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凶險之事,從他口中出來就變了味兒。餘羨看他一會兒,點頭應允,說:“好,那別太近。” “保持距離?”白盡澤不太讚同他的話,“夫妻之間若保持了距離,那便是感情不和,如此一來問題就大了。” 餘羨正欲反駁,又突然閉口不言。 “更何況我們伉儷情深,沒有不合。”他說完,彎腰一吻落在餘羨的唇上。款款深情灼得人心頭一熱。 白盡澤如何做到這般不羞不躁…… “我,我知道了。”餘羨呼吸亂了,一張添了脂粉,美得雌雄莫辨的麵頰紅得異常明顯。 他抬手下意識推開白盡澤,快走了幾步,見他一直沒跟上來,回首道:“不是要同我一起嗎?” 吉昭還在等,見他二人牽手去牽手回來,笑得合不攏嘴。待餘羨過來,悄悄同他說:“你們很是般配。” 餘羨含笑謝她,不曾多言。三人繞過人堆,從羅盤後方進去,戴怪異麵具的男子出手攔住他們,說了一串聽不懂的字音。 吉昭忙接話,回了一段同樣聽不懂的回去,麵具男遲疑片刻收回手,放行。 吉昭:“他本不讓你夫君從這裏進。” 餘羨:“又怎麽準了?” 吉昭掩唇偷笑,避開白盡澤,悄悄同餘羨耳語:“我說你們來求子。” 餘羨嗆了一口涎水,咳嗽不止。不明所以的白盡澤抬手幫他緩了緩,問他怎麽了。餘羨不肯搭話,又覺得奇怪,便小聲問吉昭:“為何是求子就能從這裏進?” “你難道沒有發現寨子裏基本見不著孩童?” 這麽一說餘羨想起來了,好像從進來就鮮少發現孩子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巫疆的水不行,總之養不活孩子,即便生下來健健康康的,日子一久,便也病的病死的死,能夠安穩活下來的少之又少。所以在巫疆,生孩子變成了緊要事,延續族內香火,是在貢獻呀。” “竟……還有這種事。”餘羨忍不住想,想也無用,他可生不出來…… 白盡澤站在一旁不知聽去多少,這種時候一個簡單的笑容也讓餘羨忍不住心虛,他憂心的事是,巫疆對本寨的後代延續重視,可他方才說他是河對岸來幫忙的…… 餘羨說:“鼓藏節過後,如何才能留在巫疆,我的意思是以後都留在這裏。” “寨子不排外,想來都行。”吉昭聽聞他想留下,心中多了分歡喜,多說了幾句:“巫疆生不出孩子,人口數量大不如前,多少人都等著巫疆滅絕看笑話呢,長老會恨不能多來些外鄉人填補空缺。” 原來如此。難怪方才吉昭見他麵生,第一句就問他是不是來頂替的。人已經少到了這種地步。 餘羨嗯了長長一聲,佯裝不懂。 吉昭說:“你隻要知道巫疆誰都可以進就行。” 聖水灑了過來,白盡澤麵目冷淡,抬臂替餘羨擋了。吉昭正首恰好看到這一幕,溫情是溫情,就是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餘羨亦是蹙眉,說好來沾聖水祈福,全讓白盡澤擋幹淨了。 “他體虛,沾不得太涼的水。”白盡澤理所當然地道。 餘羨心裏咯噔,瞬間了然。莫不是水有問題?他望一眼白盡澤,虛咳兩聲,假意說:“沾一次,就一次不會如何。” “不可,上回病重吃的苦頭都讓你忘了?”白盡澤就是不許他碰上一點點,好言相勸說:“既是用聖水祈福,我沾還是你沾都一樣。” 吉昭聽聞餘羨曾經病重,便覺得輕心不得,她說:“寨子裏也有替別人求福的先例,你不沾著也行,讓你夫君來。” “夫人想求什麽?”白盡澤問他,不等他回話,望著那支蕩漾的柳條笑,“求子如何?” 別說餘羨,生為女子的吉昭都免不了一陣羞澀,特意看別處,方才說得夠小聲了,還是被聽了去。她索性借口走開,讓他二人自行商議。 餘羨收回視線,真的點頭:“夫君喜歡便求吧。” 他說得如同真的一般,隻是眸中的情緒被白盡澤捉個正著。‘夫君’一詞聽著還不錯,日後也想餘羨多開口喊一喊。白盡澤默不作聲琢磨完才說:“這水沾著會致幻,有點奇怪。” “致幻?”餘羨眸子一動,說:“我要沾。” 