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更大些。現在唯一不能確定的是,對方到底是衝著陶俊龍和林譽衡來,還是衝著裴玉和蕭玄策來。又或者,是衝著他來的……“師弟,對方的路數……”蕭玄策和裴玉聯手擋下了第一波攻擊之後,忽然手中劍花一挑,從地上挑起一根被他斬為兩段的長箭。那箭頭遍布倒刺,製式竟與此前陶俊龍射出的那支長箭一模一樣。裴玉忽然抽空回頭看向陶俊龍,壓低聲音問:“你身上那幾支長箭是從何處得來的?”陶俊龍愣愣地回答道:“是那位高人給我的,他殺了幾名追殺我的府衙丁兵,搶了他們的弓箭給我。”裴玉聞言,麵色微沉。這麽說來,對麵的人是官府的人。但是這群人並沒有穿著官府的甲胄,而是穿著這種便於隱匿身份的短打,可見他們十分不願暴露身份。這麽興師動眾卻又小心行事……他們的目標絕不會是陶俊龍和林譽衡這兩人。隔著雨幕,一直密切關注對麵的蕭玄策猛地站直了身子:“他們手裏有震天雷!”那些黑乎乎、圓滾滾的鐵疙瘩,身為神機營都尉的他再熟悉不過了。裴玉自然也是知道這些東西的威力的,那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震天雷?就連靈武帝也怔楞了一刻,這種被朝廷和神機營嚴格管控的東西,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出現在這樣一群身份可疑的人群手裏?他的瞳孔微微一收縮,隨後竟然露出了一絲冷笑。看來,最後一種可能性最大,對方九成九是衝著他來的。見對麵的人掏出火折子,裴玉立刻回頭追問:“這山洞可還有別的出口?”陶俊龍此刻也意識到了什麽,連忙答道:“後頭有條暗道可以出去,隻是通往的方向是……”“你們帶著爺先撤,記得一定要保護好爺。”裴玉看著對麵的人群圍剿上來,立刻打斷陶俊龍的話,“待你們出去了之後,不要再回山寨,另尋一個安全的地方暫時躲起來,等我們來尋你們。”陶俊龍回頭看了靈武帝一眼。他雖然不知道靈武帝的身份,但他清楚裴玉和蕭玄策兩人的地位和身份,能讓這兩位爺都稱爺的人……他不敢妄加揣測,隻是低頭應了一聲:“大人放心,小人必會誓死護住這位爺的安危。”裴玉沒有回頭:“我見過你父親,在京城。他還活著,還送過翡翠觀音、金絲玉佩環給我。”陶俊龍的眼底霎時劃過一抹狂喜。翡翠觀音、金絲玉佩的確都是他家的祖傳寶物,也在大半年之前被他父親帶去了京城,裴玉能點出這兩件寶物,可見他的確是與自己的父親接觸過。他也顧不得再多問,一邊催促身後的林譽衡快些往後撤,一邊告訴裴玉:“在柳城南邊有一戶漁家,撐船的老頭兒姓於,您二位到時候尋來,隻說是買魚的,要鮮魚不要鹹魚,他便知是咱自己人。”“你們留下來做什麽?”靈武帝見裴玉和蕭玄策兩人打算留下來拒敵,不覺眉頭一皺,“那震天雷的威力豈是尋常?既有後路,咱們一同走!”“爺放心,他們不會在此地貿然使用震天雷。”蕭玄策見靈武帝用擔心的眼神望著裴玉,知道他終究是不願讓裴玉留下來麵對危險,便道,“此地一旦被炸,他們也難逃一死,應該隻是想用震天雷威懾我們而已。”靈武帝還待再說什麽,裴玉忽然開口:“父親,您……先走吧。我和師兄很快就會趕來的!你們在此,反倒掣肘,讓我們二人施展不開。”靈武帝這還是頭一次被裴玉稱為父親,他耳中聽見這聲父親,心中一激,那空蕩了二十餘年的胸腔似乎在瞬間就被填滿了,整個心髒都跳得活潑起來。此刻,別說是裴玉求他先行離開,即便是要這個天下,他也會先替兒子把這皇位上的荊棘一一摘去了,再把江山雙手奉上。“乖兒子,你……注意安全,爹等你回來。”靈武帝不再猶豫,他重重地擁抱了裴玉,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臉頰,轉身隨陶俊龍等人往山洞深處的暗道走去。嬌妻乖兒,這是曾經的他夢也不敢夢見的奢侈,如今,好歹有了個乖兒子陪在人間,卻也不算遺憾。待他們消失在山洞的拐角處,裴玉才鬆了口氣。蕭玄策走到他身側,伸手捏了捏他的手:“你覺得,這群人是衝著陛下來的?”