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是按有趣無趣分的。”他收回視線,繼續看書。書頁翻至中間,一根夾在中間做書簽用的細彩繩露出來,高昀趕忙將繩子抽出,塞進了袖口中。他裝作若無其事埋頭看書,但不知道剛才的動作已被對方收落眼底。突然,手中的書被唰的一聲抽走。“還看什麽,睡覺了。”高昀好久沒聽過這種語氣了,如今的南朝早已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他被那雙理所當然的眼眸盯得心裏冒火,聲音低沉下來。“你可清楚你是在和誰說話嗎?”是啊,他究竟在和誰說話。若換作他人,此刻已經腿軟地嚇到跪地求饒了。可秦修寧不以為意,翻著手裏的書,漫不經心道,“當然是和我們大南朝的陛下。但現在陛下的命就是我的命,我醫不好陛下的頭風,臣一家都是死人。陛下的命這麽重要,臣當然要好好護著。“另外,陛下即使九五之尊,也是臣的病患。是病患就要遵醫囑,若是臣剛才語氣不對,那臣重新說一遍就是。”秦修寧恭恭敬敬後退一步,雙手手心向上托著書,行君臣大禮道,“陛下,時辰太晚,您不可再看書了,否則不利於臣診斷,您的禦醫要您遵醫囑去休息。”高昀聽著那矯揉造作的話,無奈至極。他一把奪回書,繼續翻到剛才那頁,頭也不抬道,“那朕命你先去沐浴。”一聲幹脆利落的“是”,秦修寧退到自己的床邊,轉過身去解開了腰帶開始脫衣服。高昀萬萬沒料到他就在這裏脫,匆忙別開眼,但還是晚了一步,餘光燭光中那熟悉的背影兀然出現。那後背精瘦有力,腰線是一道彎彎的悠長曲線。也是這樣燭火通明的夜晚,他的雙手曾緊緊攀著那結實的後背......他本想嗬斥的話語就這樣被卡在了喉嚨出,忘記了吞咽下去。直到一個戲謔的聲音劃破此刻的靜謐。“陛下這麽看著臣,是要一起嗎?”作者有話說:來啦!!!本周w更,撩精上線。第58章還不夠近高昀被一語驚醒,迅速收回視線,繼續低頭看書上的字,可那些字幻化成了一隻隻小蟲,竟一個也不認識了。臉頰莫名有些熱,他將根本沒看的那頁翻過去,“你先去洗。”秦修寧嗤笑一聲,正欲靠近,季明禮端著茶點低頭走進來,“陛下,午膳用得早,禦膳房做了些羹湯,讓陛下填填肚子。”一抬眼,看到秦修寧赤著上身,一聲驚呼,羞得掩麵轉過了身去,茶水撒了一身。“哎呀呀,恕奴才失禮,秦禦醫你、你怎可禦前失儀!”秦修寧漫不經心地披上了罩衣,笑吟吟道,“陛下恕罪,臣剛進宮不懂規矩。”季明禮這才敢轉身,可沒從那張俊朗的臉上看出半分愧悔。“陛下,奴才該死,這就去換新的茶點來。”“不必了。”高昀朝秦修寧斜去一眼,收回目光繼續道,“找人伺候秦禦醫去沐浴吧。”直到秦修寧被季明禮帶下去,高昀才緩緩鬆出一口氣。書頁翻回至剛才那頁,手心的彩繩已經有些濕。他展開手心,指尖舒展開那條彩繩,然後小心翼翼地夾了回去。出了養心殿,季明禮匆匆就奔老祖宗王慶的住處去,他左思右想不明白,皇上這起的是何心思。到了門外,守門的太監說人還沒睡,可季明禮這腳步又有些猶豫了。“我還是明日再來,就不打擾老祖宗休息了。”季明禮轉身要朝門外走,突然屋內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小禮子?進來吧。”王慶住的雖不是正殿,但卻是獨占了萃陽宮的整個宮苑。