白盡澤捏他臉頰,“我知你在想什麽,也不是不可,你假意沾一沾,不能真碰著,在雲挽蘇幻境裏吃的苦頭你忘了?” “不算苦頭,我不過心悅你不可說,現在不怕了。”餘羨說這話時麵上沒什麽表情:“你不是進去過嗎?也知道幻境中發生的事,那於我而言算不得苦頭,若我和你沒有今日,我或許會墜入那夢裏不想醒來。” 白盡澤其實未能從雲挽蘇口中問出什麽,他隻進去看到了畫麵,並不知深陷其中的人當時在想什麽。這還是他第一次聽餘羨說。 餘羨泰然自若,轉頭看吉昭。吉昭這才小跑過來,問他們商量得如何。餘羨說為聊表誠心,還是沾一沾聖水。 吉昭點頭:“那我也幫你們祈福求子。” 餘羨又咳嗽兩聲,頗有‘嬌滴滴’的模樣。 聖水沾了些許,被白盡澤用障眼法隔絕了。餘羨則仰頭望著所謂的聖女。 比預想中更小些,約莫十六七歲模樣,穿著巫疆特有的服飾,上麵的蜿蜒紋理更為精致細膩。選料暗,致使正是青春洋溢的麵添了不近人情的冷漠。大發冠鑲有銀片花紋,一排排流蘇銀條碰撞得脆響。 餘羨又低頭看她的腳踝,被衣裙擋去大半,動作間那串腳鈴露出來一些,發出的脆聲與周圍的嘈雜混為一體,不仔細辨不出來。 整個大羅盤內,除去祈福民眾,還有一半維持秩序的壯年,藏在詭異麵具之下的臉頗為神秘。按照先前的打算,餘羨本該隨聖女入那聖女廟,轉念間打消了念頭。 聖水若有問題,那該留意的就不是聖女了,而是沾了聖水的那群人。 望著時辰到,聖女被護上步攆,餘羨黏著白盡澤,埋首含糊說:“夫君,我累了。” 白盡澤扶著他,朝吉昭點點頭,兩人正欲離開。 “吉昭,你家在哪?”餘羨頓住,說,“相識不易,若近的話一路也好作伴。” 吉昭說:“在那兒。”她指著遠處藏在山野間的連排木樓,“冒炊煙那家,我阿婆在蒸米糕。” 餘羨未出言,吉昭先熱情地邀請:“藏鼓節若連米糕都沒吃那便算不得過了節。餘羨,不若來我家吃,你們才來巫疆,有諸多不便,若日後要住下,我也可以幫你們尋覓住處。” 餘羨嘴上說不好意思,卻抬手在白盡澤身上找銀子,果真摸出一個繡桃花的錢袋,直接遞給吉昭。 “聽說巫疆有靈氣,能養人。我身子總是不好,夫君憂心我,這才決定在此住下。可不能白吃別人的。吉昭,這些銀兩你且拿著,這事就煩你費心了。” 吉昭先是不要,推了回來,餘羨又堅持要給,她說:“我爹娘走得早,家中隻有阿婆,空了好幾處院子,若不嫌就來住,反正你們不住也是空著,不用給銀錢。” “吉姑娘收著吧,若不收,我夫人便住不踏實。”白盡澤看著她。 “即便收,也給太多了。”吉昭拉開抽繩,從錢袋裏撿一顆碎銀,在他二人眼前晃了晃,“這裏就夠。” 錢袋還回來,餘羨捏在手中同她笑。心裏琢磨著實在不想吃什麽米糕,更想同白盡澤說私話。奈何吉昭實在熱情,讓人難拒絕。 他索性把為難都推給白盡澤,走了沒幾步就氣喘籲籲,麵色白了幾分。白盡澤彎腰抱他走,哄他闔眼休息。 吉昭嚇了一跳,憂心地跟在旁邊,說話聲壓低些許:“餘羨得了什麽病,這麽嚴重?我阿婆是寨子裏的大夫,什麽怪病都聽說過,不說妙手回春,治好的也不少。” 白盡澤說:“早年的風寒,落下了病根,已無大礙,就是體虛操勞不得。” “這般太遭罪了。”吉昭歎了幾歎,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猶猶豫豫還是說了:“體虛便要不得孩子,即便好好的懷上,十月生產,餘羨的身子受不住。寨子裏有個姑娘就是這般,為了孩子險些丟了姓名。” 白盡澤垂眸望餘羨的睡顏,勾唇一抹笑,“我知不能要,奈何餘羨喜歡小孩。這世上,於我而言我同他二人偕老足矣,不要別人。求子不過哄他開心。” 於是吉臉又紅了:“我還未曾見過你們這般恩愛的夫妻。” 吉昭安排了住處,第一時間送來剛出鍋米糕,餘羨在熟睡,她不便久留,輕手輕腳帶門出去。門才合上,餘羨從榻上坐起來,米香陣陣,他還真有點想嚐嚐。 