再次揮舞流星巨錘。


    這次,他的目標便是白馬。


    隻是白袍顯然沒有要跟他正麵廝殺的準備,騎著白馬轉身就走,眨眼之間就消失在漫天的風雪之中。


    “你走不掉了。”


    宇文景溫一夾馬腹。


    他的胯下。


    赫然也是一匹異獸戰馬,名黑風!


    “嘶——”


    伴隨著嘶鳴。


    黑風渾身虯結肌肉寸寸爆發,馬蹄踏雪,真個化作一道黑風,直直追向遠處的白影。


    “四叔!”


    宇文信一劍劈死一名將士後,見到叔叔追殺白袍而去,頓時也想跟去,走神間,便是有一道刀光在麵前閃過,他慌忙抬劍格擋。


    徐斌手中的雁翎刀,好似一匹雪狼般不斷落下:“宇文小兒,還記得你叔叔乎?!”


    “滾開!”


    宇文信自幼讀書過目不忘,因此得到父汗寵愛,自然對於這張臉有印象,似乎是當初在鄱陽生擒他的時候,這個人就跟著陳三石,想不到如今已然快要通脈。


    “將軍,幫我攔住他!”


    他數次想走,結果都遭到糾纏,隻得喊來幾名參將,這才得以脫身,領著一小隊人馬去尋找:“我要助我叔叔殺白袍!”


    ……


    大漠之中。


    一黑一白。


    一前一後。


    在荒原大漠,好似兩道互相追逐的颶風。


    黑風短時間爆發出來的速度,比之鄧豐的青驄馬還要迅猛,即便是做不到追上白鵠馬,也始終沒有落下多少距離,就這樣緊緊地咬在後麵。


    “呼呼——”


    馬背上。


    宇文景溫再次揮動流星巨錘,直接跨過百步的距離,來到白馬的頭頂。


    奔走之中。


    陳三石能夠感覺到仿佛天空忽地被什麽東西遮蔽。


    那是……


    一座鐵山!


    一座布滿尖刺,攜帶著毀天滅地的真氣的鐵山!


    刹那間。


    在陳三石的眼中,世界仿佛變慢,他在冰雪之中施展呼吸法,將天地之間萬千玄氣吸入體內,而後精準無誤地將所有有用之氣歸為己用,呼出無用的駁雜之氣,奇經八脈在氣的加持下,源源不斷地催生出陣陣的罡氣,而後反哺到肉身,再傳遞到那一杆瀝泉槍之上,最終在狂風中幻化成形,那是一頭渾身鎧甲似山嶽,獸首似龍又似蟒的威武神獸。


    玄武,鎮!


    “轟隆隆——”


    一頭玄武衝天而去,和鐵山撞在一起,伴隨著滾雷般的巨響和滔天的風暴,玄武終是在鐵山之下潰散,但鐵山自身也倒飛出去,不等落地,就被末端銜接的鐵鏈收攏而歸,回到黑風寶馬的身前。


    堪堪接住這一擊。


    陳三石的瀝泉槍嗡鳴不斷,金剛之體更是嗡嗡震動,隻覺得手臂有些發麻,連帶著胯下的千尋都一個趔趄,陷入到更深的雪地之中。


    這是……


    仙凡之別!


    隻有武聖之後,才算是真正脫離凡俗武道,向著更高的境界進發,武道第一境的名稱,就是“蛻凡”,何為蛻凡?


    蛻去肉體凡胎!


    武聖和玄象,看似隻是一境之差。


    但其中猶如天塹!


    就連諸位師兄師姐,也都困在玄象大成多年,不曾有辦法突破瓶頸。


    “千尋,走吧!”


    陳三石翻身下馬。


    在麵對更高境界的武者時,他需要全神貫注,顧不上坐騎的安危,而對麵那匹黑風馬,似乎主要特性是速度,但是承受不住主人的真氣跟巨力,不得不脫離主人後,它十分躁動不安,好像遭到挑釁,很快就控製不住情緒,追殺白鵠馬而去,很快消失不見。


    “不錯。”


    宇文景溫走起路來鐵鏈“嘩嘩”作響,紮成鞭子的胡須也在風中飄蕩:“玄象境界,竟然能接得住我的流星錘,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你廢話,可真多!”


