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皇宮。


    中覺殿。


    監國皇子曹煥和內閣官員,最近幾月來,基本上吃喝都在這裏,從來沒有離開過半步。


    西部戰事事關重大,一旦出現差池。


    大盛朝麵臨的……


    就有可能是三麵夾擊,分崩離析!


    從涼州請白袍,到如今也過去有數月之久。


    上一次得到嘉州的消息,是白袍率全軍渡河,前往雲端府馳援,然後被迫出城大決戰。


    過程中,敵我雙方有幾次過招,但是沒有分出勝負。


    緊接著,就是十七萬大軍,和三十五萬大軍的正麵對拚。


    他們連續數日沒有休息,無時無刻都在這裏等候著消息。


    “報——”


    “嘉州急報——”


    終於,等候已久的聲音響起。


    “怎麽樣?!”


    曹煥猛地從座位上起身:“結果如何?”


    所有人都投來緊張且期待的目光。


    “殿下!”


    將士雙手呈上戰報:“陳督師在雲端府外和西齊大軍展開正麵對戰,殺了幾陣,雙方互有損失,如今偃旗息鼓,我軍重新退回到雲端府堅守不出。”


    “互有損失?”


    包括曹煥在內,明青鋒等人一一看過戰報。


    於是氣氛變得更加沉重。


    “陳三石,也沒贏?!”


    這還是頭回。


    即便是白袍出馬,也沒有立刻馬到成功。


    “不敗,就了不得了。”


    曹芝開口道:“十七萬對三十五萬,在平原打正麵,對方又有‘兵仙’和武聖之上的武者,在這種情況下都能不敗,換成其他人,誰能做到?”


    兵部尚書明青鋒,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可眼下的問題是。


    接下來怎麽辦?


    “再這樣拖下去,糧草可撐不住太久了。”


    戶部尚書拿著一堆冊子,說道:“最近三年,西部本地許多州府都糧食歉收,絕大部分的糧草都是從其它地方運輸過去的,路途遙遠,崎嶇難行,往往十石糧草,抵達前線之後,最多隻剩下一石,糧草損耗達到九成之多!”


    “不然……請和吧?”


    吏部尚書尹鳴春小心翼翼地說道:“實在不行的話,就把邙山以西讓給他們?”


    “荒唐!”


    聞言,監國皇子曹煥驟然發怒:“我大盛朝豈有割地賠土之先例?!”


    “殿下息怒!”


    戶部尚書連忙說道:“老臣也隻是從國庫方麵考慮,如果陳三石不能在限定時間內取勝的話,必定會糧草斷絕!


    “糧草斷絕之後。


    “僅剩的十五萬大軍也會崩潰……


    “到時候再想談和,恐怕都沒那麽容易了。”


    “殿下。”


    兵部尚書明青鋒開口道:“臣以為,事關重大,最好還是向陛下稟明情況,是繼續打下去,還是和談割地,也隻有陛下能夠聖斷。”


    “明大人。”


    曹煥扶著額頭:“你陪本王,去一趟萬壽宮吧。”


    他二人在侍衛的護送下,一路來到萬壽宮,但是卻被攔在門外。


    “黃公公?”


    明青鋒不解道:“我等有重要情況和陛下商議,還請公公通報一聲。”


    “陛下正在麵見貴客。”


    太監的手臂好似鋼鐵橫在門前:“殿下和明大人,先在此等候吧。”


    ……


    萬壽宮。


    後院湖邊,涼亭之內。


    “多謝道友款待。”


    一名中年修士心不在焉品著茶水,終於找到機會開口道:“不知道友何時能給我一個交代?”


    “嗯。”


    隆慶皇帝放下茶盞,不急不慢地說道:“你確定,不是碰巧同名同姓,而是同一個人?”


    “我可以確定。”


    李鶴篤定地說道:“兩人都是武修,而且道友手下這個領兵的陳三石,又剛好是鎮守使孫象宗的親傳弟子,還能有錯不成?


    “道友,不,在下稱你一聲皇帝陛下。


    “陛下的臣子,在大澤坊市連殺我執事堂數名執法執事,其中還包括我李家一名上品靈根的小輩!