後宮沒有女主子,皇上就獨賞了一個宮給王慶,這在哪朝都是絕無僅有的榮寵。季明禮恭敬低頭進了屋。王慶已經沐浴完,準備要歇息,麵對這突來的造訪卻一點沒有不悅,隻是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般,端起茶碗笑道,“都做了內務府的大總管,怎還是小孩子心性,月亮都還好好在天上掛著呢,慌什麽呢。”季明禮知道自己確實是冒失了,但既然已經來了,那必須弄清楚才能回去,不然這覺他都睡不踏實了。“老祖宗,那秦王家的世子,和皇上.....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他在幔帳後麵可看得一清二楚,那秦修寧囂張的樣子,絲毫沒把什麽宮規放在眼裏,最讓他想不通得是,皇上居然任他放縱。二人之間的氣氛說不出的怪異。而且他怎麽感覺,皇上在怕他?這實在是太令匪夷所思了,他把剛才親眼所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王慶,不解道,“老祖宗,您是看著咱皇上長大的,沒人比您更了解皇上的心思,皇上從不讓陌生人近身的,難不成真是因為這秦大好看不成?”王慶笑了笑,不緊不慢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咱們皇上是誰,是個不悶不響扒掉了南朝三層皮的人!皇上自有他的目的。至於那個秦修寧,且任他蹦幾日吧。”聽完這番話,季明禮的眉頭才算舒展開一些。原來皇上是欲擒故縱,他就說嘛,皇上怎麽會突然之間轉了性。他又恭維了幾句,臨了給王慶的茶壺邊放了一包金葉子,回去後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夜霧沉沉,無星無月。整個世界都沉睡著,隻有兩個睡不踏實的人在各自的榻上輾轉,最後也不知是誰失去了意識,迷迷糊糊睡著又仿佛沒睡,半夢半醒,昏昏沉沉。秦修寧頭暈腦脹地醒來,看了眼外麵天色,猛地掀開被坐了起來。他目光直直落在正中那張已經空了的皇榻。心慌頓時蔓延開,心悸隨之而來,連攥著被角的手心也出了一層薄汗。他喊來下人,問收拾床鋪的宮女才知道皇上已經一個時辰前就起床了。秦修寧如夢初醒,揉捏著額頭暗自嘲諷自己。那是皇上。如今他已在他身側了。他舉目環顧四周,最後視線緊緊粘著在那個明黃的榻上。可是,還不夠近。他幽深的眼眸裏騰起一團火焰。早朝歸來後,高昀用早膳,秦修寧再放肆也自不能與皇帝同餐共飲。記錄完飲食後他就立在身後跟其他太監宮女一樣垂首等候。高昀的眼神一刻都沒有向他看過來,用完膳就又去了上書房。秦修寧抬腳欲跟去,但高昀抬手,“朕的政務就不必秦禦醫記錄了,史錄也不必跟著了。”秦修寧腳步一頓眉頭緊緊皺起,他不禁好奇是要見何人連史錄也聽不得。正思忖間就聽太監傳話,“宣江潯之上書房覲見。”話音落,一身金色鎧甲的江潯之跨入內殿,氣宇軒昂,威風八麵。秦修寧即刻認出,這就是那晚將昏迷的高昀抱走之人。待他卸下佩劍和盔甲,換上一身官衣後,秦修寧發現這人似是連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禦前侍衛的驍勇威武褪去,換上的是一介文臣般的儒雅。眉目清淡,目光灼灼,棱角分明的臉上,鼻梁高挺英俊,唇邊掛著幾分優雅的笑意。