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去一盞茶的時間,針灸才行至一半,劉曉梅就已經明白她娘為什麽要那般大誇特誇了。


    這兩個月來,她一直感覺到身上冷,那種冷是從體內,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從外根本就捂不暖。即便她天天用熱水泡腳,泡得身上都出汗了,那種身體裏的寒涼感也還是驅不掉!


    而且因為經血淋漓不盡,加上時而腹痛,導致她的身體越來越虛,身上的力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有時候甚至覺得多說幾句話,都能累得喘氣。


    但現在,她感覺自己好似泡在熱水裏,體內的寒意消失了,渾身都變得暖洋洋起來,那隱隱的腹痛感在慢慢減退,力氣在一點一點地回到身體裏,身上輕鬆了許多,好舒服……


    李七娘拿著紙墨筆回來的時候,發現劉曉梅居然已經睡著了。


    林師師沒有馬上收回銀針,她擺好劉曉梅後,便接過李七娘送來的紙筆,放在桌上,一邊寫藥方一邊道:“她會睡到下午才會醒來,中途別叫她,待她醒後,將煎好的藥讓她喝下即可。這幾日就別碰涼水了,七嬸嬸也一樣,三日後見效。”


    藥方寫好後,她才收了銀針,劉曉梅依舊睡得很好。


    李七娘是知道這些日子,閨女一直沒睡過好覺。夜裏即便睡著了,那眉頭也是緊蹙著的,從未像此刻這般,麵容恬靜,一看就是睡得很深很甜。


    林師師將寫好的藥方交給李七娘時,李七娘甚是感激:“之前也看過幾位大夫,就沒有哪一位能有現在這般效果,真是不知該怎麽謝你才好,林老太太當真是有福氣,有你這麽好的孫女!”


    林師師微微頷首,麵上依舊是淡淡:“現在去看一看令郎吧。”


    李七娘替閨女蓋好被子後,就將林師師請到堂屋這。


    劉世傑在裏頭等得有些無聊了,幹脆就在堂屋內練起拳法。這是他幾年前在軍中學的,退伍後的這幾年也沒荒廢,在家隻要有時間,每天都要練一練。近兩個月因脖子上長了那東西,隱隱覺得身體有些發虛了,他反練得越加勤快起來。


    林師師進來的時候,他正好打完一套拳,額上微微出了些汗,血液流動加速,身體處於亢奮狀態,所以他在這當下,便覺得體力好似恢複了許多,喉嚨也沒那麽難受了。


    但在林師師眼裏,他脖側那股陰詭奇邪之氣,反變得愈加濃鬱起來,甚至有種張牙舞爪之態。


    劉世傑收了功後,看到她們,便開口:“娘,師師妹妹,曉梅她……”


    隻是不等他說完,林師師就已走至他跟前。李七娘甚至都不知道,明明走在自己身後的姑娘,這怎麽就一下子跑到自己前頭去了?這,這起碼得有兩三丈的距離吧!她是眼花了嗎?


    劉世傑也來不及反應,隻是眼角的餘光看到,似有細微的寒光閃過,隨即他的脖側就被刺入一枚銀針。


    銀針幾乎沒入了一半,卻隻是蟻噬般地一點痛感,並不難受。但劉世傑震驚的是,她的速度,無論是從門口那過來的速度,還是她抬手落針的速度,都快得不可思議。


    他是在軍中待過兩年多的人,退伍後的這些年也算是勤勉,無論是身手還是反應,都比一般人強許多。可剛剛,他的眼睛明明是看到了,身體下意識地也想躲,但竟然躲不掉!


    劉世傑欲張口,林師師卻先一步道:“你越是練拳,內力在體內就行得越快,你脖側的那塊東西就會侵入得越深,待它們吸幹你的內力,進入到你的心髒後,到時即便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這世間的陰詭奇邪之氣,是通過吞噬正陽之氣而壯大的,但這種吞噬,必須通過媒介才可完成。若沒有媒介,正陽之氣反而可以直接滅殺陰詭奇邪之氣,可一旦進入媒介,那些陰詭奇邪之氣就會變成吞噬之主,幾乎是勢不可擋。


    在劉世傑這裏,他的身體便是媒介,他身體裏的內力,血氣,精神元氣都屬正陽之氣。所以一旦陰詭奇邪之氣侵染了他的身體,就等同於他整個人,變成了這些邪氣的食物。


    他能存活的時間,取決於他自身擁有多少正陽之氣,喂飽陰詭奇邪之氣的那一刻,便是他的死期。


    劉世傑的身體本身就足夠壯,加上學得一些功夫,練出一些內力,稱得上是一個儲備糧豐富的食物罐。兩個月的時間,這場飼養已經到了末期,他身上的那股陰詭奇邪之氣要開始進入敲骨吸髓的階段。


    若不是今日她過來,不出七日,他就會被吸幹,整個人會以眼見的速度枯萎,直至咽氣。


    林師師此時用銀針暫時封住了那些邪氣,令它們無法再深入,也無法再吞噬。但是這樣的強行打斷,自然會引起那些邪氣的對抗,於是身為媒介和戰場的劉世傑,開始感覺到不適。


    脖側那一塊的體溫,迅速升高,脖子也跟著變紅。


    他啞著聲:“怎麽……回事?我……”


    李七娘才被林師師那番話嚇住,這會回過神,慌忙走過來:“哎呦,這,這是怎麽回事?這怎麽了這?”


