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


    東境。


    在火燒塢城,西齊大敗之後,無奈之下,東慶的大軍也隻得陸陸續續撤退。


    作為中原正統。


    無時無刻都要麵對著群狼環伺,哪怕隻是留一滴血,它們都會立馬逼近,一旦發現真的受傷,就會群起而攻之。


    好在,名為“中原”的巨獸雖然流血,但仍舊保持著戰鬥力,使其不得不放棄。


    武聖秦修海率領著本部一萬五千兵馬撤退。


    行至峽穀處。


    先頭部隊忽地有人調轉方向回來稟告:“將軍,大事不好!呂、呂籍率領五千陷陣軍,直接繞到峽穀前麵,把路封死了!”


    “什麽?!”


    秦修海瞠目。


    想要繞到峽穀前方,需要深入東境腹地,他們難道就不怕遭到圍困,無法脫身進而全軍覆沒嗎?!


    他們是吃準了大慶兵馬撤退!


    真可謂是粗中有細,看起來是莽撞之舉,實際上胸有成竹。


    督師府的人,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仙師!”


    秦修海把目光投向隊伍中的修士,急切地問道:“那呂籍修煉邪法,日日夜夜祭煉,我們正麵交鋒必定不是對手,該如何是好?”


    哪成想。


    幾名修士聞言之後,直接禦劍逃走,眨眼之間就消失在峽穀視野的盡頭,直到山野之間陡然爆發出衝霄紫氣把他們盡數擊落,短暫的鬥法聲音之後,就徹底歸於平靜。


    不久之後,他們就看到一道魁梧如山嶽的身形,踩著香火法器騰空而起,他一手拿著方天畫戟,一手拎著人頭,瞳孔當中紫光流轉,宛若神靈。


    “爾等賊眾,還不歸降!”


    三師兄聶遠騎著快馬長驅直入峽穀,聲音響徹雲霄。


    至此。


    秦修海等人已然被前後包圍,無路可退。


    沉默半晌之後,在鋒刃和刀鞘的摩擦聲中,他緩緩拔出長刀:“弟兄們,此乃妖人,歸降死路一條,隨我,突圍——”


    落日餘暉,紫氣騰升。


    祭壇自儲物袋中而出,大戰結束之後,完成一場血祭。


    呂籍盤膝坐在祭壇之上。


    他的天靈之上,一尊神龕若隱若現,整個人七竅就好像是七個漩渦,把祭壇當中的血氣盡數吸納到體內。


    直到抽幹之後,所有的異象才漸漸消散。


    呂籍緩緩睜眼,境界再度突破。


    他看著麵前的神龕,聽著怪異扭曲的竊竊私語,發出一聲冷笑,猛然伸手將虛影捏碎。


    “大師兄。”


    三師兄聶遠來到身邊:“你不要緊吧?最近這段時間,邪祟要求的祭祀是越來越頻繁了。”


    “無妨。”


    呂籍站起身,轉移話題道:“大軍路線如何,還能不能再找到合適的伏擊點。”


    “再往前,勢必會遭到圍困。”


    聶遠搖搖頭:“而且京城兵部下了調令,讓北涼軍全部返回北境三州,並且……”


    “並且什麽?”呂籍看出不對勁。


    “並且,還有單獨給你的調令。”


    聶遠繼續說道:“讓你親自‘護送’小師弟進京養傷,不得有誤。”


    “師弟。”


    呂籍沉吟起來。


    他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塢城的情況。


    這位小師弟不僅僅再次震驚天下,而且還在絕境之下突破到武聖之上。


    據說……


    宛如火神。


    “龍經。”


    呂籍的眼神有些複雜,最後按捺住所有,歸於平靜,開口說道:“師弟是覺得,涼州要出事兒。”


    “守孝期已滿。”


    聶遠拿出調令:“師弟他們再也找不到拒絕入京的理由,朝廷把我們全部調回去,又讓你親自陪同進京,隻怕不是‘護送’而是‘監督’啊。


    “我最近擔心的。


    “還是咱們這個小師弟,萬一耍起脾氣來,鬧得大家都不好收場。


    “大師兄,你得回去看著,不能讓他胡鬧。”


