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娘哭得幾乎喘不上來氣,但她死死地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就這樣,鄧大娘一手捂著自己的嘴,一手顫抖著,卻萬分輕柔地掀開了被子一角。


    駱源的右腿,從膝蓋底下沒了。


    如今用紗布嚴嚴實實地包著,但那紗布裏仍舊浸出了一些淺淡的紅色來。


    鄧大娘緊緊攥著那被子,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其實這樣的事情,這兩年,鄧大娘也見過不少的。


    但這種事情落到了自己家裏,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承受不了,根本就沒有習慣和麻木。


    徐韞上前去,強行掰開了鄧大娘的手指,然後和謝婉清一起把鄧大娘扶出去。


    出去後,走出一段,屋裏應該聽不見了,鄧大娘驀然哭嚎出聲,也站不住,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去。


    徐韞和謝婉清並沒有寬慰,隻讓鄧大娘哭。


    不等鄧大娘發泄出情緒來,花娘就渾渾噩噩過來。


    紅玉手裏還抱著不知所措的鐵牛。


    鐵牛還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有些害怕,瑟縮在紅玉懷裏,快要哭出來。


    看見鄧大娘哭得人都要縮成一團,花娘也意識到什麽,木愣愣地看向屋子,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眼淚還是一滴滴往下掉。


    鄧大娘踉蹌著爬起來,抓住了要往屋裏去的花娘,啞著嗓子:“別去看了。”


    看了那情景,花娘肯定受不了。


    鄧大娘強忍著淚水,喘著氣:“人活著,就好。”


    花娘癱坐在地上。


    徐韞輕歎一聲,招手叫來阿樹:“大夫怎麽說的?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阿樹仔細答了:“受傷是十四日之前的事,當時就送回來治了。但八日前大郎君開始發熱,大夫開了藥,沒管用。最後為了保命就隻能切了傷腿。”


    “現在傷口其實已經開始往好的長了,大夫說性命沒什麽大礙了。就是注意休養。”


    “就是大郎君每日都說腿疼,尤其到了晚上,他說感覺腿疼。疼得嚴重的時候,甚至還會在地上打滾。”


    阿樹說著說著,也紅了眼眶,用袖子擦一擦眼角。


    鄧大娘和花娘也跟著落淚。


    徐韞歎一口氣:“那一般什麽時候醒?他知道老夫人要來了麽?”


    阿樹遲疑了一下,最後歎一口氣:“知道的,所以大郎君這幾日總想尋死。”


    徐韞這下也不知說什麽了。


    鄧大娘一聽這個,哭都忘了:“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他還要尋死?這是要幹啥?!”


    其實誰都知道為什麽。無非就是覺得自己殘了,以後是個廢人了,所以不想拖累家裏,也不知該怎麽麵對家裏人。


    徐韞拉了鄧大娘一把,越俎代庖吩咐一句:“你讓王吉去把東西都搬進來,然後把隔壁屋的鑰匙給我。辦完了,就去大郎君跟前守著。把屋裏的東西都收起來。飯菜什麽的不用操心,如果要熬藥,就跟我說。我來熬。”


    等徐韞吩咐完了,鄧大娘也恢複一些冷靜,抹了一把臉道:“我親自去守著他。阿韞,現在這個情況,暫時顧不上你。你先住著,房子的事回頭再說。”


    徐韞看了花娘一眼:“大娘別想其他的事,我來安排就是了。花嫂子肯定有些受不住,鐵牛看了可能也會害怕。我們先把鐵牛帶去隔壁,等這頭情況好些了,再送回來。”


    鄧大娘連連點頭。


    然後拉著花娘往屋裏去守著兒子。


    阿樹則是去取了東西過來交給徐韞,不隻是鑰匙,還有一張紙。


    這張紙就是房契。


    房契上寫的是徐韞兩個字。


    徐韞微微一愣,問阿樹:“怎麽是我的名字?”


    阿樹恭敬道:“這是官府發放的房子,郎君派人幫徐小娘子領了。大將軍說了,徐小娘子如果不滿意,還可拿著房契去換別的地段的。”


    徐韞看一眼房契,忍不住笑了笑:“我很滿意。回頭我親自去跟大將軍道謝。”


    如果房契是駱家的,徐韞肯定是還要想辦法再去找個房子的。


    不過,沒想到駱湛還挺細心。不僅寫了她的名字,還讓阿樹轉告了房子的來曆,沒讓她覺得這是駱家給的好處。


    怎麽說呢,這樣的辦事方法,讓人心裏頭舒心。而且感覺到了對等。


    憑徐韞她們的資質,肯定是不可能分到大宅子。能在這個地段,估計也是沾了駱湛的光。


    但駱湛沒提這個事,隻強調了房子本就是徐韞該有的。這是拿她當對等的人家在看。而不是在施恩。


    徐韞帶著紅玉和謝婉清打開了自家的大門。


    發現果然很小。


    但她們三個人足夠住了。


    三間正屋,還有一間耳房,東西兩邊也各有廂房,甚至還有一間小小的門房,中間的院子也不小。


    院子裏一角,有一顆大棗樹,如今樹葉差不多都快掉完,不過上頭還有幾個幹巴巴的棗子。


    西廂房和主屋之間的空地,還有個葡萄架子,不過如今也是葉子都掉光了,什麽都不剩。


    徐韞隻看了一眼,就覺得很滿意——庭院很大,屋子也夠住,關鍵是很結實,不破敗,幾乎不用怎麽收拾了。


    謝婉清和紅玉也很驚喜高興,轉著腦袋地看,唇角都忍不住往上翹。


    不過,很快兩人想起了隔壁的情況,於是笑容就淡下去。


    謝婉清吩咐兩人:“把糧食先放進灶屋裏,衣裳也暫時先堆著。然後看看去買點菜和肉,做點肉粥送過去。鄧大娘和花娘雖然沒胃口,但也得吃點東西。還有鐵牛,這麽久,他也餓了。”


    於是徐韞就抱著鐵牛出去買東西,紅玉負責搬東西,謝婉清去收拾灶屋準備做飯。


    徐韞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去哪裏買東西,還是問了一個路過的的人,這才尋到了地方。


    賣菜的商販是北平城裏的本地人,其實是開雜貨鋪的,不過鄉下親戚多,因此也賣一點鄉下送來的菜蔬。


    得知徐韞是剛搬過來的,那掌櫃的問了地址,當時就用羨慕的目光看徐韞:“那家原本是北平鄉下一家寒門,買來給孩子讀書用的,房子很不錯的!你這運氣真不錯。分到了這個房子。”


    徐韞笑著稱是,心中對駱湛又多了一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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