裴玉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雖然他在陽城遭遇了三波刺客的刺殺,但是三撥人的來曆她他基本上都清楚。然而眼下的這群人,來曆身份遮遮掩掩,又隨身攜帶著大量的震天雷,更是不問身份,見麵便下死手,與之前那些人警告性的刺殺根本不同。最要緊的是,名義上的他如今還在陽城修養呢,他和蕭玄策兩人的真實行蹤也隻有花辭鏡、雲承昭和淩雲木三人知道,被泄露的可能很小。但若對方一直盯著的是靈武帝的話,一切便又都能解釋的通了。不等兩人有所動作,對麵又是一波箭雨連綿不絕地鋪天蓋地而來。這一次,裴玉和蕭玄策兩人選擇了避到山洞頂上的死角,安靜地看著外頭的人不斷地放箭攻擊。似乎是再沒有聽到山洞裏傳來任何動靜,外頭的人大聲威脅道:“裏麵的人,出來投降,饒你們不死。否則,這震天雷可就扔進去了!”裴玉冷冷地挑起嘴角,目不轉睛地盯著山洞外白色的雨幕。蕭玄策趁機湊上去重重地親了一口。裴玉:“……”外麵的人就像是老練的獵人,耐著性子等著。須臾,一股濃煙從山洞外湧入。裴玉和蕭玄策兩人立刻屏息斂氣,防止吸入濃煙。這股濃煙裏夾雜著暗藍色的煙霧,想是裏頭摻雜了迷煙毒霧。外頭的人又站在雨裏等了一刻鍾,這才命人撤去了洞口的煙霧,入內查探。“大人,山洞裏沒人!”入洞查探的人左右看了看,空曠的山洞裏隻有滿地的箭矢。他卻忘了抬頭往上看,隻是急著回去複命。外頭那位大人聞言,立刻率隊入內:“快搜,看看這山洞內是否還有其他出入口?當心對方偷襲,那裴玉和蕭玄策兩人的功夫都不錯。一旦有任何動靜,立刻就地擊殺,不需要留活口。留意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若見到了,以他為優先擊殺對象。若是不敵,點燃震天雷!即便是同歸於盡,也要留下那人的性命!”裴玉和蕭玄策兩人聽到這話,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對方十分肯定,靈武帝和他們二人在一起,而且就是衝著靈武帝來的。所以,對麵的消息渠道究竟是從哪兒來的?看到第一個人走進山洞,蕭玄策悄無聲息地指了指他和裴玉兩人藏身的山頂的石柱,又指了指兩人的頭頂上方。裴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本應該幹燥的山洞頂部竟然不知何時被泅濕了一大片,從山洞頂部滲漏下來的雨水一滴一滴的往山洞下頭滴落。他忽然想起方才陶俊龍說的,這山洞上麵有個水窖,是獵戶們挖來存水的。看到蕭玄策輕輕點了點頭,裴玉了然,指了指山洞後麵的方向,隨後兩人繼續悄無聲息地潛伏在山洞頂部,耐心等著對方最後一個人走進山洞。第93章 地動山搖等到最後一個黑衣人走進山洞,蕭玄策手中重劍突然發力橫斬,硬生生將山洞門口垂下的巨石攔腰斬斷,巨大的石塊轟然落地,恰好將洞口完美擋住,讓這群人再沒了退路。與此同時,山洞頂上積蓄了一日的蓄水池裏裝著的水也如瀑布般直衝而下,瞬間便將山洞中的數十人衝散。山洞之內的黑衣人毫無防備地被頭頂從天而降的洪水衝散了隊形,紛紛呼喊嚎叫起來,一時間,靜謐的山洞變得兵荒馬亂。裴玉借著山洞中最後一絲火光瞅準山壁上的落腳點,如靈貓般輕巧地輾轉騰挪,幾乎是在瞬間就已經抵達那為首的男人身後,從濤濤洪水中撈起男人,手中蟬翼劍也隨之緊緊地貼著對方的脖頸。男人後知後覺地想要從懷中掏出震天雷,然而看到手中已經被水打濕的火折子和震天雷,男人才明白自己一行人已然落入對方設計好的圈套。震天雷雖然威力不凡,但是若引線和裏頭的藥粉被浸濕,便很難再引爆。男人並不死心,立刻丟開手裏的震天雷,反手去抽腰間的長劍。然而下一秒,伴隨著一抹清冷如月的劍光劃過,男人隻覺手腕處傳來陌生的涼意,緊接著便是劇痛襲來,他惶恐地低頭,才發現自己的右掌竟然被一劍削斷。裴玉順勢點了男人的要穴,隨後就跟著蕭玄策兩人開始大展拳腳,一一將那些陷入慌亂的黑衣人製服。憑著兩人超凡的五感,即使是在黑漆漆的山洞裏也能行動自如。不多時,那百十人便都被輕鬆製服,至於還有反抗的,則都被兩人毫不猶豫地就地解決。