    陳三石腳下一踩,手中瀝泉長槍赫然化作一條青龍。


    宇文景溫隻看到寒芒一閃,再看見對方身影的時候,槍芒就已經來到七步之內,他再次舞動鐵鏈末端的流星巨錘。


    這條鐵鏈,長達數十丈。


    流星錘本身,更是有千斤之重。


    本該是十分笨重的兵器。


    但在這名宇文一族的王爺手裏,靈活的就像是一柄匕首,眨眼之間就追上鬼魅般疏忽而至的長槍,緊接著便是一記猛擊。


    “鐺!”


    金屬撞擊下,在大雪中激起星星點點的火花,隻見得一襲白袍倒飛出去,又以詭異的姿勢落在雪地之中,後退數步後穩住身形。


    交手帶來的氣浪。


    掀起一場冰雪大霧。


    將兩人的視野同時遮蔽住。


    但是宇文景溫憑借聽覺,判斷白袍還在原地沒有挪動。


    正當他困惑時,感知到雪霧之後,有奇怪的殺意波動。


    那是……


    一柄紫色的光劍!


    須臾而至!


    宇文景溫眉頭一皺,真氣包裹的流星錘如臂指使,精準無誤地撞擊在紫色光劍上,他竟然是感覺到一股遠超玄象境界該有的力量,腳下加重力氣來穩固下盤。


    法術!


    他切身感受到,光劍擊碎之後就徹底消散。


    這是仙師們修煉的法術!


    這個姓陳的,莫非還是一名修士?


    但他很快穩住心神。


    從法術的強度來看,不過爾爾!


    “嗡嗡嗡嗡——”


    又有四道劍氣接踵而至。


    “來得好!”


    宇文景溫流星巨錘連續揮出,每次落下都會擊碎一道劍氣,直到將四道劍氣盡數擊碎之後,那一抹寒芒再次襲麵而來。


    又是一聲撞鍾之音。


    流星錘和白虎殺罡廝殺在一起。


    但這回。


    流星錘不再是單純的勢大力沉,而是化作一條龍蟒,擊退白虎之後又層層纏繞上去,直到將其徹底絞殺至死亡為止。


    陳三石手中的瀝泉槍發出哀鳴,槍尖、槍杆都遭到鐵鏈的纏繞,一時間難以掙脫,更有可怕的力量想要把他拉扯向前,於是雙腳發力,直接把自己半條腿插入到土地當中,氣血滾滾奔湧,金剛之體層層激發,整個人好似鐵樁般牢牢釘死在原地。


    宇文景溫見到無法奪走長槍,幹脆主動近身,魁梧如山嶽般的身軀在大雪中一躍來到十數丈的半空當中,右臂仍舊扯著流星錘,左拳之上真氣匯聚凝聚層層風暴,恍惚間,他好似擁有龍蟒的身體,魔牛之首,真氣滾滾化作撞山牛角,轟然撞向地麵上,那一襲渺小無比的白袍,隻需要牛蟒觸碰之時,就是白袍變成肉泥之刻!


    也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宇文景溫親眼看到。


    雪層之下。


    大地瓦解!


    承受月餘冰雪,早就堅硬如鐵的泥土,竟然是層層剝離地麵之後,在白袍的身前凝聚成一麵土牆,表麵之上靈光流轉,熠熠生輝。


    牛蟒不可改變地撞擊在土牆之上。


    “轟隆隆——”


    霎時間。


    風雪倒灌!


    他們腳下的土地層層崩裂!


    “又是法術?!”


    宇文景溫注意到麵前的土牆有龜裂破碎的趨勢,便源源不斷的往拳頭之上增加真氣,想要速戰速決,強行打破法術後直接取走白袍性命。


    這堵法術凝結而成的土牆,每次瀕臨潰散的時候就會自行修複,擁有著極強的韌性,但好在,並非是堅不可摧!


