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寧彥雙手握劍,然而劍卻怎麽都動不了,神色愈發氣憤。 段愉辰仍是未惱,指間微一用力,劍身碎裂,掉落在地。 段寧彥十分驚訝,望著手中斷掉的兵刃,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不消片刻,玄羽衛已經落了下風。 段愉辰淡淡吩咐道:“把他送回承乾宮。” “是!” 身側一名近衛領命,上前幾步,拱手一禮:“二殿下,得罪了。” 段寧彥愣愣看著他:“你……你敢對本皇子無禮?!” 那個近衛直接將段寧彥抱了起來扛在肩上,轉身向承乾宮的方向走去。 段寧彥不斷撲騰著,用力拍打那名近衛的背,那近衛卻絲毫不為之所動。 “放開我!敢碰本皇子!不要命了嗎?!” 那些玄羽衛眼睜睜地看著段寧彥被扛走,卻大氣不敢出一聲,仍站在那裏,手執兵刃,麵麵相覷,徒留段寧彥的聲音漸漸遠去。 段愉辰麵不改色,說:“識相的,就讓開。或者打一場,亦可。” 看著他身後的那些赤影軍,玄羽衛自知不敵,還是讓開了一條道路。 段愉辰暢通無阻地進了養心殿,伺候在外間的宮女太監看到這群身穿黑甲,手執利刃的將士,嚇得紛紛退閃到一邊,幾個膽子小的宮女花容失色。 穿過正殿,走進西暖閣,甫一進入,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藥味,那味道相較太醫院都有之過而無不及。 病榻上的永嘉帝麵容憔悴,神色蒼白,眼圈烏黑,一副久病的模樣。 聽到軍靴踏在地上的聲音,永嘉帝不可自製地劇烈咳嗽幾聲,他努力抬了抬眸子,想看清站在麵前的人。 就連還在給他喂藥的馮皎也起身讓開了地方。 段愉辰的劍鞘抵在地上,兩手交疊,蓋在劍柄尾端,打量著永嘉帝,恰好看到永嘉帝也在看他。 “皇兄近來,龍體可還安好?”分明是關懷的話語,從段愉辰口中道出,卻聽不出什麽關懷之意。 永嘉帝重重咳了幾聲,嗓音像是年久失修的風箱。“托你的洪福,沒幾天活頭了。” “那皇兄可得再堅持堅持。”段愉辰淡淡掃了他一眼。“堅持到本王即位大典,如何?” 永嘉帝聞言冷哼一聲,抬起手,顫巍巍地指著他:“亂臣賊子,當誅!” 段愉辰眯了眯眸,看他這副模樣反而笑了。“竊珠者誅竊國者侯,本王如今站在這養心殿,就是這大晟朝未來的新帝,亂臣賊子又是誰?” “你……混賬……”永嘉帝氣得想坐起身來,卻頗有些無能為力。 段愉辰:“馮皎,扶一下皇兄。” “是。” 馮皎正欲上前扶他,卻被永嘉帝甩開了手。 永嘉帝冷睨著他:“朕倒是從來都沒有想到,你竟然是他的人。” 馮皎垂下了眼簾,卻沒有任何慚愧的模樣:“主子錯了,老奴是朵蘭皇後的人。” “你……”永嘉帝一聽,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想說什麽,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他試圖看向段愉辰,喘息著說,“當年的事,你都知道?” “知道什麽?”段愉辰側目看著他,“知道我的身世,知道當年德妃是如何加害朵蘭皇後的?” 永嘉帝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可置信:“你是如何知道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皇兄都不知曉?”段愉辰目中流露出幾分厭惡。“二十年前德妃做的那些事情,你彼時雖年紀尚小,卻也都是知道的。本王說的沒錯吧?” 永嘉帝沒有回答,躲開了他的視線,又看向馮皎:“那你……又是怎麽成了信王的人?” 