約莫一刻鍾之後,洪水逐漸褪去,地上已然多了一層厚厚的淤泥。十幾具反抗者的屍體就這樣陷入淤泥之中,無人在意。蕭玄策看了一眼堵在洞口的巨石,上前運氣,一掌便將那巨石轟然拍碎。昏暗的天光從洞口透進來,勉強照亮了幾乎被俘虜塞滿的山洞。蕭玄策轉身,看到裴玉臉上的泥汙和不耐的表情,忙哄道:“師弟你休息著,我去審。”裴玉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此刻也顧不上自己平日的講究,尋了塊高處還算幹淨的巨石盤膝坐下,居高臨下地監測著山洞裏所有人的一舉一動。蕭玄策將為首的男人提過來,先捏了捏對方的衣領和衣袖檢查,確認沒有暗中縫著致命毒藥,又順手把對方的下頜卸下,檢查了對方口中也不沒有毒藥,這才解開對方的穴道,又把下頜給他裝回去:“說吧,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要襲擊我們?”男人眼睛一轉,正要開口,卻不防左手再度傳來熟悉的疼痛。他疼地整張臉都扭曲起來,滿頭大汗地低頭,自己左手的一截小指頭正骨碌碌滾落地麵。“我還沒開口!”男人幾乎瘋狂,雙目赤紅地看著蕭玄策。“哦,為了防止你說假話,先給你一個警告。我會數著你的指頭問,唔,你現在隻剩四次機會了,”蕭玄策神色淡漠地看著男人,“如果你不珍惜這活命的機會,我想,周圍這些人總不會都向你一樣視死如歸。”男人死死地咬緊後槽牙,惡狠狠地盯著蕭玄策,怨毒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撲上去將眼前的男人咬死。“你們的身份。”蕭玄策又重複了一邊自己的問題,“刺殺我們的目的。”男人看了一眼蕭玄策,忽然毫無預兆地將頭往後麵一仰,狠狠地向石壁撞去。下一秒,他便感覺一枚石子兒挾裹著萬鈞之力集中他的麵頰,瞬間便打得他麵部紫漲紅腫,斜斜地擦過身後的石壁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口裏噴出兩顆帶著血絲的大牙來。“想在我的麵前自殺?”裴玉玩味地擺弄著手中的石子兒,冷笑一聲,“你不是第一個,但是成功的,一個也沒有。”蕭玄策麵無表情地連封男人三處大穴:“你既不願說,那便算了吧。”“等一等。”裴玉忽然從上頭跳下來,示意蕭玄策領著男人走到洞口,借著外頭雨幕透進來的光亮打量了男人幾眼,忽然便笑了,“薑千總,原來是你啊。方才那山洞裏光線昏暗,本官竟沒有認出你來,失敬失敬。”聞聽此言,男人略顯震驚地看了裴玉一眼,隻是他的雙手都在痛,而臉上更是痛得他連基本的思考都不會了,僅僅憑著本能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蕭玄策將薑千總扔在地上,回頭看著裴玉:“認識?”裴玉輕笑一聲:“自然認識,兩年前秋狩圍獵,這位薑千總是負責圍獵場清查的,他的人大意將獵場裏的猛虎疏漏了,以至於猛虎差點兒傷了陛下。我記得他便被陛下從參將貶為千總,降了三級,還被發配去了膠州大營,無詔不得離開,不知為何,今日卻在這裏相逢。”蕭玄策了然,原來如此。那次圍場狩獵他沒去,故而對這些細節知道的不多,更不認識眼前這個一臉仇恨的男人。“薑千總可知,你貿然離開是死罪?”裴玉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男人的眼神,隨後微微挑眉,“你此前曾在吏部任職,應該知道才是。所以,你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奔襲千裏來刺殺我們,嗯,我猜,其實你的真正目標是陛下,一定是你背後的主子給你許諾了什麽天大的好處吧?”薑千總的臉色晦暗不辯,雙眼卻死死緊閉,一副認命的模樣。他張開腫得老高的嘴,含混不清道:“要殺要剮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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