    他連同護體真氣一起調動,全部凝聚在左拳之上,魔神牛蟒變得更加殷實,力量陡然倍增,隱約之間,仿佛能夠聽到牛蟒的咆哮。


    終於。


    厚土決破碎。


    牛蟒再也沒有阻攔地一往無前。


    與此同時。


    漫天冰霜塵土之中,忽地閃起一道金光。


    那是一柄散發著熠熠靈光的刀刃。


    法器!


    魔神牛蟒,隻得調轉方向,和金光飛刃撞在一起。


    為摧毀厚土決。


    牛蟒本就消耗大半真氣,又和法器撞在一起,頓時哀嚎著消散如煙。


    即便如此。


    宇文景溫也沒有躲閃,暴喝一聲,氣血進入暴走狀態,肌肉連續膨脹,本就魁梧的身材再次陡然拔高,瞬間撐爆身貂皮外襖,露出古銅色的猙獰肌肉,以及上麵綁著的蟒蛇般的鎖鏈。


    他的真氣再度凝聚,拳頭繃緊鎖鏈,就要直接轟開金光飛刃。


    他能夠感知到。


    這金光飛刃的強度,沒有比之前的劍氣術強到哪裏去。


    事實也的確如此。


    宇文景溫充斥著真氣的鐵拳,輕而易舉地擋住金光飛刃。


    “鐺!”


    清脆的聲音響起。


    金屬相撞,激發出璀璨的火星。


    就在宇文景溫稍微放鬆對法器的警惕時,在火星的激發之下,金刀的表麵,又陡然升起一團赤紅色的火焰,在白茫茫的天地中,顯得格外刺眼,更是在瞬息之間就融化掉大片冰雪,綻放出烈日般的灼燒。


    “這火?!”


    他瞳孔中流露出驚愕,幾乎是在赤紅色火焰燃燒起來的同時就收手躲閃。


    但即便如此,拳頭也被點燃。


    妖異可怖的烈焰,好似能夠吞噬一切,在接觸到皮膚之後就以奇快無比的速度在拳頭上蔓延開來,所過之處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不論是血肉還是骨骼,全部都盡數化作灰燼,而後迅速朝著小臂擴散,再之後就是大臂、臂膀,乃至整具身體。


    最多一個呼吸!


    一個呼吸。


    他就會喪生在這火焰之下!


    “哢嚓——”


    電光火石之間。


    宇文景溫拉扯收縮鎖鏈,直接在肘關節的位置,把整條手臂硬生生絞斷,在赤紅色火焰繼續往上吞噬的前一刻與之分離。


    “啪嗒——”


    手臂掉落在雪地中,很快就在烈焰中化作灰燼,方圓數尺的冰雪更是連帶著,融化為一灘水窪,宇文景溫的斷臂處,更是不停地往下滴血,把水窪染成紅色。


    “大哥,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旁邊的斜坡上一道蟄伏已久的身影浮現,便是披著大氅的曹芝,他雙手結印,靈光流轉,法力湧動。


    在宇文景溫的腳下。


    剛剛才融化的冰雪,再次凝結成冰,而後化作一條條冰霜蟒蛇纏繞住他的雙腿,限製住其行動。


    不遠處。


    那一襲白袍不知何時脫離控製,出現在兩百步之外,身邊是一根點燃的火把,手中是一張鐵胎大弓,一隻隻真正的朱雀在赤紅色的火焰下形成,猶如一顆顆太陽暴射而來。


    又是那詭異的火焰!


    宇文景溫真氣爆發,順利掙脫掉限製他行動的冰霜法術,流星巨錘疏忽而至,砸在錦衣皇子的身上。


    “哢!”