馮皎躬身一禮,緩緩道:“當年,朵蘭皇後被打入冷宮,長春宮的仆人散盡後被分往各宮。但是,朵蘭皇後是這世上最好的主子。可惜……她去得太早了。”馮皎低聲說。“老奴無以為報,隻能繼續效忠冷宮裏的小主子。” “嗬……”過了許久,永嘉帝終於緩了過來,喘息著看他。“你要效忠他,那朕呢?朕這些年來,可曾虧待過你?” “主子對老奴,的確是好的。所以老奴也在盡心盡力地服侍主子了……” “服侍?笑話。”永嘉帝麵容十分虛弱,卻止不住冷笑一聲。“這些年來,朕一直在服藥,但是身子不但不見好,還越來越差。禦醫開的藥,都是你服侍朕用的,但是想必,朕這些年喝的,該不是什麽治病的藥吧……” 馮皎仍舊低著頭,沒說話。段愉辰笑了笑,把話接了過去。 “皇兄英明,不過馮皎都是聽命於我罷了,你也別太責怪他。”段愉辰說。“畢竟,他除了喂你喝了些毒藥,別的方麵,都伺候得盡心盡力了。” 永嘉帝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隨後喘息著問他:“你們到底……給朕下的是什麽毒?” “垂死之人,告訴你也無妨。”段愉辰淡淡看他一眼。“是水靈蓮。” 水靈蓮,中毒者會呼吸急促,煩躁不安,伴有劇咳,多喘等症狀,嚴重者會危及生命。而每次服用量少就不會有什麽症狀,且難以察覺。但若長年累月服用,同樣會性命垂危。 “好,好啊……”永嘉帝顫巍巍地指著馮皎。“朕即便是死了,也是大晟的皇帝。你們這些年對朕做的事情,終會被天下人所詬病……” 馮皎躬了躬身子,麵不改色:“老奴不過一介奴仆,無名聲可言,何況也是年過半百之人,沒什麽活頭了。但是老奴相信,信王殿下天命所歸,朵蘭皇後會在天上護佑著殿下的。” “天命所歸?嗬……” 段愉辰冷眼看著他:“本王給你下的毒,不過是少許水靈蓮罷了。但是當年德妃給朵蘭皇後下的,是醉心花。” 段愉辰神色驟冷,上前一步掐住永嘉帝的脖子,抬起了他的頭對上自己的視線:“醉心花會迷人心智,讓一個正常人慢慢變成瘋子。你們要殺她,甚至都不給她一個痛快!” 被這樣掐著脖子,永嘉帝連咳都咳不出來了,神色極其痛苦。“朕母妃當年……沒想殺她……醉心花不足以要人性命……” 段愉辰狠狠甩開他的脖子,眯眸道:“隻是單純想把她變成一個瘋子,對嗎?給她扣上一個是弑君的罪名,將她打入冷宮,在瘋癲中度過餘生……此舉難道不是更為歹毒?” 永嘉帝劇咳不止,最後一口血嘔了出來。 段愉辰收緊五指,看著永嘉帝,從懷中取出一枚小瓷瓶,扔給馮皎:“把藥喂給他。” “是。” 馮皎接過瓷瓶,將其打開,正欲喂給永嘉帝,卻被他別開了臉。 “什麽東西?!朕不吃!” “放心,這次不是毒藥,是給你續命用的。”段愉辰冷眼看著他。“還指望你活到本王登基大典那一天,現在不能死了。” 說著,馮皎欲給他喂藥,永嘉帝身子本就十分虛弱,根本沒有任何掙紮的力氣,那藥輕而易舉就在口中化開了。 吃了藥,永嘉帝咳得沒有那麽厲害了。 過了片刻,他啐出了一口血沫,試圖抬頭,唇角露出一抹難看的笑:“朕的這個位置,可不是那麽容易坐的。” 段愉辰碸側目看著他。 永嘉帝啞聲道:“方才在你來之前,朕已經擬好了傳位聖旨,並派人前去鳳京府城牆上宣讀了。到時候,即便你稱帝,天下人皆知,你段愉辰是篡位之君!” 【作者有話說】 下周任務1.5w,新一周更新時間:周五(明天),周日,周一,周三,周五第111章 聽到這裏,段愉辰皺了皺眉,側目看向馮皎。 馮皎麵色微驚,忙跪地伏身道:“老奴一時不察,大意了……還請殿下責罰。” 段愉辰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季臨。” 