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拜托阿蒼將這卷子交給那蕭何,轉告他我很欣賞他。”顧衍從文章中看出蕭何並不是什麽會因為高位者誇獎就忘乎所以的人,反而可能因為從小地方來到鹹陽,有些拘謹,所以說了些溢美之詞。“學生知道。”張蒼點點頭,接過卷子後轉而說起前幾個月球軸承的事。“我認為可能是因為如今的物理理論研究並不深入,所以看似簡單地結構也很難處理成想要的狀態。隻是,知識是需要時間積累的,如見學生也無能為力了。”張蒼沉穩的說,用詞平靜,也省略了很多他在實驗後失敗的負麵情緒,隻將結果告訴老師。“無事,阿蒼盡力了就好。”顧衍笑著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我收到了少府送來的碳鋼,看上去比現在常用的還要堅韌,是阿蒼的成果吧。”“是我和陳平共同努力的結果。”張蒼想起陳平因為他們努力了半天最後隻是改良了煉鋼技術,沒有機會得到王上對創新的懸賞悶悶不樂了好長時間就想笑。顧衍笑著說,“王上很喜歡,想在私下給你們發一筆獎金。”高質量的鋼在冷兵器戰場上的作用比炸藥還要重要,嬴政自然高興。但是立下的規矩不能改,他們這個確實不符合王令中對創新事物的要求,所以嬴政就把錢給了顧衍,讓顧衍轉交給張蒼和陳平。“早知道有賞金,我剛剛就不提陳平那小子了。”張蒼行禮謝過顧衍,打趣道。“陳平家貧,就算太學有專門的獎學金和幫助恐怕過的也有些拮據,你到時候把一部分賞賜換成糧食、糖、鹽之類的物甚交給陳平,他家裏可能也需要。”如果顧衍沒記錯,陳平家窮到隻能在城邊蓋房子,因為這樣蓋就可以借城牆的一部分作為屋子的一麵牆,可以少花些錢(2)。供他到鹹陽讀書恐怕給這個貧困的家庭造成不小的壓力,而陳平就算把錢寄回去可能也會遭到非議。在秦國,無故得金是重罪。顧衍知道最後可能可以證明錢的來曆合法,但這會讓陳平的兄嫂平白受到鄉鄰的滋擾,換成糧食就能好很多。而且對於農民來說,糧食才是硬通貨。張蒼點點頭,理解顧衍的做法。很難想象,秦國丞相這麽忙碌的工作竟然還能記住太學的學生的家庭情況,他幾乎不敢想顧衍到底有多麽看重太學裏的學生。秦王政十年,被圍困了一年的魏國國都大梁終於投降,魏王披發跣足手捧國璽投降。讓顧衍吃驚的是,最先投降的竟然是魏國而不是看上去最弱的燕國。不過其實也無所謂,因為沒過多久燕國就投降了。嬴政站在曾經的六國地圖前,抬筆將燕國和魏國也劃去。這張地圖已經被劃去了很多國家,大如楚國,小如衛國都已經被秦所吞並,如今隻剩下沿海的齊國了。“先生說,這齊王又能撐多久呢?”嬴政笑著問。顧衍搖搖頭,“恐怕不出幾月,齊王便要麵南稱臣了。”齊國雖然富庶,但正是因為富庶安定的時間太長,國民反而不願意和秦國開戰,更何況戰國七雄裏麵五國都被秦所滅,難道齊國就能抵抗的住嗎?善於享受的齊國君臣可不這麽認為。更何況齊王建被顧衍那次祭祀刺激的不輕,早就一病不起。就算他不願意投降,齊國的臣子也不可能陪著他死守國門。嬴政點點頭,滿意的在齊國的地圖上也畫了個圈把國名劃掉了。雖然前世也一統七國,但是再來一次他還是覺得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滿足。“哦對了。”嬴政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忽然轉身走下台階來到顧衍身邊說,“南鄭公接到呂相了。”“呂相回來了?”顧衍驚喜的問。“嗯,帶了大量的商隊還有一個”嬴政謹慎的措辭,“一個叫天竺的國家的王子。”