    曹芝的身前,也召喚出一麵屏障。


    但與厚土決相比,脆弱的就好像紙糊一樣,一觸即潰,他當場就在巨錘的轟擊之下倒飛出去,一直砸到數百丈之外的雪地中後失去身影,不知是死是活。


    宇文景溫眼看著赤紅色的朱雀襲來,本打算躲閃,結果驚愕地發現,此人射出的箭矢竟然有一種跟著自己移動的感覺,壓根沒辦法躲開。


    他心中凶性徹底爆發,發出牛蟒般的咆哮,舞動著流星巨錘,不退反進,攜帶著滔天的殺意奔向遠處拉弓的白袍,過程中,所有的箭矢都被直接擊落。


    這火焰甚是恐怖。


    流星巨錘每次與之接觸,都會熔化出一個凹陷。


    但也僅此而已了,終究是沒辦法把金屬當做薪柴燃燒。


    兔起鶻落之間。


    宇文景溫就來到攻擊包含的範圍之內,流星錘幻化牛蟒,在茫茫雪地之中曲折蜿蜒,而後又陡然現身,從高空墜落。


    他最後隻看到陳三石高高舉起鐵胎弓格擋,而後,其身影就在交手產生的雪霧之中徹底吞沒,唯有一張斷弦的大弓飛出,插入遠處的雪地。


    待到雪霧散去。


    就看見那一襲白袍以長槍作為支撐,單膝跪在地上,嘴角溢出鮮血,儼然是一副受傷的模樣。


    “好詭異的火焰。”


    宇文景溫心有餘悸地看著地麵上的大弓,沉聲開口道:“這,就是你的底牌?!本王怎麽說,你一個玄象,就敢跑來攻打瑪瑙河,原來,是仗著這異火!”


    他腦中記得。


    許久之前,蠻族曾經在鄱陽縣丟失過仙寶,姓陳的就出自鄱陽,難不成,異火就是丟失的仙寶?


    “罷了!”


    宇文景溫嘴上在說話,但動作從來沒有慢下來過,並不打算給白袍喘息的機會,已然拖著鐵鏈追擊過來,再次操控鐵山砸下。


    “既然你的底牌用光,就不用再掙紮,乖乖受死吧——”


    “底牌?”


    蒼茫大地之上。


    隻見那一襲白袍緩緩起身,從冰雪當中拔出長槍,他聲音當中沒有情緒,就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實:“你說錯了,法術不是我的底牌,異火更不是……”


    他頓了下,“我的底牌,從來,都是我自己!”


    “鏗——”


    鎮嶽出鞘!


    瀝泉亮芒!


    一槍一劍,一龍一虎。


    就在這暴雪之中,和武聖廝殺在一起。


    “鎮嶽劍?還回來吧!”


    宇文景溫,仿佛絲毫沒有因為斷臂受到影響,流星巨錘仍舊保持著勢大力沉,每一擊砸下,都會使得方圓百丈的大地震顫。


    陳三石的一槍一劍,交替迎接著流星錘。


    每一次。


    他都會後退。


    每一次。


    他體內的傷勢都會略微加重。


    但每一次。


    他都,撐住了!


    這,就夠了!


    “鐺鐺鐺!”


    兵器碰撞的聲音接連響起,在瑪瑙河畔,宛若有著一個大型的鍛造坊。


    數百步之外。


    曹芝艱難地從昏迷當中蘇醒過來,眼耳口鼻之上全都是鮮血,他胸前的外甲早就破爛,露出裏麵的金色軟甲,再加上防禦法術,才算是在武聖的一擊之下保住性命。


    他這趟跟著洪澤營,而不是跟著玄武營,本就是在賭博。


    曹芝在賭。


    姓陳的能贏。


    如此以來。


    不僅僅也是他的軍功。


    同生共死之後,也能拉近些和白袍的關係。


    所以剛才。


    曹芝才冒著生命危險出手相助,雖然沒有什麽用就是。


    話說回來。


    他這個便宜大哥,身上藏的東西真是不少,又是法術又是詭異火焰。


    隻可惜……


    仍舊不是對手。


    宇文景溫名不虛傳,絕對算得上宇文一族首屈一指的猛將。


    要知道。


    武聖之間,亦有差距。


    這個宇文景溫,即便再武聖之中,恐怕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看來……


    他是要賭輸了。


    不過無所謂。


    賭博總有輸贏。


    曹芝還給自己留了一道遁符,隻需要留得一條性命在,就什麽都好說。


    他連續吃下數顆丹藥調理傷勢,然後從雪地當中爬起來,本打算先離開此地再說,然後就聽到“當當啷啷”的打鐵聲。


    “還在打?”