    “你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李鶴道友,不妨說說。”


    隆慶皇帝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潭水般的平靜:“想要什麽樣的交代?”


    “很簡單。”


    李鶴沉聲道:“陛下隻需要把人交給我,讓我帶回大澤坊市當眾處刑,以此來震懾各路劫修,維護我李家的威嚴。”


    隆慶皇帝淡淡道:“李鶴道友莫非不知道,前方大戰,朕不久前才調陳三石前往掛帥統兵?”


    “那又如何?!”


    李鶴強調道:“他殺的小輩,對外宣稱天資平庸,但實際是上品異種靈根,我李家百年,隻有這麽一位,難不成還能就這麽此放過他?”


    “朕的臣子,生死輪不到外人定奪。這件事情朕暫且記下,等到戰事結束之後再做打算。”


    隆慶皇帝的語調沒有波瀾,但聲音當中開始透出陣陣龍威:“李鶴道友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請自行回去吧。”


    “你的意思是,就這麽算了?”


    李鶴霍然起身,慍怒道:“道友不肯交人,那在下隻好自己去取了!”


    他正要禦空而去,麵前忽然出現一道劍鋒,龍淵劍不知何時悄然出鞘,就懸浮在身前三寸之地,直逼麵門,鋒芒畢露。


    “曹楷!”


    李鶴雷霆大怒:“你要幹什麽?!”


    一襲道袍的隆慶皇帝沒有理睬,在蕭瑟秋風中飄然離去,很快消失在視野當中。


    湖邊。


    隻剩下西廠修煉香火神道的太監們。


    “李仙師。”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上前,解釋道:“嘉州大戰,關乎到邙山祖脈,容不得半分閃失,這也是上宗升雲宗的意思,有什麽事情,不妨等到大戰結束之後再說。”


    “怎麽?”


    李鶴眯起眼睛:“你們大盛朝上上下下這麽多人,打個仗隻能指望陳三石一個人?你這天殘之人,再不滾開,休怪我不客氣!”


    “李仙師。”


    麵對辱罵,黃鴻也不惱怒,隻是微微躬身,用客客氣氣的語氣提醒道:“這裏不是大澤坊市,陛下以禮相待,已經給足了李家麵子,若是李仙師再不依不饒,就不要怪我等不留情麵。至於陳三石之事,戰事不論輸贏,結束之後,陛下自會處理。”


    “好啊,一個凡俗皇帝,竟然如此張狂!”


    李鶴咬牙切齒。


    如果不是封印限製,他李家抬手就能覆滅這裏的皇室!


    但眼下。


    他看著始終懸浮在身前龍淵劍,也隻能選擇暫時忍氣吞聲。


    “那我就等!”


    “等到戰事結束,看你們的老皇帝,還能有什麽話可說!”


    “……”


    萬壽宮內。


    隆慶皇帝邁步跨入大殿。


    老臣嚴良,就坐在板凳上。


    “都聽到了?”


    隆慶皇帝拂袖,在龍椅之上坐下,眼角微微跳動,陣陣龍威怒意隱而不發。


    “陳三石,確實是欺君之罪。”


    嚴良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他應該早就通過孫象宗,找到進入修仙界的方法,如今也拿到‘景神果’,再加上《龍經》在手,隻怕距離真力境界也不遙遠了,一旦達到真力境界,按照他的武道造詣,普天之下除去陛下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人能夠製衡。”


    “朕真心對三石,三石何故欺朕?”


    隆慶皇帝閉上眼睛,極力克製著語氣:“朕對外,要維護江山社稷,應付那些‘仙人’,對內,還要提防臣子欺上瞞下!”


    “陛下息怒。”


    嚴良勸說道:“陛下乃是聖人之軀,萬壽帝君,肩上擔負著我大盛朝一京三十六州之地,如果不是陛下,這座天下早就垮了,陛下感覺到沉重也是在所難免。”


    “行了,你和朕之間,就不用說這些恭維的話了。”


    隆慶皇帝問道:“陳三石欺君,你覺得該如何處置比較妥當?”


