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他神態有些疲憊,怕是多日都不曾好生休息了,“有動靜了,將軍動身去了鎮泉縣後,廖秋那邊就馬不停蹄地派人接連來往後山。”“可看清楚了,確定是從廖府出來的人?”雲塵放下茶杯問道。“千真萬確,廖秋每日都照常乘轎去縣令府務工,先前我們還沒覺得有異,但後來見他來往太過頻繁才發覺不對。”蕭錦含道,“按理說來往縣令府,他隻需早晚各行一趟即可。可近幾日他皆是多次往返兩府之間,甚至時至三更半夜還要驅車趕回廖府。”“屬下後來便帶人跟了上去,這才發現廖秋每日出府前轎子裏都還帶著兩三個旁的隨從和一隻木箱子,他們跟著廖秋進縣令府後再找機會趁旁人不備偷偷從後牆鑽出去。後山位置空曠,我們跟上去也尋不到藏身之處,隻能遠遠看一眼。他們抬著箱子進去了約莫二刻多一點便出來了,次次如此。”雲塵擰了擰眉,沉聲道:“你們可有進去那後山看過?”“進去過。”蕭錦含遲疑了片刻,“可裏麵除了出奇的陰冷外,並無哪裏有蹊蹺。”“我知道了,你們去繼續守著廖秋,有消息第一時間告知我們。”“是。”蕭錦含微微頷首,起身翻窗而下,轉瞬間便隱去了聲息。雲塵若有所思地撐著下巴,手指在桌上不斷輕叩。楚樽行也不擾他,覆手站在一旁等了他半盞茶的功夫才開口問道:“殿下可是想去那後山一探究竟?”“還是你懂我。”雲塵先是笑了笑,而後神情逐漸壓暗下來。楚樽行知道他在想什麽,蕭錦含所說的後山位於南水縣最邊緣。原先隻是處無名的老舊廢山,後來不知怎的莫名被歸為了南水縣的區域。南水縣周邊地帶常年潮濕多雨,山體因年份過久也有些開裂,又由於長時間無人打理,便就此荒了下來。但也正因如此,那裏基本可以說是個鮮少會有人踏足的絕妙藏匿之地。雲塵二人到後山時,太陽正高懸在天上,楚樽行算了算時辰,約莫剛過未時。雖是融在日頭下,可這後山還是散發著幾分陰沉冷冽之感,看著有些脊背發涼。山體周遭一片片雜草重生,泥地坑坑窪窪積了整灘整灘的汙水,混著空氣中動植物腐敗黴爛的酸味,滿目荒涼,很是惡心。兩人繞著山體外圍走了一圈,發現整座山隻在前方開了一個小洞。洞口隱在細高的雜草後麵,不仔細尋當真注意不到。洞門邊緣切口整齊,不像是自然形成,倒更像是人為開鑿的。楚樽行擦燃一卷火折子,隨即又將其熄滅,隻留了折子頂端的一點橙光,好讓它持續時間長些。雲塵跟在他身後慢慢往裏麵深入,洞裏並不像他們設想般九曲回環,洞道之間相交相銜,反倒是一條直路通到頭。兩人順著一路走過去,通道盡頭便是未經開鑿的山壁,並無出口。雲塵跟著楚樽行來來回回往返了好幾道都沒發現還有旁的通路。楚樽行皺了皺眉,將火折子遞到雲塵手中,自己則貼著兩邊石壁上一寸一寸地試探。試了好一陣功夫,就在他險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有誤時,中指卻恍然間摸到一處小凸起。“殿下。”楚樽行將雲塵拉至身後,偏頭道,“應該就是這裏。”說罷他右腳後撤一步,瞬間集力於掌心去推麵前的山壁。伴隨著山壁摩擦地麵產生的悠長低吟,原本並排貼合在一起的山壁竟向左後方移動了些許。雲塵眼前一亮,找了處發力點幫著他一道用力。石門開至有半個人的寬度後便停了下來,任憑二人如何使勁也不再移動半分。雲塵看著麵前需得側身才能勉強鑽進去的空隙,蹙眉道:“按蕭錦含的形容,他們帶來的箱子少說也有這裏開口的兩倍不止,這如何進的……”一句話沒說完,雲塵臉色頓時微變。他望向楚樽行,楚樽行則點點頭道:“殿下也想到了,那箱子怕隻是障眼法。能讓廖秋如此煞費苦心,想來箱子裏麵的東西才是關鍵。”楚樽行側身探進去,確認裏麵無誤之後才讓了個位將雲塵帶進來。