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歎息道:“我很清楚,我嫉妒你,隻不過是我給自己的背叛行為找的一個自我寬慰的合理借口罷了。”


    背叛就是背叛。


    既已背叛,律亭香就再也沒有臉麵對高老大,無論他有什麽樣的借口。


    而背叛高老大的人,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高小樓沉聲道:“所以你已準備好去死了?”


    “沒有。”


    律亭香再次狂笑道:“我現在還絕不會死。”


    他在笑的時候,就拔出了原本插在自己心口的機簧刀,縱身朝高小樓撲了過來。


    高小樓並沒有將這一擊放在眼裏。


    因為她很清楚,律亭香無疑是強弩之末,錘死掙紮罷了。


    高小樓的目光瞟向的是身後。


    就在律亭香朝她撲來時,竟同時有三把飛刀,兩支弩箭從她身後的窗外偷襲而來。


    飛刀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弩箭。


    因為弩箭本就是機簧筒發出來的,機簧的力道可比人的力道大上太多倍,就算是西秦皇帝身邊的大力士也不敢硬接機簧弩箭。


    高小樓當然也不敢硬接。


    但她卻有至少二十七種法子能讓弩箭打偏。


    弩箭要比飛刀先至。


    高小樓已轉過身來,抬手,揮劍。


    劍光閃過。


    原本朝她打來的弩箭居然直接調了個頭又朝反方向打了回去,隨即撞上飛刀,最終落在地上。


    這就是高老大教會她的鬥轉星移大挪移法。


    她能如此輕易的調轉威力巨大的弩箭,足以說明,她已將這門功法練到了八成火候。


    在她化解身後的偷襲後,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立馬回身,準備對付律亭香的攻擊。


    時間已很倉促。


    律亭香的攻擊近在咫尺。


    可高小樓卻有足夠的把握能在如此倉促的時間內攔下這一擊。


    然而,她剛一回過身,就聽見了一聲慘叫。


    是趙乾的慘叫。


    這個傻小子居然舍身擋在了高小樓的身前,替她挨下了這本不會挨到的一擊。


    鮮血濺了高小樓一整臉。


    趙乾已倒在了她的懷裏。


    律亭香則趁機撞破窗戶,冒煙似的溜了出去。


    高小樓圓瞪著雙眼,隻能愣愣的看著律亭香從她手中溜走。


    因為她不得不管身受重傷的趙乾。


    她畢竟是個人,不是禽獸。


    雖說趙乾的受傷其實是他自找的,但他總歸也是為了高小樓而受傷。


    趙乾此刻正滿臉痛苦的用雙手緊緊的捂住心口。


    那把刀竟正好插在他的心口。


    心口是致命傷。


    趙乾已然必死。


    他的表情已變得跟死人一樣難看。


    高小樓正看著趙乾,臉上的表情居然比趙乾還要更難看。


    她忽然嗔怒道:“你瘋了?”


    說罷,她便一把將趙乾丟在了地上。


    趙乾愣了愣,隨即苦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些什麽感動的話。”


    “我還沒那麽傻。”


    “你已看出來了?”


    “我也沒那麽瞎。”


    趙乾繼續苦笑,苦笑著將雙手拿開,而後那把機簧刀便從他的心口上滑落。


    原來機簧刀並沒有插的很深,隻不過稍微劃破趙乾胸口的皮膚而已。


    可他雖沒有受到致命傷,心裏頭卻感覺比被刀子插了還要難受。


    高小樓冷冷道:“你這麽做,就是想聽聽我會對你說些什麽話?”


    “是的。”


    “看來你真瘋了。”


    “是的。”


    趙乾歎息道:“麵對你這樣的女人,能有幾個男人不發瘋呢?”


    “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耽誤了我抓叛徒?”


    這句話高小樓原本想問,可剛要說出口,卻又覺得不妥。


    因為若是沒有趙乾相助,她根本就發現不了律亭香的藏身之處,就更別提抓到律亭香了。


    所以高小樓的話到了嘴邊就變了。


    她改口嗔怪道:“你真無聊。”


    “這可不是無聊。”


    趙乾搖頭道:“這麽做至少已讓我知道,你其實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的冷酷而又倔強。”


    他又點頭道:“至少你沒有不管我,至少你接受了我的幫助。”


    “我可真是謝謝你的幫助。”


    高小樓轉過身,便要離去。


    趙乾忽又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以我的功力根本不會挨這麽一刀?”


    高小樓頓了頓。


    “既已知道,你為什麽還要留下來陪我演完這出戲?”


    高小樓不再頓,而是拔起了腿,快速的離開了這裏。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趙乾再次笑了起來。


    隻不過這次並不是苦笑。


    他笑的好開心。


    高小樓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聽雨小築裏亮著燈。


    高老大果然正在裏麵等著她。


    高小樓剛一走進來,高老大便立刻朝她問道:“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就你一個人?”