    “大敵當前,如果這個時候對統帥下手,恐怕會對前方的士氣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再加上眼前戰況焦灼,這件事情還是暫且按下不提比較好。”


    嚴良思忖之後,說道:“為今之計,還是讓陳三石繼續在前線統兵,如果能夠收複邙山,就把他召到京城麵聖。如果兵敗,正好拿他問責。”


    “前方戰況如何?”隆慶皇帝問道。


    “今日一早傳來消息。”


    嚴良回答道:“西齊請來的‘兵仙’韓湘和陳三石旗鼓相當,雲端府外的決戰雙方不勝不敗,還在僵持當中。”


    “旗鼓相當?”


    隆慶皇帝的瞳孔幽深:“既不勝也不敗,偏偏是旗鼓相當?”


    “陛下的意思……”


    嚴良恭恭敬敬地說道:“懷疑陳三石是故意不決出勝負,以此拖延時間,等待洞開所有景神,突破到武聖之上?


    “老臣也覺得古怪。


    “照理來說,雙方兵馬在平原之上大戰一場,怎麽可能會都無大礙呢?


    “當然,也有可能確實是兩人‘棋逢敵手’,難分勝負。


    “想要分辨出是哪種情況。


    “臣以為,可以頒布一道軍令狀給他,讓他盡快決出勝負,看他如何去做。”


    “嗯。”


    隆慶皇帝默許之後,又說道:“倘若真無法得勝,你就安排人和西齊背後的‘落葉穀’聯係,朕不會受製於任何一個宗門,升雲宗也不例外。”


    “臣,領旨。”


    ……


    雲端府。


    荒山之間。


    陳三石舞動著龍膽亮銀槍,火行呼吸法吸納靈氣,《龍經》加持之下,體內諸神在洗練當中一步步蘇醒,直到他的皮膚表麵,忽然間閃過靈光。


    景神,皮膚神!


    通眾仲,字道連,長一寸一分,黃衣!


    【功法:龍經(未入門)】


    【進度:37/100】


    自從退到雲端府後,又過去月餘,他日日夜夜都在操練,隻希望能夠再快一些突破到真力境界。


    敵我雙方。


    後續還可能會增補武聖之上的戰鬥力。


    隻有提升自身的實力,才能夠得到更大的勝算。


    荒原一戰。


    陳三石其實也暴露過儲物袋和符籙,再加上大澤坊也可能把通緝令拿到東勝神洲來,不排除朝廷知道自己去過修仙界的可能性。


    但有些事情。


    本來就是瞞不住的。


    因為他不會停止修煉。


    有朝一日。


    他突破到真力境界,甚至更高,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天材地寶來自何處?


    難不成全都是撿來的?


    總會有解釋不通的時候。


    而這一天,不會太遙遠。


    既然瞞不住,就不必再瞞。


    這一切傳承。


    本來就是師父留下來的,又不是自己偷來的,之前隱忍,是因為實力不夠,但真力境界後,就算是擁有自保的實力,何不坦蕩一些。


    “轟——”


    也就在陳三石收槍之後。


    旁邊的樹林傳來巨響,然後樹木接連倒塌一大片。


    隨後汪直便跳了出來,神色有些興奮:“老子也算是個武聖了,咋樣,你還要多久能練到武聖之上。”


    “不確定。”


    陳三石訴說感受:“凡胎肉體受到駁雜之氣侵蝕太久,想要重新激活人體內秘藏,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可操之過急。”


    “是麽?”


    汪直困惑道:“我可是聽說,鎮南王曹嶸,幾個月前就通過《龍經》進入真力境界了。”


    “這麽快?”