    “既然如此。”


    呂籍喚來吸收香火的火烈馬:“那我們就快動身,回涼州吧。”


    ……


    北府營和鎮標營,是為臥龍先生的兩大親兵營。


    由武聖範海淩協助,兩人共同統領。


    此時此刻,也陳兵在東部邊境。


    中軍大帳。


    羽扇經綸的許文才,正坐在書案前搖曳的燭光下,通宵處理一些軍中雜務。


    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名恭恭敬敬的少年。


    少年時而研墨,時而遞交文書,輔佐公務,也算是遊刃有餘。


    他名叫齊成,大概兩三年前,被臥龍先生收為弟子,如今跟在身邊,基本上是言傳身教,心腹中的心腹。


    “這個人呐,有時候不能要臉。”


    許文才放下毛筆,遵遵教誨道:“想當年‘喻文泰’曾受胯下之辱,後來不也是成就一代‘兵仙’?


    “在想當年,許某我如果不是臉皮厚,到處混吃混喝,僥幸留得一條性命,直到遇見明主,又豈能有今日?”


    “先生所言,齊成牢記在心。”


    齊成躬身道。


    “孺子可教!”


    許文才欣慰地讚歎一句,而後又歎息起來:“這幾場仗打下來,算是把舉國糧草消耗個七七八八。如果不是陳將軍贏了官渡,隻怕是要全線崩潰。


    “饒是如此,北涼軍的糧草供應也已經不足,十日之內,兵部必定讓我們退兵。


    “糧草,是個大問題啊……”


    “連年征戰,確實是透支嚴重。”


    齊成附和道:“而且朝廷去年頒布新令,從今年開始就要再加種半成靈禾,如今到處都在鬧起義,雖然都鬧不大,但也是個麻煩事。”


    “小成子啊。”


    許文才指著牆上掛著的輿圖,話鋒一轉,說道:“上次我留給你的考題,琢磨的怎麽樣了?”


    “先生,小子不敢妄言。”


    齊成垂首,有些惶恐。


    那“考題”有些嚇人,內容是假如他從涼州開始造反,該如何奪得天下。


    “怕什麽!”


    許文才斥責道:“兵家就是要敢想,隻有敢想,才能夠不斷磨煉提升領兵打仗的能力,似你這般畏畏縮縮,何時能成大才?”


    “那……小子就鬥膽胡言幾句。”


    齊成來到輿圖前,正要開口講話,外麵就傳來一陣嘹亮的聲音。


    “聖旨到!”


    “許文才接旨!”


    “……”


    “聖旨?”


    齊成連忙道:“先生,快去吧。”


    許文才師徒二人來到帳外,就看到有一名太監雙手托著橙黃色的卷軸,身後跟著四五名護衛,靜靜等候。


    “臣許文才。”


    “臣齊成。”


    “聽旨。”


    兩人撩開長袍,緩緩跪下。


    而後。


    那名監軍太監才打開卷軸,尖細的聲音格外洪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臥龍先生許文才屢次征戰,建功無數,兢兢業業,實乃朝廷之砥柱,特此,封為武鄉侯。”


    侯爵!


    齊成看向老書生,心中替先生高興。


    事實上。


    當初許文才滅魏國本來就是天功一件,隻是由於入朝為官時間尚且短,故而沒有過度加封,如今數年下來,諸多功勳累積,雖然都不大,但是積少成多,也算是合理。


    封賞還沒有結束。


    隻聽得太監繼續念道:


    “另,加封為正一品特進榮祿大夫,就任‘涼州都指揮使司指揮使’一職,統領鎮標、北府、洪澤三營,協助威武侯呂籍,共同治理涼州。”


    統領……


    洪澤營!


    “臣許文才,叩謝天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文才很是喜悅,叩首謝恩。


    等到流程走完之後,他才做恍然狀說道:“劉公公留步,在下忽然想起來,那‘洪澤營’不是白袍陳三石本部親兵,怎麽交給我來統領?”