    “他還撐得住?!”


    那可是武聖啊,在武道一途上,是質變,誇張點來說,根本就是凡人和仙人的區別!


    “咳咳……”


    曹芝用腰間的佩劍當拐杖,踉踉蹌蹌地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靠近,來到山坡上趴下,朝著地麵望去。


    隻見廝殺仍在繼續。


    一人白袍,槍劍雙持,另一人赤膊上身,揮舞著流星巨錘。


    兩人也不知道打了多久。


    隻看到。


    陳三石處於下風,一直在苦苦支撐。


    而獨臂的宇文景溫,看似占據絕對優勢,但始終沒有辦法再進一步。


    一個玄象武者。


    竟然能撐到現在?!


    曹芝收起跑路的想法,選擇繼續看下去。


    ……


    “還不死?!”


    宇文景溫的手臂連同鐵鏈早就徹底化作殘影,雙眼之中更是隻有對手,沒有世界,早早進入到全力以赴,甚至超負荷的狀態。


    可是……


    白袍就是不死!


    無論他使出何等殺招,用出何等戰術,每次會差一點點。


    偏偏這一點點,好似天塹般難以跨越,無論如何都抵達不了。


    武聖並非沒有痛覺,也並非無視傷勢。


    先前。


    宇文景溫完全是憑借強悍的體魄,暫時無視掉斷臂傷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久久無法止血的斷臂開始隱隱作痛,失血過多帶來的副作用更是慢慢出現。


    “啊!”


    他咆哮著,揮錘的速度再度加快,打鐵的聲音再也沒有間隔,徹底連成一片:“玄象,你隻不過是個玄象,你還能耗過我?本王要看看,你究竟還能撐多久!”


    “撐多久?”


    白袍染血的陳三石絲毫沒有力竭的跡象:“知道麽,對我說出這句話的人,都已經死了。”


    “放屁!”


    “轟隆隆——”


    又是十個回合下來。


    宇文景溫驚駭的發現。


    他的錘法,在戰鬥中被對方徹底摸透。


    陳三石就好像能夠卜算未來一樣,提前預知他後續的進攻,然後再以巧妙的方式化解,不再是強弩之末的,而是遊刃有餘起來。


    “荒唐,荒唐!”


    宇文景溫一直沉穩的心境,再也抑製不住地掀起波瀾。


    因為他的真氣……


    快要耗光了!


    明明站在他麵前的,隻有一個人。


    可是他消耗出去的真氣,足夠殺死千軍萬馬!


    這一個人。


    就抵得上千軍萬馬!


    “不可能——”


    “今日就算是跟你同歸於盡,本王,也絕對不會讓你離開瑪瑙河半步,絕不!”


    “……”


    洪澤營若是不死在瑪瑙河。


    後續就再也沒有能夠阻擋的大軍。


    他們……


    將會一路直抵蠻族大都,然後前往狼居胥山。


    那裏,有著血祭大陣的主陣眼!


    如此想著。


    宇文景溫如同發狂的野獸,不惜以損傷根基,戰後跌境為代價,再次強行拔高戰力。


    終於!


    力竭了,這家夥力竭了!


    他明顯能夠感覺到。


    白袍的罡氣也在衰弱。


    這才對!


    一個人就算是抵得上千軍萬馬,也總歸有人力窮盡之時。


    然而。


    就在宇文景溫愈發狂暴,想要吊著撐著一口氣將其碾碎時,卻看到對方不知怎地,體內忽地又升起一股怪力,就好像休息過後,重新回來廝殺一樣,甚至隱隱有恢複到巔峰的跡象。


    【玄元五髒】


    生生不息,奔流不止!