    陳三石的心思全在戰場上,沒有留意南方情況。


    “可不是嗎。”


    汪直撓著頭說道:“老四莫不是瘋了,真把師父留下來的《龍經》給朝廷了?不過當時那種情況,要是不給的話,朝廷也不會讓我們留下來守孝。


    “說起來。


    “一年的時間早就過去。


    “這一仗打完之後,也不知道咱們該怎麽辦。


    “還有老四尚且留在京城,我們要是不按照旨意照做的話,他會不會有麻煩。”


    “啾——”


    兩人言談間。


    青鳥來到上空鳴叫。


    “軍營應該有急事。”


    陳三石回到軍營。


    中軍大帳內。


    一名太監在此等候多時。


    “北涼督師陳三石聽令,後方糧草吃緊,敵情環伺,務必在入冬之前,與西齊決勝,收複兩州之地。”


    “入冬之前?”


    陳三石問道:“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陳大人。”


    太監把軍令放在他的手中,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在前方打仗辛苦不假,可朝廷為籌措軍需,也是愁破腦袋啊,靖王殿下自從開戰以來,頭發都愁白了大半,內閣的大人們更是日夜不離開朝廷半步,大家壓力都很大,陳大人要理解啊。”


    “……”


    陳三石開戰之前,就知道糧草壓力巨大。


    他也清楚,再這樣拖下去,早晚會支撐不住。


    可糧草問題。


    不光是他們有。


    西齊軍也要。


    而且好不到哪去。


    眼下最好的辦法,仍舊是拖延下去,靜觀其表明。


    先立己與不敗之地,而後待彼之敗。


    這種情況下哪一方著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綻。


    朝廷就算壓力再大,也不能按照他們的策略來。


    “軍令我已經帶到。”


    太監操著尖細的聲調說道:“朝廷是信任陳大人的能力,才把陳大人從千裏迢迢之外調到西部來掛帥,希望大人不要讓朝廷失望啊。”


    “在下知道。”


    陳三石隻是接下軍令,也沒有和對方爭論。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就如同當初的狼居胥山。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判斷,且不能輕易受到外來因素的影響和幹擾。


    打發走太監之後。


    陳三石來到城牆之上,俯瞰著數十裏之外的敵軍陣營,發問道:“最近幾日,西齊都有什麽動作麽?”


    “暫時沒有。”


    童曉初說道:“根據斥候傳來的情報,他們就在軍營中按兵不動,但越是不動,在下就越是覺得那韓湘有著更大的圖謀,心裏慌得厲害。”


    陳三石抬手。


    不需要說話,一直跟在身邊的夏琮就立即把輿圖在麵前鋪設開來。


    敵我雙方交手。


    無非是設身處地的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


    如果他是韓湘,該如何行動,才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泗州府。”


    陳三石的手指落在一座堅固的城池上方:“這裏,是什麽人在守?”


    “守將倪時魁,三代都是朝中老臣,他自己是通脈大成,府裏隻有四千兵馬,用來維護糧道安全,也是咱們最大的中轉糧倉。”


    童曉初說著說著,意識到不對勁:“督師,你的意思是倪時魁有可能反叛?”


    正常情況下,他是不會相信的,可有離石府和馬臻的先例,也不得不謹慎對待。


    “王竣。”


    陳三石吩咐道:“你派一名煉氣中期的修士過去查看,如果發現異常直接斬首。”


    “好。”


    王竣頷首:“其它地方呢,還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反叛?據我所知,嘉州境內零散的衛所可不少,他們兵力不多,但要是亂起來,搞不好也會有大麻煩。”


    “肯定會有。”


    陳三石緩緩道:“但數量太多,不可能一一盤查,隻能等到哪裏起火,再想辦法救火,實在不行的話,就隻能……撤了。”


    “撤?”


    滕樂怔住:“陳督師,你的意思是放棄雲端府,退到洛水以東?如此以來的話,他們豈不是可以繞路過河,進入到嘉州腹地。”


    “我理解督師的意思。”


    童曉初接過話說道:“我們大軍繼續留在雲端府的話,後方空虛容易發生亂象,隻有退回去以後,才能走鎮住亂臣賊子。”


    “可……”


    滕樂躊躇地說道:“今日宮裏才來人,命令我們盡快決戰,要是撤到後方,豈不是等於對抗命?”