    “哦,這個啊。”


    劉公公解釋道:“你無需多想,陳督師仍舊是督師,隻不過接下來需要進京療養,以後應該就是京官了,這可是大大的進步啊!”


    他沒有過多贅述,簡單告知情況後,就轉身離去。


    “先生。”


    齊成小心翼翼地說道:“陳督師這次進京,是不是就不會再回邊境?以後每逢戰事,才會派他臨時掛帥?


    “小子覺得,朝廷……


    “是在針對陳督師。


    “而且又下聖旨讓先生去接管‘洪澤營’,分明是想激化你們的矛盾!也不知道是朝中哪個大臣出的主意,可謂是用心險惡。”


    他作為帶在身邊的心腹,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唯一一個知道臥龍和白袍之間非但沒有仇怨,反而有知遇之恩的人。


    朝廷這般安排,擺明是想再度挑撥離間兩人的關係。


    “先生,如何是好?”


    齊成的神色有些凝重。


    可他回過頭,卻看到自家先生的神色,非但沒有愁容,反而是興奮、嚴肅、決絕等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傳令!”


    許文才即便努力克製,聲音也還是有些發抖:“我大軍進駐涼州!”


    “先生?”


    齊成問道:“難不成真要照做?”


    “小成子,我們要做大事了!”


    許文才望著涼州方向,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道:“行了,你按照我的吩咐去撤兵吧,臨走之前,我還得去為大事準備一物。”


    “哦?”


    齊成甚至好奇:“先生可否透露一二?”


    “東慶絲綢,乃是異獸白玉蠶的蠶絲所製,光滑細膩輕盈無比,堪稱天下絲綢一絕!”


    許文才搖頭晃腦地說道:“臨走之前,豈能不購置一些備用?”


    “絲綢?先生要做衣裳?”


    齊成更加困惑,不明白大事和衣裳有什麽關係,不等再問,許文才就早已經消失在遠處。


    ……


    就在東慶邊境的兵馬退去以後,陳列在東境的北涼軍,也井然有序地打道回府,加上許文才的兩營,總共十四營兵馬,二十餘萬人,分布在幽、涼、雁三州境內。


    十四營主將,基本上都接收到一封不同命令,按照兵部的部署,堵在幽、涼交界,涼、雁交界處,呈現出包圍涼州的趨勢。


    這十四營。


    分別是玄武營、朱雀營、白虎營、青龍營、天獅營、天狼營、鎮標營、北府營、飛熊營、天策營、虎豹營、大戟營、安山營、洪澤營。


    孫象宗死後,北涼軍格局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保持著擴營之後的狀態。


    天策營,主將虞林興,中原人士,武將世家。


    玄武、白虎、天獅三營,由呂籍、聶遠,外加上竇家川,各自統領一營,以呂籍為最高指揮。


    天狼營,主將管昕,京城人士,父親是前任內閣老臣。


    飛熊營,主將顧永洲,中原人士,武狀元出身。


    虎豹營,主將婁子正,京城人士,錦衣衛出身。


    大戟營,主將潘落,中原人士,曹家王族的姑爺。


    安山營,主將史玉寬,南方人士,曾經在鎮南王手下任職。


    青龍營。


    本來是房青雲和蒙廣信一起統領,但是在房青雲進京以後,立馬又重新調來一名主將,名於和清,東部人士,出自世家大族。


    朱雀營。


    仍舊是榮灩秋和葉鳳修為正副將領。


    二師兄程位,也還是在涼州都指揮使司任職,基本上沒有實權。


    在大軍途徑幽州,準備進入涼州的時候。


    青龍營、朱雀營就被攔下。


    “兵部有令!”


    “青龍、朱雀二營就地駐紮休整,各個主將,進入涼州待命!”


    “你說什麽?!”


    蒙廣信勃然大怒,上前一把薅住太監的衣領子:“灑家的青龍營本來就是涼州駐軍,不讓我們入關是什麽意思?”


    “蒙將軍,這、這是兵部的調令,跟咱家無關呐!”


    太監連忙解釋道:“你有什麽意見,應該寫折子給朝廷,就是打死咱家也沒有用啊!”