    這一刻。


    陳三石才拿出最後的底蘊。


    龍象之血在體內奔騰,玄元五髒配合十倍於同境界武者的經脈開拓數量,以一種幾乎瘋狂的速度幫助他恢複罡氣。


    再加上動手之前,提前吃下的辟穀丹補充肉身的氣血。


    他的字眼裏。


    沒有力竭兩個字!


    不管有多少敵人,有多強的敵人,隻要殺不死他,那麽等來的,就隻會是絕地反擊!


    目睹這一幕的同時,宇文景溫最後的一口氣也消耗幹淨。


    他隻能不甘心地看著對方轉防為攻。


    自己則是從招架得住、到勉強支撐、再到手忙腳亂,直到……


    徹底力竭!


    這一戰!


    宇文景溫爆發出來的極限,若是沒有同境界武者阻攔,足夠他一人屠殺五千左右的士卒,完全能夠把一支軍隊殺到崩潰。


    可他麵對的隻是一名玄象!


    而且……


    還敗在這名玄象的手中。


    這世上。


    哪裏有武聖,敗給武聖之下的?!


    這是恥辱……


    是宇文一族的恥辱。


    更是。


    天下武聖的恥辱!


    “鐺鐺鐺鐺!”


    “轟——”


    破綻出現。


    流星錘遭到擊飛,鐵鏈再次纏繞在長槍之上。


    但這一次。


    是長槍扯住鐵鏈,讓他無法回放。


    “吼——”


    鎮嶽劍寒芒閃爍,化作一頭白虎撲麵而來。


    宇文景溫下意識地想要用左臂去格擋,卻隻感受到麻木的涼意,他哪裏還有左臂……


    劍鋒穿皮肉,割開喉嚨,脊骨,直到徹底從他的眼皮子底下劃過。


    一切。


    驟然平息。


    在短暫的死寂之後。


    宇文景溫的頭顱緩緩滑落,掉落在地麵,湧泉般的血液從斷頸中噴發而出,化作一場溫熱的赤紅雨水,灑落在白袍的身上。


    “轟隆——”


    魁梧的身體倒地。


    這一場廝殺。


    宣告結束。


    陳三石也終於支撐不住,連忙拿出大量療傷的丹藥,一股腦兒地塞進嘴中吞進肚子。


    這一戰。


    他算是把什麽都用上了。


    金光飛刃提前塗抹好燈油,燒了一通後直接報廢。


    鐵胎弓的弓弦也斷裂。


    自己也受傷,好在不是致命傷,路上慢慢恢複即可。


    隻能說……


    武聖和普通武者的差距實在是太大。


    好在他也不算是普通武者。


    當初在劈月山莊,曾經和溫植短暫交手,大概知道武聖的殺傷力如何,所以才敢領著兵馬一股腦紮進來,不是單純莽撞。


    當然。


    宇文景溫比起溫植,要強上不少。


    “四叔——”


    趕來的九皇子宇文信,隻看到叔叔無首的屍體,以及渾身是血的陳三石。


    怎麽可能?!


    他的四叔。


    堪稱宇文一族的最強勇士。


    怎麽會,就這樣死了?!


    而且還是死在一名玄象境界武者的手裏?!


    宇文信先是驚駭,然後是大怒,拔出佩劍就要往前衝。


    衝到一半。


    坐在地上調養的陳三石猛地睜開雙眼。


    宇文信頓時不敢再往前半步:“我、我跟你拚了!我要給我四叔報仇,你來啊,你過來啊!”


    “是你啊。”


    陳三石認出來人後,平靜地說道:“殿下,你還在看戲?”


    話音落下。


    九皇子宇文信腳下的冰雪化作鎖鏈,將其牢牢困住。


    尚且沒能完全從震驚當中回過神的曹芝走下來,他難以置信地說道:“想不到,大哥的武藝絕頂到如此程度,玄象殺武聖,天下未嚐有之!”


    “殿下也不賴,竟然習得仙法,難不成是陛下所授?”