    “我是統帥,所有的軍令都是我頒布的,與你們無關。”


    陳三石雙手扶在城牆的邊緣上,凝視著遠方的景象:“照做就是。”


    “這……”


    童曉初等人不敢抗命,但更擔心後方發生亂象導致崩潰,也隻能依命行事。


    “……”


    陳三石幾乎已經能看到,不久之後嘉州境內的各種叛亂場景。


    兩國交戰,諜探先行,其實才是常態。


    對於異族情況會好些。


    但東慶、大盛、南徐、西齊之間,一旦開戰,就會有大量的牆頭草,望風而動。


    誰贏,他們幫誰。


    尤其是是世家大族和宗門。


    而在部分地區,世家大族和宗門的掌控力,是巨大的,有時候甚至能夠超過朝廷。


    況且“仙師”們給出的誘惑,往往是普通朝廷所不能及的,就會讓更多的人上鉤。


    陳三石可以肯定,要是把這些人和西齊來往的書信堆積起來,會有一座小山那麽高。


    夷陵之敗前,世家大族對大盛忠心耿耿。


    夷陵之敗後,各地開始觀望。


    一潰千裏之後,有人開始暗中聯絡。


    荒原之戰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搖。


    再敗下去,隻會徹底亂成一鍋粥。


    所以,就算是撤退,也絕對不能再損兵折將了。


    當然。


    大盛朝這邊,也一直都在派人去暗中籠絡西齊軍中的武將,隻是由於西齊“一路順風”,回應的寥寥無幾,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叛徒。


    向來不是稀罕物。


    “督師,最近有兩個人回信了。”


    童曉初說道:“無非是索要爵位、金銀,還問他們的子女如果有靈根,能不能得到修行長生的機會,我會繼續跟他們保持通信。”


    ……


    西齊大軍。


    中軍大帳。


    “仙師。”


    鍾無心火急火燎地走入賬內:“出事了,倪時魁藏在家裏的密信,被盛朝的一名修士發現,他還沒來得及破壞糧道就死了。”


    “那就……”


    韓湘交替黑白二棋,接連落下數子:“漫天開花吧。”


    ……


    雲端府內。


    “督師,不好了!”


    “追溪府七絕門舉兵謀反!”


    “文山府守將襲擊糧道!”


    “淨潭府正在朝著我們的方向殺來!”


    “……”


    僅僅半個月後。


    一樁樁一件件的叛亂消息,就接連不斷地傳遞到雲端府內。


    “楚仕雄,你領兵五千,去平叛追溪府。”


    “汪直,你領兵八千,去文山府,務必在十日之內恢複糧道的正常運轉。”


    “王竣,你直接去淨潭府斬首叛將!”


    “……”


    陳三石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補救。


    這些地方,都是不痛不癢,而且叛亂的力量不強,往往隻需要擒賊先擒王就能夠平複。


    但是。


    叛亂倒戈也是一種大勢。


    不能任由繼續發展下去了。


    陳三石下定決心:“魏玄,宋桂芝,你二人留下來,率領兩萬督標軍在雲端府內墊後,其餘人,全軍撤退,放棄嘉州西部的六府之地,退守官渡地區的耕陽府。”


    “放棄這麽多?!”


    聽聞此言。


    童曉初驚得汗毛倒豎:“這、這跟朝廷如何交代?”


    “還退?!”


    曲元象直接把懷中的酒壇子砸個粉碎:“姓陳的,你們皇帝把你調過來,是讓你幫我們打到邙山,不是讓你撤退的!


    “你要是不行,就讓我來掛帥!


    “你自己撤退吧!”


    “砰——”


    汪直拍案而起:“姓曲的,你特娘想死就直說!”


    “說的好!”


    楚仕雄等人紛紛附和。


    相比於整日鼻孔朝天的仙師,即便他們來自於京城,也自然更願意站在督師這一邊:“我們督師大人來之前,你就在了,還不是一潰千裏?!”


    “要不是我們洪澤營趕過來,你們早就死絕,全軍覆沒了!”


    “曲元象。”


    魏玄眯起眼睛:“行軍打仗要聽命行事,你屢次三番出言頂撞大帥,如果不是仗著修士的身份,都夠砍你八次腦袋了。”


    “放屁!現在是你們的抗命!”