    “和尚,放開。”


    榮灩秋出言提醒。


    蒙廣信這才冷哼一聲,把太監扔下。


    他們幾人隻身進入到涼州地界。


    “這是什麽意思!”


    蒙廣信幾乎要把手裏的佛珠捏碎:“北涼軍十四營,我們總共才幾營,這是真準備卸磨殺驢?”


    “老五,稍安勿躁。”


    程位盤算道:“守孝期已滿,如此安排,十有八九,是讓我們進京。”


    “進京?灑家死都不去!跟姓曹的住得那麽近,灑家撞鍾都覺得反胃!”


    蒙廣信咬牙道:“朝廷要是非逼灑家進京,灑家就跟他們拚了。”


    “先回涼州一趟吧。”


    榮灩秋打斷道:“算算時間,小師弟也該從邙山回來了,真要是進京,大家也要想辦法互相照應。”


    ……


    涼州。


    荒野間。


    從官渡回到涼州,洪澤營並沒有急行軍,而是一路走走停停,耗時足足有兩個多月。


    長達五個月的修煉。


    陳三石也終於又到了洞開景神的瓶頸。


    他立於山林當中,小溪邊的巨石旁邊,龍膽亮銀槍舞動之間,火光衝天而起,每每有烈焰接觸到水流,便在“呲呲”聲中激起陣陣水汽,白茫茫的一片,方圓百丈都水霧氤氳,好似變成人間仙境。


    人體三部八景二十四真。


    如今,上部景神已經全部開啟,自然要開始洞開中部景神。


    隨著靈珠中的靈氣不斷流入體內,再通過呼吸法和功法反饋給肉身,在陳三石的脖頸位置,有一點靈光若隱若現,他沒有停下,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功法當中,徹底忘卻除去槍法之外的一切。


    持續半個時辰後。


    終於。


    他脖頸處的靈光愈發耀眼,直到化作九色流光熠熠生輝。


    喉神!


    名百流放,字道通,長八寸,九色衣!


    【功法:龍經(真力初期)】


    【進度:62/500】


    如此長的時間,才開啟下一尊景神,不知道突破至真力中期,要猴年馬月去了,這個過程中,他估計《吞火決》的速度都能追上來一大截。


    修煉結束之後。


    陳三石就喚來千尋,追趕上大隊伍。


    城門外。


    一名八九歲模樣的小姑娘,她懷裏抱著一隻白毛異獸的幼崽,手上牽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童,在人群的邊緣朝著遠處張望著,時不時踮起腳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他們的身後。


    馬夫下車之後,司琴墨畫立即上前放下馬凳,掀開簾帳,恭恭敬敬地說道:“兩位夫人,到了。”


    一襲紅衣的孫璃率先下車,之後她又伸手,把穿著端莊長裙的顧心蘭扶下馬車。


    “溪溪見過大娘親,二娘親。”


    小姑娘抱著白毛異獸躬身一禮。


    “我家溪溪,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顧心蘭輕輕捏了下丫頭水靈靈的臉蛋,後者有些臉紅地低下頭。


    “娘,我要找姨母!”


    陳渡河拽了拽母親的裙角:“我要回家。”


    他口中的家,儼然是大慶皇宮。


    “這裏才是咱們家。”


    顧心蘭告知道:“一會兒你就見到你爹爹了。”


    陳渡河當場痛哭,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找姨母……”


    “你這孩子。”


    顧心蘭頗為無奈。


    自從回到涼州之後,兒子就日日夜夜要回大慶。


    她也隻能欺騙地安撫道:“莫要再哭,明天,明天娘親就帶你去找姨母好不好?”


    然而不論怎麽說,陳渡河就是哭個不停。


    “阿弟莫哭,阿姐等會還帶你上山玩,好不好?”


    最後。


    還是陳雲溪好不容易把弟弟哄住。


    也就在這時。


    前方傳來躁動。


    “回來了!”


    涼州城內,洪澤營的家眷們紛紛探頭望去,陳字將旗率先映入眼簾,然後便是走在最前方的白袍白馬。


    “爹爹,我們在這兒!”


