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進島難免激起不小紛爭議論,島中百姓不明緣由,無一不是隔著大老遠繞道而行,唯恐幾人是來討什麽麻煩。官兵沒多一會兒便帶刀集結在眾人麵前,楚樽行上前說明來意,將象征大順侍衛的銅牌遞了上去。統領抬手接過仔細打量一番,大順的名聲他們自然聽過,可現下又拿不準掌裏銅牌的真假。正猶豫著是否派人回去詢問島主時,身後卻由遠及近地傳來一聲略帶輕喘的嗓音。“官爺,放他們上島吧,我認得他們。”第55章 斷奶娃娃來人站定朝幾人微微笑了笑,他懷裏抱著一個小娃娃,幾步顛跑下似是受了驚嚇,腦袋勉力晃動著伸出繈褓。許是周邊環境過於陌生,他轉著眼珠看了半晌,隨後小臉一皺便是止不住地啼哭。“苑兒?”雲塵上前兩步心下詫異,他不是跟樓倉留在南水縣了嗎,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大老遠的千鶴島?苑兒胸口微微起伏,俯身緩了幾口氣後,一句“四殿下”險些脫口而出,好在話到嘴邊被他及時拐了回來:“雲公子。”他邊說還邊手忙腳亂地哄著懷中哭鬧不休的嬰童,可也不知出於何故,任憑自己如何好言好語,這小娃娃楞是一點麵子也不給。苑兒臉上不免湧上些赧然。雲塵搖頭好笑地將其抱到自己懷裏上下顛了顛,宮裏皇子公主眾多,他前前後後也逗弄過幾個看得順眼的,自然存下了不少經驗。不過說來也奇怪,這奶娃娃被他接到手中,還不待張口哄上幾句便沒了哭聲,反倒是瞪大眼睛直盯著他看。“湛安這麽點大的孩子竟也會挑人了。”苑兒見狀垂下頭有些泄氣,“我哄了那麽些功夫都比不上公子這一接手。”雲塵聽他這話不禁想起他方才抱孩子的生硬姿勢,跟捧個花瓶似的,若能哄好便也是老天顯靈了。他彈了彈湛安的小臉,也不戳穿,含笑道:“孩子小,圖個新鮮勁兒罷了。”苑兒心裏清楚得很,並未被他唬住。見湛安非但不哭了,還拽著雲塵的頭發咯咯直笑,也放下心來回頭同身後的官兵說了幾聲。後者細聽了片刻,頷首答應一聲,朝他做了個揖,隨後帶著其餘下屬快步離開。雲塵抬手招來隨行的私衛,吩咐其分頭去島上采買些食材。雲濟則是耐不住寂寞拉著蕭謂濁去島上閑逛,楚樽行也索性替眾人尋了個較為安靜的混沌攤,斟上幾杯茶坐著悠閑等著。“苑兒為何會在此處?”湛安人小精力旺,雲塵禁不住他鬧騰,便從旁邊攤鋪買了支糖葫蘆放到他手裏。這陣小娃娃正專心致誌地舔著美味安分得很,著實換下了些清淨。“我隨師祖一道來的。”苑兒替二人倒了杯清茶,“公子從南水離開不久後師祖便帶我來了這,說是要來接一個孩子。”他指了指雲塵腿上添了一臉糖漬的湛安:“湛安是他的字,師祖未曾告知我他的名字。”雲塵默應了聲。隻是他想不通其中緣由,樓倉來往蹤跡不定,何人有這般大的情麵能讓他老人家替自己看孩子?剛欲再問些什麽,一旁葫蘆鋪的攤主卻緊趕慢趕著又拿了一支糖葫蘆過來,哈腰諂笑道:“公子,您要的葫蘆,按您的要求多加了些甜果子在上頭。”雲塵聞聲騰出一隻手接了過來,遞過幾兩碎銀:“不必找了。”“哎呦呦,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攤主顛了顛手裏的分量,笑得見牙不見眼,光這一袋都能頂他一整日的生意了。