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昀眼眸微動,神情淡漠地起身走下了龍椅。後麵王慶要跟來,高昀抬手,“都不必跟來,請脈而已用不了太久。”繞過正殿龍位後的屏風,高昀在前麵停下了腳步。“何事?”這個時辰不當不正,哪裏是什麽請脈的時間,不過是借口罷了。所以他沒有人跟上來,他就是想看看這幾日懲戒生效了沒有。截至目前他是滿意的,一整日秦修寧遠遠跟在人群後,規規矩矩,再沒有半點逾矩舉動。不料對方眼眸裏隻是有一瞬的波瀾,然後就回歸了平靜,不答話,隻是這樣靜靜的望著他。時間仿佛凝固,秦修寧一瞬不瞬地盯著高昀那張清冷俊秀的臉。明明是那個人,那張臉。“你究竟何事?不說朕便回去了。”高昀抬步往回走,卻在經過他身邊時被拉住了手臂。“有時候,我真的很難分清,”秦修寧的語調中罕見地聽上去有幾分落寞,“李未尋究竟是不是隻是我的一場夢。”每一個字高昀都聽得清清楚楚,但又撞擊在腦中模糊一片。寺廟內的檀香在二人鼻尖縈繞,空氣中的靜默令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耳邊咚咚作響的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心跳聲。“朕已經全不記得了,而且,朕也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秦修寧突然冷笑一聲,“遵命,皇上金口玉言,臣自然是要遵旨的。”“你就是為了要跟我說這個?外麵可是國宴,朕不是來聽你說這些廢話的。”秦修寧深眸一縮,猛然間抓起高昀的手臂將人拽出了後殿。幾步之外,便是一間配殿,是平時為了方便佛僧而設在大殿旁的藏經閣,與大殿僅僅一牆之隔。秦修寧拽著人推門而入,一把將人抵在門邊,力道大地驚人,砰的一聲高昀的後背撞在架子上,傳來一陣劇痛。“你是瘋了嗎!放開朕!”高昀盡可能地壓低聲音。秦修寧眼波閃過一絲笑,但身體壓製更狠,捏緊那細白的手腕任其掙紮,竹簡在書架上幾乎搖搖欲墜。“皇上不想聽臣廢話,臣就不廢話了。”高昀扭動得更加厲害,秦修寧感歎果然不是七年前那個小狐狸崽子了,手上的力量竟也增加了這麽多。他將兩隻手腕單手捉住,高舉過頭頂,大腿從高昀的黃袍下用力頂進去,將他兩腿分開來,憑身形和力量的優勢將人狠狠抵在書架上。高昀心跳繁亂不堪,本就煩躁炙熱的身體因為對方的壓迫而更加難受。尤其一想到群臣百官就在隔壁,而自己卻被這個人以這樣的姿勢脅困於此,麵色瞬間通紅。“你不要命了嗎,朕隻要高喊一聲,旁邊的金羽衛就會立刻衝進來當場殺了你。”秦修寧終於將人製住,呼吸微重在他耳邊輕慢地笑道,“是嗎?皇上舍得殺我,在知道我於行宮裏蓄謀接近陛下時,您就早該把我殺了。要真算起來,我觸犯宮規的次數也早就夠我死八百次了吧。”高昀驚詫得瞪大眼睛,氣得渾身發抖。原來他知道,早就知道。他從未如此後悔那日放過了他。秦修寧戲謔一笑,沉聲道:“還有,皇上整整一日不吃東西,是想引我心疼嗎?”高昀渾身滾燙,但是手指尖卻氣得愈發冰涼。兩具身體的重逢令高昀很快發生了變化。秦修寧立刻注意到了。但一想到他沒在身邊的那些日子他是如何泄火的,心頭的怒氣重燃,一偏頭就咬上了高昀的耳垂。高昀痛得一嘶,灼熱氣息攀著那點驟然消散的痛意又絲絲縷縷鑽進了耳朵裏。“皇上嘴上說不記得,可這身體明明還是那麽氣盛,既然不用臣,那這幾日皇上是自己撫/弄嗎?還是說.....”秦修寧故意用腿高抬了一些,用膝蓋觸到了,“有人專門伺候......”高昀渾身一抖,不自覺縮起身子,難堪的紅雲再次爬到他臉頰,幾乎搖滴出血來,他咬牙切齒道,“你、你滾開。”秦修寧像是逗弄夠了,鬆開了手,放了他自由。但書架被鬆開那一刻彈回,上麵一排竹簡倏然間掉落下來,直直朝高昀砸下來。