    曲元象辯駁道:“你們朝廷的軍令上麵,寫得清清楚楚,盡快分出勝,結果你們要往後撤?跟你們說沒用,我去找你們的皇帝!”


    語畢。


    他直接禦劍離去。


    全軍開始按照陳三石的命令,有序撤退。


    ……


    西齊大軍。


    “仙師!”


    宮鬱騎著快馬來到中軍大帳,翻身下馬大聲道:“如你所料,陳三石率領大軍撤退到洛水以東了!我們接下來如何?”


    “敵退我進。”


    韓湘不疾不徐地從棋盤上拿掉許多代表大盛的黑色棋子:“傳我軍令,全軍繞路過河,防止敵軍半渡而擊之,然後直入嘉州境內腹地!”


    “沒問題,可是……”


    鍾無心鄭重地說道:“仙師,我們後方糧草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盛人撤退之後必定要堅壁清野,我們繼續深入的話,糧草消耗會不斷增加,持久戰我們不占什麽便宜。”


    “壓力再大,也要撐住,不需要殲滅敵軍,隻要能把他們逼出官渡,盛朝在西部地區就再也無力回天,邙山祖脈,我們就算是站穩了,至於糧草……”


    韓湘早有準備,拿出一本寫著密密麻麻數據的冊子,悠悠道:“西齊三十二州之地,每一州一府有多少百姓,多少耕地,多少糧食,我已盡數核算清楚。朝廷糧倉裏糧食不夠的話,就去百姓手裏征收,如果還是不夠,就去征世家大族。”


    “強征?”


    鍾無心擔憂地說道:“最近幾年,我大齊的光景也不是很好……此次四十萬大軍出征,再加上將近百萬的民夫後勤,基本上到達征糧的極限,要是再繼續征收的話,豈不是容易造成後方叛亂?”


    “放心征糧就是。”


    韓湘胸有成竹地說道:“每個地方,征收糧食的極限是多少,我寫的清清楚楚,那些百姓隻要不餓死,就不會出亂子的。”


    “……”


    鍾無心翻看著冊子上的數字,隻感到不寒而栗。


    他們大齊請來的這位“兵仙”,竟然是算計到這種程度,裏麵寫得清清楚楚,一個成年人,每日最低多少糧食能夠維持不餓死!


    他們隻需要按照這個數目去征收,短時間內就不會發生叛亂,等到那些人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戰事也已經平息。


    “我這就把信送回大齊。”


    鍾無心領命離去。


    在他走後不久,一名修士拿著密信走入:“韓師兄,盛國朝廷來信,想要和我落葉穀談判。”


    “哦?”


    韓湘接過信封。


    ……


    兩軍的形勢再度發生變化。


    大盛全軍退守官渡。


    西齊過河之後。


    就在官渡一帶安營紮寨。


    數十萬大軍的部署安排,極其耗費時日。


    一來一回,不知不覺間,就又是將近兩個月過去。


    陳三石也再度來到小瓶頸。


    在晝夜不分的修煉之下,他的雙目之中靈光流轉,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輝。


    上部八景神之四。


    目神,名靈監生,字道童,長三寸五分,青衣!


    【功法:龍經(未入門)】


    【進度:48/100】


    ……


    京城。


    中覺殿。


    “報——”


    “陳三石後退八百裏!”


    “……”


    “你說什麽?!”


    晉王曹煥親自衝上去奪過戰報:“兵部不是才下過軍令,讓他務必在雲端府決出勝負,想盡一切辦法收複邙山嗎?他怎麽不進反退?!”


    “大事不好啊。”


    嚴茂興指著沙盤:“官渡之後,再退就要放棄整個嘉州,嘉州丟掉之後,我大盛朝就會丟掉整個西部!”


    “不能再退下去了!”


    “陳三石怎麽搞的?!”


    “……”


    “你們且不要慌亂。”


    兵部尚書明青鋒趴在輿圖前,冷靜地說道:“官渡一帶的城池互為掎角之勢,而且極為堅固,退到這裏之後,防守的壓力就會驟減許多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繼續後退,隻不過想要反攻……就難如登天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


    戶部尚書跺著腳說道:“陳大人來這麽一出,不是擺明要打持久戰,多少糧草能供應他們?!”