    陳雲溪努力地招手。


    陳三石自然一眼就看到,他示意家眷先回府裏,這裏人實在太多,也不方便說話。


    他安頓好兵馬之後,才立即趕往家中,自然是免不了先和兩位夫人寒暄一番。


    “渡河,快,叫爹。”


    顧心蘭抱著孩子細聲細氣地說道。


    “爹。”


    陳渡河倒也不認生,隻是咬字不清晰地喊了句後,又開始哭起來:“爹,我想回家。”


    顧心蘭連忙在旁邊解釋道:“這孩子在大慶待得習慣了,回來以後就老是鬧人,不過畢竟小孩子,在家住一陣子就習慣了。”


    “小子,這裏才是你家。”


    陳三石把兒子抱起來,說道:“莫要再哭,你想要什麽,爹去給你弄。”


    “我、我……”


    陳渡河一邊大哭,一邊喊道:“我要當太子!”


    “……”


    登時,連陳三石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他倒是通過書信往來,知道沈歸荑都幹過什麽,直接把渡河冊封成了慶國的太子,看來這小子是習慣被一群人伺候著的感覺了。


    自覺高人一等,絕非好事。


    當然,孩子還小,以後可以改正。


    如此想著。


    陳三石把孩子交給蘭姐兒,然後吩咐道:“司琴墨畫,你二人去準備酒席,今天會有很多家裏人回來。”


    督師府依山而建。


    大大小小的院子都有上百個,堪稱小型宗門。


    師兄弟們都有一處自己的院子,隻是平日裏都閑著沒人住,但是偶爾回到涼州,還是會回來住上一陣子的。


    當天黃昏時分。


    蒙廣信率先跨過督師府的門檻,一句祖宗姥姥,後麵再補上一句阿彌陀佛,循環往複,頗有節奏。


    酒席也早就提前備好。


    落座完畢。


    程位開口道:“要不要,等等老大和老三?我聽說他們也回來了。”


    “等他作甚?他如今已經入魔,你們沒聽說麽!”


    蒙廣信毫不留情地大罵。


    呂籍修煉邪神道,如今已經人盡皆知。


    “小師弟,你還不知道吧?”


    蒙廣信氣憤地說道:“在東境的時候,大小戰事結束之後,他都會開壇設法,祭祀俘虜,修煉邪法!就這,還口口聲聲說他自己沒有入魔!


    “今日他殺敵軍祭祀,誰知道明日會不會屠戮百姓,甚至對自己弟兄下手?!


    “就跟那曹楷一樣,早晚變成連畜牲都不如的東西!”


    “小師弟。”


    榮灩秋紅豔的嘴角勾起帶著殺意的冷笑:“官渡的事情,老四已經修書告知於我們,那老賊隻怕是做賊心虛,還沒進入涼州,就卸了我們的兵權,明日去軍營聽令,不知道又要做什麽安排。”


    “無非兩點,第一封賞,昭告天下。”


    陳三石淡然道:“第二分化,此次進京,應該隻宣我一人,會把幾位師兄師姐,都留在涼州。”


    “笑話!”


    蒙廣信不屑道:“朝廷真以為我們好糊弄?那這點兒伎倆都看不明白麽?”


    “說的沒錯。”


    向來沉默寡言的葉鳳修也忍不住開口道:“等你進了京城,再以你跟孫璃師妹一家人作為要挾,將來哪怕是命令我們主動跳進煉丹爐,又豈敢拒絕?”


    “是啊。”


    程位唉聲歎氣地說道:“小師弟,這點你盡管放心,我們不糊塗,師出同門,真要是有什麽事兒,想甩都甩不幹淨關係。


    “就是……


    “如果真要是按照師弟所言,我們該如何是好?”


    一時間。


    所有師兄、師姐的目光都落在白袍的身上。


    燭光搖曳間,陰影在他的臉上晃動,看不真切表情,隻聽到帶著堅決的五個字:“謀定,而後動。”


    幾人對視,頓時就明白其中含義。


    “啪——”


    蒙廣信直接把桌子拍爛:“好!師弟盡管謀劃,灑家隻等著你發號施令!”