從呂不韋的來信看,天竺還是個比較大的國家,嬴政拿出對大國應有的禮儀。天竺的王子?顧衍算了算時間,現在印度應該是阿育王時代,那會是哪個王子來出使呢?“呂相在信中說,那王子目盲。”嬴政看了眼顧衍說,“信上寫他是自挖雙目,然後參透了生死雲雲。”哦,那就是鳩那羅了。顧衍點點頭,“到時候,我會代王上親迎使團。”印度的香料,橡膠,稻種都是好東西,而且鳩那羅應該是會天文曆法之類的知識的,要知道如今的印度人就已經算出時間的分點了。如果能推動文化科技的交流,他是很歡迎鳩那羅的到來的。與此同時,隴西城。隴西守軍接到南鄭公的命令,出城百裏接曾經的大秦相國,如今的西域使團的使者呂不韋歸國。“將軍,您看!”一旁的裨將將望遠鏡交給守將李立,“來了來了。”李立揮揮手,讓迎接的隊伍擺開陣型防止有意外發生,然後咂摸了一下嘴咧嘴笑了出來。他在望遠鏡裏看得清楚,這呂相帶回來的使團的馬可以是好馬,比犬戎養出來的馬看上去還好。“看上去呂相這次出使,收獲頗豐啊!”李立呸了一聲,把剛剛吃進嘴裏的沙子吐出去然後拍馬上前。他手底下的軍隊其實對這隻使團比較熟悉了,比較從恢複和呂相聯絡之後就是他們一直在負責給呂相送信,護他們安全。“將軍”見到李立的瞬間,呂不韋就再也走不動路半跪在地上扒著李立的胳膊老淚縱橫。他這次出使本就是抱著死在異鄉的想法出的,真的沒想到還能活著看到隴西城的大門。李立來不及說話,就被呂不韋哭的說不出話,隻能偏頭讓後麵的屬下趕緊上去接住異國的使者和商人去辦手續,自己嘴裏安慰老丞相道,“呂相辛苦,呂相辛苦,某已經在城中擺下酒席為您接風洗塵。”“好,好,好。”呂不韋哭夠了,抹了把臉直起身端正的對李立行禮,出使多年他依舊沒有忘記漢人的禮儀。等所有人都安頓下來,已經是快要宵禁了。李立這邊擺著酒席宴請使團和商隊,那邊讓屬下趕緊給隴西太守南鄭公李崇寫信。王上的命令是接到呂相就盡快安排他到鹹陽麵見他,但是他看呂相的狀態可能得休整些時日才行。畢竟在外麵吃了苦,李立還是有些憐憫這位曾經的大秦相國的。顧衍收到李崇的來信後和嬴政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讓呂不韋先休息一下。八月,呂不韋帶著自己從西域各國帶回來的東西領隊回到了鹹陽。在過去了七年之久後,他終於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鹹陽城。第98章 嬴政沒有親自去接呂不韋,但已經在宮廷裏準備好了宴席和盛大的舞蹈等待著他。當然,這麽龐大的宴會不僅僅是為了呂不韋接風洗塵,更多的向那些從西域跟過來的使團展現中原的繁榮。當然,此時在受到羅馬人影響下的地中海文明和兩河流域文明是見過偉大的亞曆山大大帝所許諾的繁榮盛世的,所以雖然秦國確實強大富饒,但依舊還沒有到震撼人心的地步。至於孔雀王朝來的鳩那羅,自然是看不到周圍的環境的,隻是憑借著耳朵判斷周遭的一切。“丞相。”呂不韋在隴西修養後顯然冷靜了下來,至少沒有再見到個人就哭了。他冷靜的對顧衍行禮,然後給他介紹自己所帶來的人和物資,“您托付某的種子都已經在這裏了,某還寫了西域風土的筆記也一並交給您。跟隨來的還有迦太基、天竺、羅馬的使者。”顧衍看不清人的麵貌,而且因為長途跋涉大部分人都換掉了自己國家的服飾,用布包著頭抵擋風沙,所以他也不能通過服飾來分辨他們,隻能對每個使臣行禮微笑。好在一路隨呂不韋來秦,這些使臣都學會了秦語,雖然說得生澀但好歹可以溝通。“相國辛苦。”顧衍點點頭,呂不韋回來自動恢複了右相的位置。隻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呂不韋就算是回到朝堂恐怕也無心幹預政事,所以嬴政恢複他的位置隻是虛職罷了。