    陳三石明知故問。


    這人,隻怕是和尋仙樓牽扯頗深。


    他本意是不想暴露法術和異火的,奈何此人一直跟著,而且手裏隻怕是還有保命的底牌,想要將其殺掉滅口,怕是沒那麽容易。


    好在他也知道曹芝的把柄,捅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都知道一些對方的秘密,就等於都不知道。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正麵戰場!


    必須要盡快清理掉蠻族的五萬大軍,簡單休整過後立即離開這裏,否則的話還會有源源不斷的蠻族大軍趕過來。


    稍微恢複之後,陳三石就把該收拾的東西全部收拾好。


    千尋也自行回來。


    那匹黑風馬則是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麵。


    千尋也打贏了。


    ……


    瑪瑙河。


    正麵戰場


    宇文部落的將士們人數占據優勢。


    但是他們麵對的盛人將士……


    竟然是一點都不怕死!


    就好像沒有感情的戰爭傀儡一樣,就算有再多的同袍死去也會立馬添補空缺,維持著陣型不混亂。


    這番氣場。


    足夠震懾住蠻族將士。


    眼看著他們開始心生退意,蠻族大將在混亂中大聲嗬斥穩定軍心:“不要慌亂,他們馬上就支撐不住了!那個白袍陳三石都跑路了!”


    “還真是!”


    “你們的主將都跑了,你們還在這裏打什麽?!”


    “放下兵器,加入我天族,讓你們當二等人!”


    “……”


    “陳將軍……”


    浴血奮戰的楚仕雄心頭一點點變得冰冷。


    他是親眼看到宇文景溫,去追擊陳三石,到現在已經有一炷香的時間。


    武聖去追殺玄象。


    結果怎麽樣。


    自然不必多說。


    陳將軍一死,軍心必定渙散,到時候,他們也是死路一條!


    就在雙方陷入僵持中時。


    一陣洪亮的聲音。


    響徹天地。


    “宇文景溫已死!”


    “爾等還不歸降!”


    宇文景溫,已死!


    “胡說八道!”


    蠻族大將冷笑道:“何人虛張聲勢,看我取你性命!”


    眾目睽睽之下。


    一匹白馬來到山坡之上,居高臨下地俯瞰戰場,白袍剛剛舉起手中的長槍,槍刃之上挑著的人頭,赫然便是宇文四賢王,宇文景溫!


    “九皇子宇文信在此!”


    曹芝則是拎著活捉來的九皇子:“爾等敗局已定,何必苦苦掙紮!”


    “轟隆隆——”


    霎時間。


    如同有兩道驚雷,劈在蠻族將士們的心髒之上。


    “王爺……”


    “真的是王爺!”


    “陳三石,殺了王爺!”


    “白袍殺了王爺!”


    “武聖!”


    “他也突破到武聖了!”


    “……”


    由於太過於荒謬,對將士們來說,他們更加願意相信陳三石提前突破武聖,也不願意相信是憑借玄象境界,殺死他們的王爺。


    即便是如此,再加上悍不畏死的洪澤營將士,也足夠他們陷入到徹底的惶恐當中。


    “這……”


    楚仕雄心中的震撼程度,不比蠻族人少。


    他可是真真切切知道。


    陳三石不過是玄象大成!


    竟然是殺了敵軍的武聖!


    “正常。”


    幾名鄱陽弟兄們說道:“殺個武聖而已。”


    “對,不要跟沒見識一樣。”


    “楚將軍。”


    徐斌用護腕甲胄擦拭著雁翎刀上的鮮血:“現在,你還對大人有什麽懷疑嗎?!”


    楚仕雄難以置信。


    ……


    “撤,撤退!”


    “撤!”


    “不要亂,先撤回大寨!”


    蠻族大將指揮著。


    “大寨,大寨早就攻破了!”


    “你說什麽?!什麽時候的事情?”


    “開戰不久之後,大寨就被敵軍占領,是王爺讓我不要聲張!”


    “怎麽可能?!”