季臨已經心領神會,答了一聲“是”,然後轉身快步出門,前去尋那個傳旨之人。 段愉辰倏然一笑:“皇兄,你要想清楚。到底誰才是這個篡位之君。你那母妃幹的那些事情,本王若是昭告天下,到時候天下皆知你段愉的皇位是如何得來的,你猜,史書上會如何寫你? “況且,晟朝本就是立嫡立長,本王是先帝嫡子,你段愉又算是個什麽東西?”段愉辰冷睨他一眼,繼續道。“退一萬步講,本王就算是篡位了又如何?本王不屑打什麽清君側的名號,宋閱之後,朝中本無奸臣,而你不信忠良,視邊境將士性命於無物,昏聵至極,根本不配為君!當年,昭寧帝不也一樣是篡位?不妨礙他為大晟立下不世之功!” 永嘉帝被這一番言辭激得呼吸愈發紊亂,喘息的聲音像是耄耋老人。“亂臣賊子……當誅……” “你罵吧,隨意。”段愉辰懶得再跟他廢話,轉移了話題,“不過本王倒是想知道,你下的那道傳位聖旨冊立了誰為太子?” 永嘉帝氣息仿佛已經很虛弱了。“很快……天下人都會知道……你何必現在問朕?” “是不是彥兒?”段愉辰冷笑道,“如果是的話,瀾玉和燕梧鐵騎還算沒有白替你死守這皇城。” “燕梧鐵騎……在守城?”聽到這話,永嘉帝皺了皺眉。“怎麽可能……楚瀾玉他違逆聖旨,楚家早有反心……” 話音剛落,段愉辰眸中閃過一絲厭惡,他側目看著他,冷聲道:“楚氏世代為將,若是想反,早就在幾代之前反了!還能輪得到你坐這皇位?!” 說罷,他突然拽起永嘉帝的前襟,激得他又是一陣劇咳。“要不要本王現在帶你去鳳京府城牆上看看啊?看看是誰在替你守著這大晟江山!” 永嘉帝想掙紮,卻使不上半分力氣。“亂黨……放開朕……” 段愉辰冷睨他一眼,甩開了他。 “無論如何……聖旨已經頒下,太子的人選也會被昭告天下。你段愉辰……永遠都是亂臣賊子……” 說完這句話,永嘉帝徹底失了力氣。 段愉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看向一旁的馮皎,神色微暗:“東西拿來。” “是。” 段愉辰從懷中取出一道聖旨,將其展開,置於永嘉帝麵前,眯眸看著他:“本王是叛黨也好,是亂臣賊子也好,本王不在乎。篡位又如何?將來煌煌史冊上記載的,隻會是成王敗寇。” 他話音一轉,神色冷了下來。 “但是楚氏一族和燕梧鐵騎,不容任何人詆毀。” 馮皎取來永嘉帝的大印,呈給段愉辰。段愉辰將其拿了起來,放在永嘉帝的手心裏,然後摁著他的手,將印蓋在了聖旨上。 永嘉帝目光渙散,自然看不清聖旨上寫的是什麽。段愉辰看著他的眼睛,淡淡地為其解答:“這是罪己詔。本王答應過瀾玉,要替燕梧鐵騎死去的六萬將士討回一個公道。皇兄,你該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永嘉帝抬起手,試圖搶奪那道聖旨,然而他的手不斷打著顫,什麽都做不了。 段愉辰將聖旨卷起,收入懷中。“照顧好你主子,讓他多活兩天,能活到本王即位大典最好。” 馮皎:“老奴遵命。” 說罷,段愉辰不欲再多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西暖閣。病榻上的人,還想說什麽,嗓子裏卻隻能發出沙啞的喘息聲。 與此同時。 先前,被永嘉帝派去傳旨的小太監抱著懷中的聖旨,迅速向皇宮外跑去。 如今,宮裏已經盡是鳳京府駐軍,來來往往的宮人碰上手持刀劍的將士,紛紛嚇得躲閃不及。那小太監也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唯恐叫人認出,他懷裏有一道傳位的聖旨。 事實上,他的確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