典屬國的人跟著顧衍,安排這些外來的使臣、商人們,所以顧衍並沒有非常忙。他一邊和呂不韋說著這些年秦國的變化,一邊請所有人向城內走去。其實事到如今,顧衍對西域的植物也沒有當年那麽執著了。但是,與西域通商和交流還是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的。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在為有可能到來的對外貿易做做準備了。水利紡織機的發展,農業技術的進步,更甚的還有因為窯爐溫度穩定,製造出的更具有經濟價值的瓷器。這些高附加值的產品是他為西域準備的禮物,也是為未來的秦國準備的禮物。當然,顧衍並沒有對國家可以通過經濟影響西方有什麽過多的期待。事實上,西方學者老普林尼對東方漢人的判斷極為準確,他說漢人‘舉止溫厚,然少與人接觸。貿易皆待他人之來,而絕不求售也’(1),陸地文明給予華夏民族和海洋文明既然不同的性格,這代表著大部分舉止溫厚的東方人,確實不善於冒險。但,隻是能夠拓寬民族發展的未來,顧衍就覺得自己的努力是沒有白費的。他不會將自己的妄想附加給他深愛的民族,他隻是溫和的走向土地然後將自己的思想深深埋進他深愛的地方,靜心嗬護,期待它有一天可以在這片包容的土地上緩慢生長。宮廷裏的宴會極盡奢華,食物精美,舞技美豔。在西域少見的瓷器、漆器被當作日常用品,讓很多西域胡人愛不釋手,李斯甚至看到有人偷偷把杯子和盤子放進懷裏想要帶走。李斯抽了抽嘴,嘲諷的笑笑。他不能理解為什麽丞相會如此看重這些蠻夷,從他們的舉止來看他們甚至沒有固定的禮儀文明,就算有什麽是秦國沒有的,也不過是上天憐憫他們賜福於民,並不能代表他們擁有和中原匹敵的智慧。他偷偷抬眼去看正在和天竺王子閑聊的顧丞相,實在猜不透丞相的打算。顧衍不知道李斯在腹誹自己些什麽,他正好奇的和鳩那羅閑聊著所謂佛法。還處於原始狀態的佛教並沒有日後那樣的精妙理論,但基礎的邏輯也已經完備,顧衍理解起來也並不困難。姿容無雙的王子即使白布蒙眼,也不妨礙他的無上風姿。如果說,顧衍是陽光,溫和長久隨處不在,那麽鳩那羅就是月光,在黑暗中也能散發出自己皎潔的光,可能無人在意,但當失去他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發現,他們在黑暗中的光明都來自於他。顧衍細細詢問天竺的事情,得知阿育王已死,如今繼承孔雀王朝的是鳩那羅的兒子山缽羅底。天竺當然願意與中原通商,事實上這次鳩那羅來就是帶著本國的商人的。“至於傳道”顧衍有些猶豫,“中原文化繁榮,並不需要再多一家之言。”“但也可以接受這一家之言吧!”佛子當然不會輕易放棄,鳩那羅天生的氣度和人格魅力蠱惑了他的庶母,即使是離開都城前往外地為官也讓阿育王擔憂的徹夜難眠,這種魅力在他失去皎潔雙目後更是凸顯出來。稍微沒有什麽自製力的人,在初次接觸他後都會從心底尊敬他,要不了多久就會真心實意的將他奉為信仰,成為他傳講佛法的成果。佛祖當然喜歡這樣的繼承人,但顧衍不喜歡。這樣的人不能在秦國的土地上傳教,至少在六國百姓徹底承認自己屬於同一個民族之前不行。中華文明是吞噬性極強的文明,不能將它殺死的都將成為它更加繁榮的養分,顧衍並不擔心佛教進入中原會給華夏文明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實用主義的漢族非常擅長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但這些都是在民心穩定的前提下。