根本來不及躲閃,他驚呼一聲本能地閉上眼抬手護住頭,可是沉厚的竹簡卻沒有如預料般砸在他頭上,而是發出幾聲沉重悶響,近在咫尺。他猛地睜開眼,秦修寧雙臂撐起一個空間擋在他身前,竹簡砸落在他後背上後滾落一地,發出劈叭響聲,在空蕩蕩的經房內回音撞擊。秦修寧自始至終沒發出一點聲音,隻是緊皺著眉。此時,隔壁的金羽衛也聽到了動靜,破門而入,看到厚厚的書簡散落滿地,一片狼藉,立刻將抽出刀劍齊齊壓在秦修寧的脖子上。江潯之望了眼滿麵通紅氣喘不允的皇上,立刻跪下身去。“陛下,臣救駕來遲。”作者有話說:加更結束,提前祝寶子們中秋節快樂呀!!第63章一再破戒高昀驚魂未定,心跳仍在胸口猛烈撞擊,他閉目良久,令眼前的暈眩散去一些。被按壓在地上的人頭低垂著,毫不反抗。“秦王世子秦修寧違令擅離宮宴,壓下去候審。”秦修寧猛然抬頭,對上那雙恢複了冷漠的雙眸。他說的是秦王世子,而不是禦醫。看來他的一切猜測都是對的。金羽衛拎著他的後頸將他從地上拽起來,朝門外押解。“等一下。”秦修寧突然開口。一向隻有在需要時才出刀的江潯之警覺地握住了刀柄。“臣還有一樣東西要交予陛下。”高昀強作鎮定,輕拍身上灰塵,點頭默允。“還勞煩江大人從我袖口中取出,幫我交給陛下。”江潯之滿臉警戒,怕他藏暗器,眼神再次向高昀請示。此刻數把尖刀利劍架在秦修寧的脖子上,他稍有異動就會命喪當場。高昀微抬下巴,江潯之這才將手探入秦修寧的袖中。很快他摸到了一個圓形軟盒。紅色錦綢刺繡覆蓋,花紋繁複精美,乍一看像是小姐閨閣裏用來放手鐲的盒子。江潯之已經猜到這裏麵多半是暗器,斷不敢將此物直接呈至皇上麵前,緊緊捏在手中。此人倨傲不羈,若真存了謀害的心,怕是會與皇上魚死網破同歸於盡才肯罷休。高昀眉頭皺起,似也是在疑惑。首飾?還是毒器?氣氛變得凝重,所有人都盯著江潯之手中的盒子。突然一聲大笑,如一塊巨石投入平靜湖中,驚起所有人一身冷汗。“哈哈哈哈,江大人未免也太小心了,我若想對皇上不利,怎會非要此刻刀架脖子上才動手,何況……我哪有那種膽量。”高昀斂眸,盯著麵前這個信口胡言之人。論膽量,試問天下還有誰敢如此冒犯他之人。他臉上的紅暈堪堪退去,此刻不再看他一眼,而是示意江潯將盒子打開。紅色的綢緞錦盒掀開,一股白色水汽撲出,冰冰涼涼。江潯之早見慣了各種暗器,下意識屏住呼吸,身體後仰,避開這股白煙。但很快,隨著無色無味的水汽蒸騰散開,江潯之明白了手中的盒子裏裝的是何物。一枚透明如翠玉的圓團在白煙散盡後露出來,軟軟糯糯,泛著亮晶晶的水光。“青團?”江潯之放在鼻下聞了聞,驚訝道。秦修寧收斂起笑容,正色道,“陛下整日未進食,這樣身體是熬不住的。“臣特意親手做了這個青團,放了些藥草,一枚青團足以支撐整日。接下來的日子臣不能隨行於左右,還望陛下以龍體為重。”關心的話語自然地從他口中說出,饒是江潯之也愈發看不透他與皇上之間的關係。而這一切都被身後趕來的王慶看在眼中。江潯之小心翼翼將裹著糯紙的青團從小盒裏取出,這才發現這是一個製造精巧的微小冰鑒,隔層下麵是滿滿一層冰。高昀琥珀瞳仁先是放大,後又一縮,似是難以置信。“你把朕叫出來就是要給朕這個?”秦修寧不語。他隻說了一部分,這青團裏還有他放進去的藥粉。自然不是邱秉俞給他的那包,而是相反,是祛火清欲的方子。他不知此去幾日,甚至不知能不能再回來。此舉雖冒險,但也是現下唯一的法子。這枚青團,也不過是他給自己開的一記定心丸而已。昏暗潮濕的牢房內,秦修遠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撲到牢門前緊緊抓著欄杆。當看到那熟悉身形,驚喊出聲,“兄長!”秦修寧被扔進隔壁的牢房,揉了揉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