    “律亭香溜了。”


    高小樓說完便立刻跪了下去。


    高老大並沒有責罰,而是接著問道:“你的功力好像已遠遠勝過他?”


    “是的。”


    “憑他自己,絕不可能從你的手中溜走。”


    “是的。”


    “是不是有人出手救了他?”


    “是的。”


    高小樓點頭道:“我沒看清是什麽人,隻知道他們使的是三把飛刀,兩支弩箭。”


    高老大愣了愣,沉思片刻,又開口道:“我大概知道他們是什麽人了。”


    “他們是什麽人?”


    “用飛刀的是三隻手謝坎。”


    “世界上還有三隻手的人?”


    “沒有。”


    高老大搖頭道:“謝坎和常人一樣隻有兩隻手,三隻手不過是道上的人給他取的外號。”


    “是不是因為他可以一發三把飛刀?”


    “不是。”


    “他至少可以一發三十把飛刀。”


    “這麽厲害?”


    “並不厲害。”


    高老大不屑道:“若要殺人,一把飛刀就已足夠,又何須三十把。”


    她接著道:“用弩箭的是雙煞星謝坤。”


    “他的弩箭倒是挺厲害的。”


    “是挺厲害。”


    高老大冷哼道:“但他本人卻絕不是煞星。”


    “因為厲害的是他的雙弩,而不是他本人。”


    “沒錯。”


    高老大點頭道:“他們兩人本是左楚的雙胞胎殺手,想不到今晚突然出現在柳城,居然不是殺人,而是救人。”


    高小樓愣了愣,陷入沉默。


    高老大又問道:“你是不是在想,左楚的殺手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柳城?”


    “是的。”


    “你覺得呢?”


    “我覺得他們對我出手並不是為了救律亭香。”


    “而是為了殺你?”


    “是的。”


    “你覺得他們是慕容盈貴派過來的?”


    “是的。”


    “但我覺得不是。”


    高老大感歎道:“慕容盈貴可是左楚首相,比你想象中還要可怕上百倍,又怎麽可能笨到派兩個根本就不是你對手的殺手來殺你。”


    高小樓點了點頭,舒了口氣。


    “可他們兩人既然不是你對手,又是怎麽從你的手中救下律亭香的呢?”


    高小樓又沉默了,不願回答。


    “趙乾是不是跟著你?”


    “是的。”


    高小樓沉聲道:“但這件事與他無關。”


    “是麽?”


    高老大淡淡道:“你知道趙乾是什麽人麽?”


    “商人。”


    “準確的說,應該是奔波於西秦與左楚之間的商人。”


    “難道謝氏兄弟是趙乾請來的?”


    “沒錯。”


    高老大冷冷道:“謝氏兄弟雖不及你,卻也是左楚有名的殺手,要請他們出手的價格並不低。”


    “而趙乾不光出得起這個價格,還恰好有這個渠道。”


    “沒錯。”


    “可趙乾既然要救律亭香,為什麽又要把他的藏身之地告訴我呢?”


    高小樓還是不願意相信。


    不願意相信趙乾會騙她。


    高老大卻隻冷笑道:“這小子在向我示威。”


    向高老大示威,就是在挑戰整個煙雨樓。


    高小樓忍不住問道:“他想與煙雨樓為敵?”


    “不是他想,而是他與煙雨樓本就是敵人。”


    “什麽意思?”


    “三年之前,他爹,也就是柳城商會的前任會長,就是死在煙雨樓的。”


    高老大一字一字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高小樓又愣住。


    她無比理解這句話。


    畢竟她的父親,左楚護國大將池飛也是被別人害死的。


    高老大接著道:“我甚至覺得律亭香就是他策反的。”


    “看來是的。”


    “看來煙雨樓最近沒法太平了。”


    “因為律亭香本人雖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知道煙雨樓太多的秘密了。”


    高小樓冷冷道:“所以他一背叛,你就怕煙雨樓會挺不住。”


    “沒錯。”


    “所以你才要急著把我賣出去?”


    “不是賣,而是嫁。”


    “你準備把我嫁給一個有足夠力量對付柳城商會的人?”


    “為了煙雨樓我不得不這麽做。”


    “你準備把我嫁給誰?”


    “百裏望月。”


    “就他?”


    “你知道他?”


    “當然知道。”


    高小樓冷哼一聲,不屑道:“三不少爺的臭名怕是全柳城的女人都知道。”


    三不少爺,就是喝酒不要命,耍賴不要臉,玩女人不給錢。


    高老大笑了笑,拍了拍高小樓的肩膀道:“百裏望月隻是表麵上的三不少爺。”


    “實際不是?”


    “實際他比傳聞中的三不少爺更無理,更討厭。”


    高小樓已垂下了頭,開始歎氣。


    高老大卻突然問道:“像他這麽既無理又討厭的人,找就該被人收拾了,可偌大個柳城竟沒有一個人敢收拾他,你知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他有個爹。”


    “每個人都有爹。”


    “隻不過他的爹可跟別人的爹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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