簡直判若兩人。不得不說,金羽衛的威風凜凜在這樣一張儒雅清雋的臉上也毫無違和感。秦修寧混在身後的宮女太監中很顯眼,江潯之在進入上書房前朝他看了一眼。但那一眼中無波無瀾,似隻是在看一位陌生人。高昀和江潯之在上書房裏聊了很久,秦修寧用完早飯後翻看了一本書,還不見江潯之從裏麵出來。直至他忍不住困意伏在案上又睡過一覺,才聽到裏麵傳出來腳步聲。他走過去行禮後起身看了眼高昀身旁的江潯之,還是帶著那樣不溫不火的淡笑模樣。秦修寧眼眸一沉,一把拉起高昀的手腕,另一隻手搭上了高昀的額頭。但他動作過於迅猛,令守衛感受到了威脅,立刻衝上前來。但還未來得及抽刀,就聽到一聲痛呼。秦修寧的手臂以扭曲的姿勢被江潯之提在手中,秦修寧額頭瞬間冒出細密的汗珠,手臂傳來劇痛。他望著被護在江潯之身後的高昀,大口呼吸道,“皇上贖罪,臣、臣隻是今早沒有給皇上請脈,馬上就過了晨請的時辰著急了些,衝撞到了皇上,微臣罪該萬死。”高昀抬手拍了下江潯之的肩,江潯之這才扔下秦修寧的手臂。江潯之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嘴上說罪該萬死卻絲毫聽不出萬死之意的人。秦修寧抱著自己脫臼的胳膊,眼神惡狠狠地盯著江潯之,“想不到江大人這麽擅長卸人手臂。”他轉向高昀,眼中故意帶了幾分冤枉,“皇上臉頰發紅,臣擔心陛下發熱才想伸手去探探,畢竟昨晚陛下輾轉一夜,也隻睡了一個時辰就去早朝了。”此言一出,顯得格外親昵。高昀臉上神色逐漸不自然,背過身去。江潯之會意後開口道,“皇上不喜生人觸碰近身,秦禦醫下次要請脈要先奏請,不然就不隻是斷掉手臂這麽簡單了。”“江大人教訓得是,微臣粗鄙,不懂宮中規矩,下次一定小心。”秦修寧其實自己就可以把手臂複位,但是剛才那一刻他已看出江潯之的目的是要試探他是否有武功,既然已經裝了就得裝得像一些,於是身子扭曲得更加誇張起來。“陛下,臣這手臂若真斷了臣怎麽給陛下醫好頭風啊。”高昀抬手,立刻有太監會意去禦醫院請太醫。他跨步從那拖著手臂哼哼呀呀的人身旁越過,回到龍案後。“潯之,春祭的事即刻去準備吧。”“是,陛下。”江潯之轉身退下,從秦修寧身邊經過時丟給他一個不冷不淡的眼神。高昀翻開奏折批閱起來,半晌後頭也不抬道,“你武功呢?”“早就廢了。”高昀抬頭望過去,眼神中有幾分驚訝。他依稀記得那次在篝火前他握著他的手臂擲出樹枝,那並非尋常的力量。廢了?他蹙眉望著秦修寧,想問的話始終沒能問出口,氣氛就這樣沉鬱而尷尬,幸而禦醫邱院使此時進來了。又是一聲悶哼,秦修寧的手臂被正回了原位。邱院使正欲退下,便聽秦修寧輕浮笑意爬上,“敢問可否請邱院使給我送些藥來?”邱秉俞不明所以,這脫臼不是什麽大傷,隻需靜養,何需服藥,於是滿臉不解地問,“秦禦醫要何藥?”秦修寧意有所指地笑笑,貼近了邱秉俞小聲說了什麽。年近七旬的邱秉俞蒼邁的臉騰得就紅了一大片,驚慌地後退了兩步,驚到失語:“這、這......”高昀聽到下麵的動靜便抬頭望向這邊,“何藥?”邱秉俞噗通一聲跪倒,聲音顫顫巍巍,“秦禦醫要、要.....金玉露。”高昀並未聽過此藥的名字,以為是外用來敷在關節處恢複手臂的要,便不以為然道,“什麽金露、銀露給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