    “也對,我們腦子不如你跟老四。”


    榮灩秋了然道:“你和老四商量吧,需要的時候知會師姐就成。”


    “師弟。”


    葉鳳修說道:“等你消息。”


    “是啊,我也一樣。”


    程位自嘲地笑笑:“雖然我們現在境界都不如你,但好賴也算是個助力。”


    說到此處。


    他們忽然都有些頹喪。


    不知不覺間。


    他們這些師兄師姐,和這位入門最晚的師弟,實力差距竟然拉開巨大。


    關鍵是。


    如今到處都是仙師,他們的玄象大圓滿,實在是有些不夠看了,起碼也要突破到武聖,才能和那些修士較量一番。


    “諸位師兄、師姐,我早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


    陳三石取出返回涼州的途中,煉製的真武丹:“此為修仙界的丹藥,服下之後,有助於從玄象突破到武聖,但究竟能不能成,還要看你們自己。”


    真武丹他準備的本就有多餘,正好派上用場。


    “這……”


    幾人體質都不差,但卡在玄象境界大圓滿多年,此刻聽說有東西能夠輔助突破瓶頸,難免有些內心躁動。


    “好!”


    “那我們就先回去閉關!”


    “先把飯吃了吧,別浪費了。”


    陳三石看著一桌子的飯菜說道。


    如今外麵糧草短缺,很多人都吃不飽飯,雖然桌子上大部分肉類都是山裏打來的,也還是不要浪費的好。


    吃過飯。


    師兄師姐們才陸陸續續離去。


    陳三石麵沉如水。


    謀定而後動!


    兩個月來,他和四師兄來往書信頻繁。


    如今。


    隻等待京城風起!


    這一次的棋盤,由他來主導!


    ……


    京城。


    武安侯府。


    涼亭內,棋盤前。


    “殿下別來無恙。”


    房青雲撥弄著棋盤上的棋子,頭也不抬地打著招呼。


    “房先生。”


    曹芝也毫不客氣地在對麵坐下,拿下桌邊的糕點就往嘴裏塞,邊吃邊語氣急促地說道:“你真不能再勸勸,把我大哥喊來京城?”


    “我勸有什麽用?”


    房青雲幽幽道:“他是不會來的。”


    “少了大哥,勝算終究是少一分啊!”


    曹芝壓低聲音,提醒道:“房先生,我可得提醒一句,邙山祖脈到手之後,升雲宗已經把築基丹送到萬壽宮,不久之後我父皇就會去昆侖山閉關,真要是讓我父皇築基成功,隻怕是真的要萬壽無疆了!”


    “殿下今日說話這般直白?”


    房青雲訕笑道:“難道就不怕隔牆有耳?”


    “生死關頭,哪裏顧得上許多?”


    曹芝厲色道:“房先生!築基之後,整個東勝神洲,就再也沒有人是我父皇的對手,到時候,你、我,都永無翻身之日!”


    “殿下。”


    房青雲撚著棋子,似乎在自己與自己對弈:“不妨說說自己的計劃。”


    “好,我今日便跟房先生坦誠相待。”


    曹芝伸手打亂他的棋局,用棋子來代表京城:“每次昆侖閉關之前,我父皇都會先在京城外舉行一次大祭,到時候護衛的全都是我的人。


    “包括我舅舅!


    “還有整個尋仙樓,以及修仙界內的一些修士!”


    “……”


    房青雲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動了下:“殿下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深厚的積累?不單單能控製整個尋仙樓,還能繞過陛下,聯係到修仙界的修士?”


    “尋仙樓現任樓主是我師父,我是尋仙樓的少主!至於其他修士……祖脈自然不止有幾個宗門惦記,想得到的宗門多的是,哪怕是升雲宗他們拿到了,也不可能真的獨吞。”


    曹芝頓了下:“總之,大祭那天父皇身邊不會有別的修士,我們群起而攻之,事成之後,定鼎江山!”


    “你們贏不了。”


    房青雲卻是潑了盆冷水。


    “所以我才想讓陳將軍也來京城!”