    ……


    同一時刻。


    萬壽宮。


    黃鴻拿著戰報,向皇帝匯報完畢。


    幔帳之後。


    沉寂許久。


    最後還是內閣首輔嚴良打破沉默:“那就再傳軍令!”


    ……


    官渡。


    “督師!”


    “京城軍令!”


    “……”


    盤膝而坐的陳三石沒有去接,問道:“京城方麵,催促我出兵?”


    “正是!”


    夏琮如實說道:“糧草消耗太大,兵部下令,讓我們十日內出城尋找突破口,否則的話就要問責督師。”


    “告訴京城,戰機未到。”


    陳三石說道。


    眨眼之間。


    又是一月過去,來到寒冬臘月,整個中原絕大部分地區,都開始下起紛紛揚揚的大雪。


    嘉州境內,也陷入到一片平靜當中。


    ……


    中覺殿。


    “報——”


    “嘉州還在僵持!”


    “最近兩個月,敵我雙方隻有小股遊騎兵遭遇,除去小打小鬧幾場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進展。”


    “……”


    “這可如何是好?”


    明青鋒雙手負後,在殿內焦灼地來回踱步,他看向身側的緋袍官員:“田大人,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最多,五個月!”


    戶部尚書田光說道:“如今,東、南兩邊的大軍,也都需要糧草,牽一發而動全身!五個月後,就不可能再有多餘的糧草調往西部,到時候……


    “陳大人就不得不徹底撤出嘉州。


    “西部六州,就等於徹底丟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青鋒指著負責書寫軍令的下屬官吏說道:“再催,再催!”


    ……


    萬壽宮。


    “……”


    一身酒氣的曲元象拎著酒葫蘆,遭到阻攔不得入內。


    他氣衝衝地朝著裏麵喊道:“皇帝,我聽說你們糧草要耗盡了?!你知不知道,邙山丟失之後會有什麽後果?


    “等到時機成熟,祖脈複蘇之後。


    “天地封印就會從內部瓦解!


    “到時候,占據祖脈的‘落葉穀’就能夠建立傳送陣法,來到東勝神洲。


    “西齊幫助落葉穀拿下祖脈,到時候靈寂洞就會幫著他們,滅掉你們,幫助那個西齊一統天下。


    “你們大盛朝,要亡國了!


    “還有你的築基丹,也別想要了!廢物,全都是廢物!”


    相比起外麵的嘈雜,殿內一片靜謐。


    隆慶皇帝並不在此。


    一張圓桌。


    老態龍鍾的內閣首輔嚴良和一名修士相對而坐。


    落葉穀修士朱圭開口道:“你們的皇帝,不親自出來跟我談麽,是不是有些太沒誠意了?”


    “陛下在閉關療養。”


    嚴良示意太監黃鴻給修士倒茶,蒼老的聲音悠然響起:“陛下指派老夫為使者,和貴宗談判。”


    “你~”


    朱圭半信半疑地說道:“說話算數?”


    “自然算數。”


    嚴良抬起衣袖:“談判地點選擇陛下居住的萬壽宮內,任何談判結果就等於是陛下親自同意的,絕對不會出現反悔。”


    朱圭猜到對方的心思,旋即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冷笑:“老頭,你也挺可憐,一把年紀的凡俗之人,還要出來給你們的皇帝背黑鍋,我聽說你們以前有個什麽‘雲州十日’,應該也是你出麵和蠻族以及古魔族談的吧?


    “嘖嘖。


    “將來要是有什麽意外,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老夫是陛下的臣子,為人臣子,本該為君主分憂。”


    嚴良更換話題:“仙師與老夫,還是聊聊正事吧,貴宗隻要拿一顆築基丹出來,我大盛朝就主動撤軍,拱手讓出包括邙山在內的西部三州。”


    “你們早該如此。”


    朱圭冷冷道:“現在知道自己要打不過才想著談判,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就算我們不答應,你們最多幾個月後糧草耗盡,也是要撤出嘉州的,何必還要白白浪費一顆築基丹?即便是我們落葉穀,築基丹的數量也是有限的。”


    “朱仙師此言差矣。”


    嚴良微微搖頭:“西部敗局已定不假,但是……如果我們和南徐合作呢?”