    走近了後,她就看出劉世傑的不對勁,那脖子紅得都要趕上關公的臉了!而且他脖側那塊東西,也越來越清晰起來,之前瞅著隻像是某種皮膚癬,現在一看,居然漸漸出現了紋路,仔細一瞧,竟有些像是灰色的鱗!


    人的皮膚上忽然長出了鱗紋來,這實在詭異得緊,李七娘嚇得臉都有些白了,慌忙看向林師師。


    林師師:“扶他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請七嬸嬸去堂屋外守著,任何人都不能進來。三哥現在的情況有些嚴重,我給他針灸治療時,不能有旁的人影響。”


    她要將那些陰詭奇邪之氣揪出,但現在的她,畢竟今非昔比,而且此等情況她也是第一次遇到。故不確定,一會她將那些東西揪出來後,它們會不會撲向旁邊的第三人。所以為以防萬一,李七娘不能待在這裏。


    李七娘趕緊照辦,隻是轉身出去前,還是抵不住心裏的擔憂和無措,忍不住問了句:“師師啊,大侄女,這,你,能行嗎?”


    林師師道:“七嬸嬸放心,三哥今日便會沒事。”


    她的聲音依舊那麽平靜,聽起來毫無波瀾,卻能極大程度地安撫到旁人焦躁的心。


    李七娘果真定了神:“好好,我就在外頭,你要有什麽需要就喊我。”


    林師師:“請七嬸嬸把門關上。”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手裏已經拈住一枚銀針,那一瞬,她麵上的表情似乎多了幾分冷意,簡衣素裙的年輕姑娘,整個人看起來卻凜然不可侵犯。


    李七娘不由就垂下眼,快步退出,將門關上。


    堂屋內的光線稍微暗下去的時候,劉世傑的意識也開始陷入半昏迷,他是拚盡最後的意誌力,才強撐著沒令自己從椅子上癱下去。


    林師師看到剛剛刺入他脖側的那枚銀針,開始出現劇烈的顫動,銀針快要製不住它們了。


    興許隻需要半息,那枚銀針就會被那些陰詭奇邪之氣給擠飛出去。


    但她不會給它們這樣的機會。


    第二枚銀針刺入的同時,她將自己的靈氣渡了進去。


    靈氣,是最為極致的正陽之氣,而且若沒有她的授予,親自轉化,這世間的任何媒介生靈,都無法承接她的靈氣。


    所以當那些陰詭奇邪之氣在接觸到靈氣的那一瞬,幾欲瘋狂,但隨即就四下逃竄。


    天敵,這才是真正的天敵!


    林師師引著靈氣,在劉世傑的體內行經走脈,遊遍他周身的血管,將那絲絲縷縷的邪氣一點一點地揪出。


    隻要觸到,就再無逃脫的可能。


    ……


    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了吧,堂屋外的李七娘有些焦慮地在門口來回踱步,裏頭到底怎麽樣了?怎麽一點聲音也沒有?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她想往裏看一眼,但才上前兩步,就想起林師師剛剛的話,便又把腳收了回去。


    等等吧,這位大侄女不簡單啊,她剛剛都說了,三兒今日就能好,她的話應當是沒錯的。


    隻是三兒這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剛剛可真嚇人,要不是今日請了師師過來,真不知會怎麽樣……李七娘心裏這般一想,多少有些被嚇到。


    就在她不停地默念阿彌陀佛的時候,身後傳來“吱呀”的一聲,李七娘回頭,堂屋的門從裏頭打開了,林師師走了出來。


    李七娘慌忙上前:“如何了?三兒呢?”


    林師師:“已經沒事了,不過三哥這回還是傷到了些許元氣,需要養上半個月才能完全恢複。他現在身體有些虛,行走有點困難,七嬸嬸去扶他回屋歇著吧。”


    “好好好……”李七娘連道了幾個好,人就進了堂屋,隻是當她將劉世傑從堂屋扶出來的時候,林師師已經走了。李七娘想將人喊回來,但張了張口,又想,算了,今兒事這麽多,待三日後,她再備禮過去道謝也行。


    三兒脖子上的那塊東西確實已經消失了,李七娘愈加確信,三日後,她和閨女的那點毛病,也一定會轉好。


    ……


    林師師從劉家出來的時候,心裏還是帶著些許疑惑。


    那些陰詭奇邪之氣究竟是怎麽來的?


    這種東西,區別於陰陽之氣,它們是不會憑空生出來的。莫說是在凡人界,即便是在修仙界,這等陰詭之氣也不是天然就存在的,必是那片天地觸發了某種條件,才導致了它們的滋生。


    而且萬物相生相克,她的靈氣是能克製這樣的陰詭奇邪之氣,但她的靈氣卻不是這一界之物,那在這一界,克製它的東西是什麽?


    沉吟片刻後,她抬起眼,就看到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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