石門裏麵跟外麵相差無幾,隻是多了些彎彎繞繞的小道,空氣中還彌漫著難以言說的臭味。小道盡頭照舊一般是死路,二人依著方才的法子,在石壁上陣陣摸索著打開了六扇小門。然則這些小門都隻能開到四五寸的寬度,蹭著門邊勉勉強強也隻能擠進去一隻手臂。雲塵大致觀摩了會兒,這些門洞開鑿起來至少得要好幾年,絕不可能是廖秋的手筆。約莫著是一早便被先人造下,後頭給廖秋撿了個便宜罷了。雲塵挑了扇門,將火折子往裏麵送了些。火折子的微光隻能讓他大致看清門附近半圈的位置,且所見之處並無什麽特別,倒是裏麵時不時吹來的陰風讓人不自覺有些發怵。裏麵竟比外麵冷了不是一星半點。他又試著看了幾扇門,皆是如此。“阿行,你覺著可還有旁的通道?”雲塵問道,“廖秋的人既然能來,那山洞裏必定得有個去處,這幾扇門或許隻是在故弄玄虛?”“應該不會。”楚樽行來回按了按牆麵,篤定道,“這裏沒有別的開口了,倘若從外麵打不開”“那便是從裏麵開。”楚樽行貼著縫隙費力地將手蹭進門內,在門背後不停地上下翻找。預想中的機關並未找到,但他卻摸到了一個冰冷的圓柱狀軟物。楚樽行順著軟物一路向上探去,身體驟然一僵。雲塵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見他麵色不對,急忙湊上去想抽出他的手:“阿行!”楚樽行回過神來,一把按住雲塵的手腕,重色道:“殿下,裏麵有人。”--------------------文章前麵的序號不一致是因為這本之前我刪改過一些(咳咳……因為過不了審),不過不影響正文閱讀,內容還是連貫的噢~第14章 坍塌被困“有人?”他們在外麵渾然不知裏麵是什麽情況,若是裏麵的人有意要傷楚樽行,他根本沒機會抵抗。雲塵本能地心下害怕,不管不顧就要去抽他的手:“先把手拿出來!”“殿下,聽我說。”楚樽行將雲塵的手腕壓在自己大臂上,溫言道,“門裏是死人,無事的。”聽他說得篤定,雲塵慌了的神這才徐徐歸於原位,眉眼間卻還是存著些顧慮:“為何會有死人?”“打開看看便知。”楚樽行道。他將抵在門後的那隻手掃到地上,側身貼著門又往裏麵伸了些許,總算是觸到一個半球狀的物體。他借力將其往右邊猛地一旋,門便急速朝裏麵打開。雲塵一把扶住楚樽行沒站穩的身體,利落地撕下長袍一角將他手臂上被門縫磨出的道道血痕仔細裹好,攬在掌上捂了捂。“皮外傷,無妨。”楚樽行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將他拉後幾步,隻等麵前石門全部開啟後才帶著他一步一頓地往裏走。隨著火折子將裏麵照得越發明亮,門內場景逐漸清晰劃一地展現在兩人麵前。石門裏麵遍地都是死人。男男女女還夾雜著半大孩子,全都雜亂無章地堆放在一起,屍體上還零零散散地爬著些灰白的蛆蟲,正不斷蠕動著身軀啃食血肉。似是石門開啟的動靜太大,一具女屍從屍山頂上滾落下來,左手軟軟地正巧搭落在二人腳前。她身上滿是刀傷,兩條大腿幾乎被割的隻剩森森白骨。楚樽行抬眼望去,人堆裏有的屍身已經腐爛,正往外散著難耐的屍臭味。有的卻像是剛死不久,皮肉都還未曾發青團皺在一起。但這些屍體卻都有一處共通點,便是身上都被剜去了不少肉,有些甚至打眼一看就知是硬生生流幹了血死的。麵前屍橫遍地的慘狀是何人手筆簡直不言而喻。雲塵蹲下身,胃裏一陣翻滾,他方才在外麵感受到的陰風,怕就是來自於這些身死之人的怨氣。“這些應該就是南水縣跟鎮泉縣近幾月失蹤的人。”楚樽行心裏也不失震驚,他俯下身將雲塵拉起,又替他撣了撣落在袍尾上的灰。“這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廖秋,他好大的膽子!”