餘羨:“吉昭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沒有問題,”白盡澤說:“這姑娘沾了致幻的聖水,需多多留意。” “所以我才跟著來了。”餘羨問:“我們來了此處,雲挽蘇他們呢?” “他們若想自會找來。”白盡澤說:“不過,圭臧要找的是靈梵,你已將靈梵嚇跑了,不知他還會不會繼續待在這…” 不待白盡澤說完,餘羨忙說,“拖著他。” “你想做什麽?” “如今有個雙花在,搗亂的人一多,不難的事情也變得棘手了。你又不肯放我一個人,鬼君他們在這幫襯著就不是壞事。” “既如此拖住雲挽蘇便可,晚些時候我叫他來。”白盡澤將盛放米糕的碗碟拿過來,“嚐嚐,這個可以吃。” 餘羨不抬手,張嘴等他喂過來,咬一小口嚐到了甜味兒,比聞著還香。他首先想到的是鐵毛愛吃,於是立刻就有包一點,“回極之淵也給鐵毛,他喜歡。” “好。”白盡澤拇指擦了餘羨唇上的紅色,笑道:“不習慣就不塗脂粉了,今日日子特殊,別的時候也不見巫疆女子這樣打扮。” “嗯。”餘羨抬手抓臉,“女子當真不容易,這東西塗著臉不舒服,多了一層蓋著,總想撓。” 白盡澤點頭,又喂了他幾口,找水來幫他擦,“我用法遮了你的容,別人看著還是女子模樣。” “你看著呢?” “是你。” 餘羨嗯一聲,忽然沉默。他同白盡澤四目相對,別開臉不許他擦了,“今日那個問題,你想好怎麽回答我了嗎?” “什麽?”白盡澤看著像真忘了。 餘羨又是沉默,垂在被子上的手縮到被子底下,摸到了那枚鳳凰墜佩。他知道白盡澤沒忘,等不到回答便掀被子躺下,翻身背對著他。 餘羨說:“想不起來罷了,當我不曾提及,日後也不再問。白盡澤,我同你沒有什麽特別關係,你提防我情有可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所有種種到此為止。” 白盡澤望著縮成一團的人,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性子變了,又好似更接近原來的雪凰,任性不算,脾氣也不好。是個稍不如意就會哭鼻子的嬌氣包。 他說:“這是要同我撇清關係了。”又頓了片刻,“過來,我好好同你說。” 餘羨一動不動。 “我以為早就同你說過,不論多少年,於我而言都是一樣。”白盡澤說:“元神是你的,我能助你奪回,卻無法幹涉它能否快速和你重新建立聯係。你問我要多久,我也想知道,可經曆過了才有確切的時間,你若問上一次是多久,確實有萬年。” 餘羨默聲聽著,鼻子泛酸。 白盡澤:“但隻要回來,多久都無妨。” 他和衣躺下,沒碰到餘羨,彼此隔著幾拳距離,白盡澤問:“這個回答可以嗎?” 餘羨回過身,心口堵著一口不上不下的氣,道:“我不知道,有時我控製不住自己……特別是拿回靈梵身上那塊元神碎片後,愈發難控。你有沒有覺得我變了?” 他先不答,拉被子直接蓋到餘羨的肩頭,然後收手臂抱著,問:“你指哪一方麵?” “脾氣。”餘羨說,“我……罷了,若我以後再這般,你就罰我。” 白盡澤見他認真的模樣,沒忍住笑,“鐵毛知道你這般,定會說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喜歡怎樣的我。” 白盡澤說:“鬧騰一點好。”第48章 再合適不過。 雲挽蘇偷摸找到餘羨這的時候,恰逢吉昭也在,白盡澤隔空傳音不讓他漏破綻,於是背著圭臧,雲挽蘇放開了性子撩撥人。 他晃著墨扇,在外院晃悠一圈,天花亂墜一通愣是也在吉昭這兒住下了。為了先將人支開,雲挽蘇裝模作樣將心愛的扇子遞出去,可憐兮兮地同吉昭換些吃食。 吉昭哪會要,還他扇子一趟跑回阿婆家準備吃的。人一走,雲挽蘇恢複原樣,主動道:“圭藏忙著招魂,我偷偷撇下他過來的,他一時半會估計來不了,若真來了煩請白大人替我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