    聞言。


    朱圭神色一凜。


    嚴良繼續說道:“仙師要知道,如今不光是貴宗落葉穀渴望祖脈,南徐身後的‘靈寂洞’也盯著這塊肥肉呢,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大盛朝還可以把南徐放進來合兵一處。


    “大盛朝誠然會損失重大,但到時候,局麵也會更加混亂。


    “貴宗穩穩占據靈脈的難度,恐怕會不減反增吧?”


    “……”


    朱圭沉默。


    顯然,這是事實。


    “所以說……”


    嚴良蒼老的聲音抓住對方的命脈:“所以說,是用一顆築基丹來換取穩居祖脈,還是非要咄咄逼人導致兩敗俱傷,好處最後全歸靈寂洞所有,貴宗應該懂得如何權衡吧?”


    “夠狠辣!”


    朱圭思忖片刻後,拿出萬裏傳音符,把原話全部轉述給全權負責此次事宜的韓湘,不久之後,他答應道:


    “韓師兄說,沒問題。


    “用一顆築基丹換取祖脈,這筆生意我們做了。


    “不過……


    “還有個條件。”


    “還有什麽條件?”


    嚴良沉聲道:“仙師請講。”


    “我要十五萬人的命。”


    朱圭語出驚人。


    “……”


    聽到這句話後,年老體衰的嚴良身子一僵,本就拿不穩茶盞直接砸在地上,“哢嚓”一聲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他追問道:“哪十五萬?”


    “自然是你們官渡的十五萬大軍。”


    朱圭漠然道:“正如嚴大人所說,你們萬一跟南徐背後的靈寂洞合作,又是一樁麻煩,所以韓師兄說,隻好讓你們徹底失去跟南徐合作的資格。


    “十五萬人,換一顆築基丹,其實倒也是劃算。


    “畢竟你們的老皇帝天賦不錯,將來說不定結成金丹了呢?到時候也算是一方大能。


    “再說了。


    “這種事情,你們也不是沒有幹過。


    “雲州十日上百萬人都殺了,也不差這十五萬人。”


    “這是我大盛朝的軍隊!”


    嚴良的情緒終於有了波動,他猛然起身,結果因為過度衰老險些仰麵倒地,幸虧太監黃鴻及時上前扶住,深呼吸半晌後才得以重新氣喘籲籲地開口說話:“而、而且那是十五萬軍隊,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豈是說殺就能殺的?處理不當,萬一把他們逼反,豈不是更麻煩?”


    “簡單,韓師兄已經替你們想出絕佳的妙計了。”


    朱圭要來一張輿圖:


    “吳郡、鬥南、廣元這三座府城,位於官渡之後,隻需要把它們占住,就能徹底扼殺官渡十五萬大軍的退路。不久之後糧草耗盡,十五萬大軍無路可退,自然會全軍覆沒。”


    “這三座府城,是大盛中原腹地,沒有外來敵軍,誰去占領?”


    嚴良咳嗽著說道:“難不成,我們還能派自己人打自己人?”


    “這個也簡單。”


    朱圭說道:“到時候我們會派過去一些同門師兄弟,假裝成你們的人造反投奔西齊,不就天衣無縫了麽?也不會損傷你們朝廷的名譽。


    “言盡於此。


    “如果你們不答應的話,那就打到底吧。


    “繼續打下去是什麽結果,你們也應該清楚。


    “要不要答應,快點做決定吧。”


    “……”


    嚴良斷斷續續地喘著氣。


    他把目光投向萬壽宮的深處,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咚——”


    直到一道清脆的編鍾聲響起。


    這一聲鍾響。


    決定了前線十五萬將士,包括那位白袍的命運!


    賜死白袍!


    連同十五萬將士!


    嚴良閉上眼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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