    曹芝強調道:“今非昔比,我大哥已經突破到武聖之上,而且他每次同境之內不會有敵手,有他在的話,必定能夠多幾分勝算。”


    “生死絕境,龍淵一出,你如何是好?”


    房青雲此言一出。


    曹芝頓時陷入沉默。


    半晌後,他才決絕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本王也隻能賭一把了。”


    房青雲微微搖頭,把燕王落下的棋子,一一挪開,重新擺放位置,不疾不徐地講道:


    “與其孤注一擲,去做勝算不大的事情,不如退而求其次,保守一些,給自己留條退路,即便一擊不成,也可徐徐圖之。


    “殿下如今的安排,是得不到晉王殿下的幫助的吧?


    “既然如此。


    “為什麽不先處倒嚴?”


    “原本我是這樣打算的。”


    曹芝十分無奈地說道:“先和我六哥一起誅殺嚴賊,然後再讓我父皇退位,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知道我大哥又來了個火燒塢城大破西齊,築基丹到手的這麽快?”


    “不。”


    房青雲搖搖頭:“我說的是倒嚴,不是誅嚴,嚴家父子,就是大家名正言順的退路。”


    他說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錦囊。


    “看來房先生是早有打算。”


    曹芝打開錦囊,看完上麵的內容之後,頓時了然:“先生不愧號‘鳳雛’,如此以來,確實是能夠把我六哥拖下水,再加上他,就算是大事不成,我們也能夠離開京城,拉起一支隊伍。如此說來,先生的北涼,是願意跟本王合作了。”


    房青雲默認。


    “好!”


    曹芝收起錦囊:“有朝一日,若是真能成大事,本王必定不會食言,我大哥為北涼王,隻聽調不聽宣,絕對不會有任何猜忌!”


    “最後。”


    房青雲抬起頭:“我想問問殿下,你和陛下終究是父子,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


    “父子?”


    曹芝竟是失聲笑了起來,癲狂中又帶著恨意,良久之後才說道:“房先生,這話你還需要問我嗎?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們師門不是應該最清楚?在他的眼裏,哪有什麽兄弟、父子,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隻不過實現他心中妄想的薪柴罷了!


    “房先生!


    “這方天地沒有靈氣。


    “即便是我太祖爺爺在紫薇山上留下來的求仙之法,也需要通過玉牌傳送到天水洲去修行!


    “可是,你說他為什麽許多年前,就能夠開始修行?


    “而且如今還是煉氣圓滿,即將築基?!”


    房青雲思量片刻,答道:“‘仙人扶我頂,結發受長生’,這是很多年前,陛下就昭告過天下的,他曾經在昆侖山偶得仙緣,故而得入仙途。”


    聞言。


    曹芝冷笑得更厲害,恨意和鄙夷也愈發不加掩飾,他直到笑得喘不過氣來後才停下,然後猛地貼到青衫儒生的臉前,用帶著血絲的雙目直視著對方,咬牙道:


    “仙緣,他也配!


    “一開始,修仙界的修士隻不過把他當成一條繳納靈禾稅的狗,賞賜他幾塊少得可憐的靈石!


    “光靠那點靈石,他就算是修煉到死,也不會有多大成就!


    “他真正發跡,是隆慶四十九年以後的事情!


    “先生可還記得賢妃?”


    “賢妃?”


    房青雲在腦海中回憶著:“後宮之事我哪裏清楚,殿下不妨明說。”


    “賢妃,是我的生母。”


    曹芝握緊拳頭:“尋仙樓是由二世家一宗門組成的,我的生母,是上一任尋仙樓的樓主,他的一切,都是我娘給的!”


    聊到這裏。


    燕王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身拂袖而去,身形很快就被庭院盡頭的一片竹林遮掩,消失不見。


    “有意思。”


    在他走後不久。


    督師府潛伏在錦衣衛中的暗探傅元甲從陰暗中走出,看著燕王離去的方向,嘖嘖道:“頭一回見兒子這麽恨老子的。”


    “老傅。”


    房青雲咳嗽兩聲:“尋仙樓我知道,這個賢妃什麽情況?”