雲塵氣得眼眶通紅,堂堂一縣之主,竟將自己百姓折磨至此。楚樽行將他攬到身前,雲塵趴在他肩頭狠狠閉了閉眼,不忍再看這些枉死之人。楚樽行借著火折子的光看向先前摸到的那具屍體,她眼睛瞪得老大,眼裏都是不甘和絕望。頭上還插著隻手工做的木簪,做工粗糙,像是出自初學者之手,不知是她父親還是心愛之人相贈。她身後的血跡一路延伸到屍堆附近,怕是送來的時候還有意識,卻也隻能在驚恐蔓延中等死。求生的本能讓她撐著最後一口氣爬到出口,卻最終還是倒在了一扇決絕又出不去的門邊。楚樽行俯身輕輕蓋上她的眼皮,隨後帶著雲塵出了石門。“我去看看其他門,殿下就在這等我可好?”楚樽行找了塊幹淨的地方想拉他坐下,雲塵卻搖了搖頭,堅持道:“不行,我跟你一起。”這裏太過詭異,怎能放心讓他一人冒這個險。楚樽行無法,隻好帶著他將剩餘的門一一探查一番。門內意料之中的全是屍體,每張臉上都布滿怨懼,死不瞑目。楚樽行在屍堆裏挑了些容易辨認的小物件帶出來,擦幹淨了擺在旁邊:“人是帶不回去了,好在能帶些物件回去,也好試著替他們尋尋親人。”雲塵將那些東西挨個包好,冷笑一聲:“不解決了廖秋,怕是也沒人敢出來認屍。”這都是些尋常百姓,又有何資本與官府相抗?廖秋定是暗中派人或是軟硬皆施,或是威逼利誘地將人封了口,倘若他們管不住自己的嘴,那無疑在他們將此事捅出去之前,自己就要先一步命喪黃泉。雲塵咬牙暗罵,心裏恨不得將廖秋扒下一層皮來,當真是個連畜生都不如東西。要是這一趟他們不曾來南水縣,那此事隻怕永無見天之日,這些冤魂也隻能一直委身於這陰冷山道遲遲得不到告慰。而始作俑者,則照舊心安理得地坐在高位之上,恍若無事發生。楚樽行將東西收好,剛想上前詢問雲塵是否要出去,卻驟然間聽到一陣爆炸般的轟鳴聲從頂上傳來。細碎的泥石土塊不斷墜落下來,地麵也由慢及快地劇烈晃動。老舊山體本就隱隱開裂,又恰逢上南水雨季,終究還是承受不住層層重壓頃刻間坍塌下來。“阿行!”楚樽行頭頂一塊巨石脫離山壁徑直砸落,雲塵幾乎瞬間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就想撲上去護住他,卻被他搶先疾步衝上來壓在身下。猶如巨龍自地底翻騰,山洞間無數巨石接連崩落,整片天地頓時猛烈地搖動起來。耳邊是聲聲催命一般的巨響,不過轉眼間的功夫便將二人吞沒其中。楚樽行半跪在雲塵身前,雙手撐在他身後的石壁上將人牢牢地護在懷裏。數不清的碎石重物相繼落在他背上,楚樽行明顯壓製過的悶哼聲不斷傳入雲塵耳邊。雲塵心下一緊,不由分說地就想調換兩人位置將他轉到身下,卻被楚樽行單手扣住兩隻手腕死死掙脫不得。“別動!”楚樽行低喝一聲。身後巨響漸漸平息,隨即而來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靜。他們所在的位置被兩塊巨石交錯相頂著,勉強給二人留了些許活動的空間。楚樽行見狀緩緩鬆了口氣,整個人頓時像被抽走了支撐物一般軟倒下去,重重砸在雲塵身上。“阿行!”山洞裏光線本就暗淡無比,現下被石塊一埋,眼前更是漆黑一片。雲塵驚慌失措地環抱住他,觸手便是一片片粘稠的液體,鼻尖還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阿……行?”雲塵輕晃著趴在自己身上毫無動靜的人,心下止不住地惶恐,聲音也頓時染上幾分哽咽。楚樽行到底還是舍不得他擔心,短暫的昏厥過後,眼前還未清明他便先勉力動了動身子,輕聲道:“殿下可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