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人群中有端著盤子的人在其中穿行,給客人奉上茶水煙酒。


    大家臉上笑容燦爛,熟人跟熟人湊在一起,不停嘮著嗑。


    一開始,還是各自的家長裏短,可聊著聊著,總會落到任家七口人離奇死亡這事兒上來。


    人們壓低了聲音,腦袋走在一起,講著各自的猜測,信誓旦旦的模樣,好像他們口中的就是真相。


    這一幕,讓我想起爺爺的葬禮。


    雖然討論的對象變了,參與討論的人也變了,我卻覺得沒什麽兩樣。


    我拉著白娘娘坐在院裏的一處角落,默默觀察著任家的一切,沒擠進人堆裏湊熱鬧,而是盡量的降低著我倆的存在。


    不過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一開始獨自待著,不會那麽引人注目,可時間一久,我倆反而會變成怪異的存在。


    我扯了快頭巾,裹在白娘娘頭上。


    白娘娘一開始很不情願,不斷躲閃著,將我的手拍開,皺眉問:“你又要幹嘛?”


    她滿臉抵觸,不想戴著玩意兒。


    她可是一條蛇,身上的皮裹太久都覺得難受,需要一定時間換一次。


    現在身上這身衣服,就已經讓她很不舒服,在裹上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得難受死。


    我壓低聲音說:“你臉太漂亮了,得遮一下,不然容易讓人注意到。”


    這話讓她立馬揚起笑臉,顯然被誇得心裏很舒坦。


    她不再抵觸,接過頭巾自顧自的包了起來。


    我倒不是胡說八道,但說這話心裏還是覺得別扭。


    要不是不想太引人矚目,我才不會誇她。


    四處打量一會兒後,我拉著她起身,朝任家正堂走去。


    那裏是靈堂,現在整整擺著七口棺材,香燭紙錢燃燒後,冒出打量的煙霧,將這裏顯得陰暗昏沉一片。


    哪怕大中午,也讓人覺得瘮得慌。


    明明任家院裏擠滿了人,可當有人走過,還是下意識的盡量遠離,不想觸這黴頭。


    不過人家裏正發著喪,街坊鄰居,沾親帶故的人,總是避不開的,至少得去吊唁一下不是。


    我拉扯白娘娘走進吊唁的人流裏,朝靈堂裏邊看去。


    七口棺材,加上七張供桌,幾乎將正堂全部占滿,連花圈都擺不下。


    任家僅剩的男人任迎披麻戴孝,就貴在靈堂出入口,接受他人的安慰。


    我低聲跟白娘娘商量,打算趁著吊唁的機會,瞅一眼棺材。


    棺材裏是不是躺著人?


    躺著的人是死是活?


    裏麵到底是不是老產婆他們?


    這些都需要弄清楚。


    這期間,得防著那個任迎察覺。


    不然他突然嚎一聲,問我們幹嘛,是不是想打擾他家人安息啥的,我們可解釋不清。


    所以得有人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三言兩語間,我們各自分工,我去跟任迎糾纏,探查的事兒交給白娘娘。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白娘娘哪怕做了偽裝,那張臉實在太漂亮。


    如果讓她跟任迎說話,那麽近的距離,一定會引起任迎的注意。


    再說了,除非將棺材打開,否則我也沒有隔空探查的能耐。


    隨著人流向前,不多時,輪到我們吊唁。


    我強忍著心裏的惡心和不適,給仇人上完香後,依照計劃走向任迎。


    現在任迎邊上還圍著不少人,正在開口安慰。


    我沒有立馬插嘴摻和,隻是隱隱擋住任迎和那七口棺材間的視線。


    他要是想往那邊看,我才後出聲幹擾。


    沒一會兒,跟任迎說話的那幾個人說完安慰的話,直起身子打算離開。


    我立馬上前一步,就打算跟任迎寒暄。


    這事兒我第一次做,但我熟。


    畢竟爺爺的喪事上,那些安慰的話我都快聽得起繭子了。


    可我才要開口,任迎仔細打量我兩眼,卻突然笑了。


    “你是外村來的吧。”


    我心裏一緊,但還算鎮定,點點頭說:“本來是和媳婦兒一塊來任家鎮趕集的,聽說任老婆子的事兒,就進來吊唁一下。”


    “畢竟……當初我出生時,還是她給接生的。”


    半真半假,乃至九真一假的話,最合適騙人。


    我敢肯定,這任迎絕對不會懷疑。


    可我忽略了一種情況。


    任迎直愣愣的盯著我,突然苦澀的問:“你是來找我家報仇的?”


    我瞳孔一縮,身體立即緊繃,剝皮刀藏在袖裏,隨時準備動手。


    察覺到我的戒備,任迎擺擺手說:“你不要多想,我媽……就是你口中的任老婆子,她臨死前,跟我說過你的事兒。”


    “她說當年利欲熏心,曾在某次接生的時候,動過手腳,害死了一個孕婦,現在那孕婦的孩子已經知道這事兒,指不定那家就會上門報仇,讓我小心著點。”


    “你是個生人,年齡上也對得上,所以我才這麽問。所以,你真的就是那個陳易?”


    任迎的話,我自然不會全信。


    可現在被人識破身份,我也沒想著否認,直截了當的認下。


    任迎悵然一歎,臉上透著解脫。


    他苦笑著指著那一綹棺材說:“當年我老娘害死你媽,現在我一家七口一夜間全都閉了眼,這還真是報應。”


    說這話時,他言語間滿是苦澀和頹然,還夾雜著不小的怨氣。


    那怨氣,似乎是針對他老娘的。


    我仍舊保持著警惕,沒有絲毫放鬆。


    既然對方認出我來,我也不繞彎子了,沉聲問道:“他們怎麽死的?”


    任迎也不隱瞞,緩緩將事情到處。


    他說,他老娘年紀大了,早已不再給人接生,而是將接生的門道交給了她媳婦兒,讓她兒媳婦兒接她的班。


    可幾天前,她老娘突然拄著拐杖,說是要出趟遠門。


    任迎本來還以為,是那戶人家又求到她頭上,請他老娘給人接生。


    這種事此前也不是沒發生過,畢竟是個人都有遠近親疏,人情往來。哪怕他老娘已經退休,某些親近的人家求到頭上,她也不好推脫。


    不過以前那些情況,她老娘都會帶上兒媳婦,等給人接生的時候,他老娘隻會在一旁盯著,算是給兒媳婦鎮場,真正上手的還是兒媳婦兒。


    可這一次,她卻拒絕了兒媳婦兒的陪伴。


    任迎他們自然不同意,畢竟任老婆子已經七老八十,走路都打磕磣,讓她一個人出門,誰都不會安心。


    至少,得讓人跟著去。


    就算不是兒媳婦兒,哪怕帶個小孫子,小孫女兒也好啊。


    任老婆子卻堅決不肯,任由家裏人怎麽問,她也不解釋,隻說是以前的老朋友來找她,事情推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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