文明的融合和同化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如今放任佛教的傳入會讓它成為顛覆政權最好的工具。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顧衍並沒有隱瞞,但也沒有將秦國的情況和盤托出。他隻是笑著說,“王子可以在鹹陽周遭走一走,看看百姓生活再做決定也不遲。”鳩那羅沒有說話,他神態平和,絲毫沒有被麵前的奢華宴席所動搖,隻是平和的坐在那就讓顧衍感受到了安寧要知道,這種感覺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了。顧衍一邊讚歎鳩那羅的風度,一邊在心裏堅定了信念。如果鳩那羅堅持在秦傳法,他要麽送鳩那羅去見佛祖,要麽就將他幽禁。鳩那羅並不能感受到顧衍的情緒變化,他隻是平和的點點頭道,“丞相之意我已知曉,休整些時日我就會到村莊中走走。”顧衍點點頭,沒有再鳩那羅這裏浪費時間,轉而去和迦太基、羅馬的使臣閑聊,探聽如今地中海地區的情況。“先生,你覺得如何?”等到宴席結束,嬴政留顧衍在宮中過夜和他徹夜長談。顧衍輕笑著搖搖頭,“若是王上想要征伐西域,恐怕要寄希望於長公子了。”雖然說秦國不是沒有和迦太基,甚至羅馬的一戰之力,但路途的問題,水土的問題總是需要解決,他們還不得不承擔遠征的風險。亞曆山大大帝一統歐亞非三地國家,將地中海變成自己的內海,很大一部原因是因為他可以做到自己親自率兵出征,國家的中心就是他所在的位置。顧衍不是覺得嬴政不能禦駕親征,他隻是覺得沒必要。“先生是不相信我大秦將士?”嬴政皺著眉頭,將呂不韋拿回來的地圖展開看,“若是攻到薩迦人的領地,也不是不可。”顧衍將手摁在地圖上,給嬴政潑冷水,“那您能等多久呢?即使是到薩迦,也需要至少一年,更不要說帶著軍隊了。輜重,糧草,以及沿途的匈奴、犬戎、羌人滋擾,將士們的歸鄉之情”他歎著氣摸了摸嬴政的頭,就像是小的時候安撫他一樣,“您比臣更了解軍隊,您不想讓剛剛統一的中原因為支撐消耗過大的戰爭而再次分裂吧!”嬴政抿了抿嘴,不情不願的說,“但還是要試試的嘛。”其實心裏已經打消了和所謂西方強國羅馬爭霸的念頭。“臣答應過您,會親自送將士們發兵西域,臣不會食言。”顧衍笑著說,“但也請您不要太過放任自己的,西方與我們離得太遠了,通商可以,但若是想要攻占”“寡人知道,寡人知道。”嬴政揮揮手,讓顧衍不要再勸,“等寡人把秦國建立成世界上最強大富庶的國家,那麽那些國家自然畏懼於我,望風而臣。”“自然是萬國衣冠拜冕流。”顧衍幾乎和嬴政同時說。兩個人都麵對著對方,品味了一下顧衍話裏的意思後,嬴政不滿意的冷哼了一聲。顧衍沒有解釋,在他看來嬴政現在隻是嘴硬而已。“不過至少,我們擁有了汗血寶馬。”顧衍點著商團帶來的貨物清單。匈奴雖然會和秦國通商,但從不將種馬賣給秦國,因為誰都知道擁有了種馬秦國也就不需要和他們友好往來了。匈奴本來就岌岌可危的生存環境,會被秦國進一步壓縮。而這次從西域帶來的良馬耐力極強,是草原戰場上真正的統治者。這次出使最讓嬴政心動就是這次來的汗血種馬,秦國人本就善於養馬,國內也有優良的操場,要不了兩代就能培育出自己的寶馬了。他滿意的點點頭,終於從不能立刻出征地中海國家的遺憾中走出來,高興就拉著顧衍繼續研究地圖。秦王政十年九月,齊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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