    大軍慌亂撤退。


    在距離大寨還有幾裏地的時候,果然看見大寨裏裏外外,早就插滿大盛的軍旗,最高處,更是有一個大大的鎏金“陳”字在迎風飛舞。


    寨門敞開。


    密密麻麻的大盛騎兵從中湧出,也分不清楚是多少人。


    時至此刻。


    蠻族將士們隻知道一件事情。


    主將已死!敵方擁有武聖!


    而他們無處可去,遭到前後夾擊。


    潰敗!


    一場徹徹底底的潰敗在瑪瑙河岸邊展開。


    和他們相反。


    洪澤營的將士們,在看到將軍重新回到戰場上,還提著宇文景溫的人頭之後,士氣拔高到前所未有的極致,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攔他們取得大勝。


    接下來。


    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戰場上,一旦失去反抗的意誌,就會變得連豬狗都不如,即便是再身強體壯,也隻有引頸受戮的份。


    從上午,一直殺到黃昏時分。


    瑪瑙河畔,屍橫遍野!


    最終。


    隻有一半敵軍潰逃而去,其餘全部斬殺殆盡!


    待到打掃完戰場,天色已經黯淡。


    “報大人!清點完畢!”


    夏琮抱拳道:“此戰,我軍斬首敵軍兩萬有餘,己方傷亡兩千。”


    “……”


    兩千。


    聽起來,隻有十比一的戰損比。


    毫無疑問,是一完完全全的大勝。


    但陳三石並沒有任何興奮。


    因為他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


    甚至當初在瀏覽軍籍卷宗的時候,知道他們每個人家裏有幾口人,是兒子還是丈夫亦或者父親……


    夜間。


    血戰一場的洪澤營到達極限,就在瑪瑙河大寨補給。


    寨內,是新鮮屠宰的羔羊和草原釀製的馬奶酒。


    寨外,是遮天蔽日的大雪和滿地化作冰雕的屍體。


    千尋領著戰馬們,站在瑪瑙河岸邊,俯首飲水。


    一切都是那麽的井然有序。


    但一切又都是那麽的安靜。


    包括洪澤營的將士們,也無人表現出興奮,絕大多數人的臉上,都是沉重當中帶著一絲的麻木。


    “弟兄們!”


    陳三石端著酒碗,站在瑪瑙河岸邊,聲音鏗鏘,震人肺腑。


    “千百年來!”


    “蠻族亡我之心不死!”


    “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是因為家人死在蠻賊的鐵蹄才來從軍?又有多少人,父輩就是死在和蠻賊征戰的沙場上?!”


    “如今。


    “蠻賊更是和另一片大陸的妖人聯合在一起,想要直接把我涼州變成爐鼎中的藥材!”


    “其心可誅,其罪當滅!”


    “可一直以來。”


    “他們仗著大漠遼闊無邊,方向難辨,不論前線吃了多大的敗仗,隻需要龜縮回來,就能夠休養生息,不久之後卷土重來!”


    “但今日!”


    “我要說一句話!”


    “寇可往,我亦可往——”


    “過了這條瑪瑙河!”


    “三十日內,我們就能抵達陰山以南。”


    “那裏,有他們的蠻族大都,有他們祭祀的狼居胥山!更有蠻族四部的大汗!”


    “那裏,是我們此役的最後一戰!”


    “我陳三石向你們保證!”


    “此戰過後,蠻族再也不會犯我邊疆,擾我百姓!”


    “從此以後,陰山以南,不會再有一個蠻族部落!”


    “喝了這碗酒!”


    “我們直奔狼居胥山!”


    “殺蠻賊一個,肝膽俱裂!”


    “殺!”


    “殺——”


    夜幕大漠,殺聲震天。


    一萬三千將士飲盡碗中烈酒,而後將陶碗重重砸在地上。


    “出發!”


    “開拔——”


    “咚咚咚——”


    在更多蠻族援軍和武聖趕來的前一夜。


    洪澤營將士穿過瑪瑙河大寨,徹底消失不見,進入到大漠深處。


    青鳥穿過層層風雪,背道而馳,朝著涼州方向飛去,它的利爪之上,懸掛著一顆凍成冰雕的頭顱,那是宇文景溫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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