    “賢妃啊,我想想。”


    專門搞情報的傅元甲對於京城內外大小事宜可謂是無所不知,他說道:“賢妃是曹楷納的最後一位妃子,但不是通過選秀,據說是他雲遊的時候惹出來的風流債。


    “人家領著燕王曹芝過來認爹,然後沒多久就死了,後來曹芝就過繼給了膝下無子女的長孫貴妃。


    “隆慶四十九年,那時候曹楷都得七十多歲了吧?


    “當時我收集情報的時候還奇怪呢,那個時候曹楷為了修道都斷欲三十多年了,怎麽會莫名其妙從外麵搞個兒子回來。


    “如今看來,不簡單呐!


    “這事老督師知不知道?


    “管他呢,反正如今看來對我們是好事。”


    “咳咳咳……”


    一陣涼風拂過,房青雲再次咳嗽起來,緩過來後,他重新拿起一顆棋子,重重落下,沉聲道:“可以開始了。”


    “好!”


    傅元甲說道:“我這就傳令各個州府的暗探,把‘雲州十日’和‘三府叛亂’的真相散播開來,隻等著大祭的時候在京城點火,然後就會亂起來。


    “等到那曹芝曹煥兩兄弟按照我們的規劃離開京城之後。


    “小督師就可以在涼州動手,而且出師有名!


    “到時候你也跟著跑路,否則涼州鬧起來,京城肯定要拿你當人質來威脅小督師。”


    “出師有名。”


    房青雲呢喃著:“師弟,師兄能為你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還有一件事情。”


    傅元甲擔憂道:“你們那位大師兄怎麽辦?


    “他這個人好勝心極強,沒能繼承老督師的衣缽本來就心有不悅,在對朝廷的態度上又和你們不同,我擔心他到時候會出麵阻撓。


    “我可是聽說,呂籍修煉邪神道之後接連突破,手裏又有三營兵馬,終歸是個麻煩啊。”


    “這是我們師門的內事。”


    房青雲扶著輪椅,示意對方扶自己回去休息:“就讓小師弟自己解決吧。”


    ……


    萬裏之外。


    一座綠意盎然的山林之間。


    曹芝跪坐在墓碑前:“娘,孩兒來看你了。”


    在他的身後。


    站著尋仙樓的現任樓主崔子晨,他開口道:“都準備妥當了?”


    “房青雲會幫我們收集三府叛亂的證據,就按照他說的來吧。”


    曹芝在墓前放了朵野花,磕下三個頭後站起身撣去身上的灰塵:“大祭那天把我六哥拉下水,能成最好,要是成不了,就退到東南起兵,到時候,涼州方麵也會響應我們。


    “師父,你也想好了?


    “說起來是有退路,但萬一失敗,也很可能死在京城。”


    崔子晨注視著墓碑上“南宮碧凡”四個字,淡淡道:“當年如果不是南宮師姐給我飯吃,又把我帶到南宮家,入了尋仙樓,我豈能有今日?


    “而且這些年來我做的事情,也都是為了今日。


    “隻要大仇得報,死又何妨?”


    南宮碧凡。


    為南宮世家當代天資卓絕之人,天品木靈根,本該繼承尋仙樓道統,求仙問道。


    按照如今封印鬆動的情況來看,隻要再等幾年,完全有機會進入修仙界,成就一方仙業。


    誰曾想哪年。


    南宮碧凡遇到了一名年輕的外來修士,於是便墜入愛河。


    那名修士取得信任,騙走尋仙樓的至寶,然後消失不見。


    南宮碧凡成了家族,成了尋仙樓的叛徒。


    兩年之後,無處可去的南宮碧凡才知道,年輕修士實際上是老皇帝易容而來,但當時她已然生下曹芝,便找到皇宮去,希望能夠歸還寶物。


    哪曾想,反而遭到皇帝幽禁,甚至還用她為餌,險些把尋仙樓的人一網打盡。


    多重打擊之下,沒過兩年,南宮碧凡就鬱鬱而終。


    “準備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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