苑兒眼瞅著雲塵手上那串估摸著有二十幾公分的糖葫蘆,照一般大小多了兩倍不止,猶豫了半晌還是好言勸道:“公子,小孩吃多了甜怕是不好。”“自然不是給湛安的,他有一串便夠了。”雲塵笑了笑,特意抬掌遮住湛安的眼睛,隨後側身將手上的糖葫蘆遞到楚樽行麵前晃了晃。楚樽行正習慣性地打量著周圍動靜,猝不及防被人往手裏塞了串東西,他趕忙回過神來,雲塵漫不經心的調子緊接著在一旁響起。“等人之餘枯燥,阿行拿著打發打發時間。”楚樽行聽他這如同哄孩子一般的語氣有些哭笑不得,隻得頗為無奈地輕應了聲好。“幾位客官,你們的餛飩來嘍。”小二在身後吆喝一聲,端上了三碗香氣撲鼻的餛飩。餛飩裹著肉餡個個飽滿,辣油湯上還漂浮著幾片菜葉,相當誘人。雲塵下船時吃了不少米糕,眼下沒吃幾個便覺著腹中微脹。看著碗中相互擠撞的餛飩又實在不忍浪費,於是便合情合理地將碗往旁邊一推,楚樽行也神情自然地將碗中剩餘的撈了過去,就像日日做慣了。苑兒視線在兩人身上不斷徘徊,先前還在南水時他便察覺他們關係不一般,現下心裏也算明白了個大概。隻是雲塵貴為皇室,規矩比起尋常人家更是嚴格,而男子間的情意在如今又是個人人喊打的忌諱,兩人以後的路怕是要走得難如登天。雲塵牽回視線,眼底的笑意還未退去,他揉了揉腿上的湛安,忽而想起什麽,疑惑問道:“湛安看著也有兩三歲了,為何還不會說話?”尋常孩子約莫一歲左右便會牙牙學語,像湛安這般大時,再不濟也能斷斷續續含糊上幾句,討爹娘一個開心。可他自方才起,除了哭鬧外就再沒見過懷裏娃娃開口。“這正是師祖帶我來這接他的緣由。”苑兒聲音弱了下去,話音間不自覺多出幾分惋惜,“湛安是師祖友人寄養在此處的,他出生時底子就弱,還連帶著一身的毛病,這些年師祖都不知四處采集了多少藥材煎藥,才勉強將他調理成如今這活潑好動的模樣。”“隻是他身子尚未完全好,還需一味草藥收個尾。但那草藥拔起後若超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沒了藥效,故此師祖才讓我將湛安接去霜寒島。”“霜寒島?”雲塵聞言驟然抬頭,他原先因著雲濟那一席話還在憂心圖卷的真假,這轉眼便歪打正著碰上了個識路的,當真是無巧不成書!他即刻將幾人此行目的告知苑兒,詢問他可否同眾人一道登船引個路。苑兒聽罷也毫不遲疑地應了下來。樓倉當時上島後,隻隨口撂下一句吩咐便沒了蹤跡。他不會功夫又尋不到人脈,正不知如何是好,說巧不巧竟跟幾人撞上了。湛安被抱著並不安分,他牙未長齊咬不動果子,將外圍一圈糖霜添淨後便來回扭動著身子。他雖說人小,但這幾年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分量也不輕。雲塵抱了這麽些會兒雙腿有些發麻,楚樽行見狀便順手將湛安接了過去:“聽那草藥的奇效想來也是個珍貴之物,就怕上了島他們不願幫忙。”“這個無須擔心,師祖與島主算是至交,一株草藥算不上什麽大事。”苑兒從懷中掏出一本紙麵發黃的冊子,封皮磨損嚴重,但也能大抵看清上頭的字。尋醫鑒毒。樓倉與島主兩人的相識還得從早先年說起,那陣樓倉也剛過而立之年,年輕氣盛不服輸。別見他現在隻以醫者形象示人,可當年的他會毒會醫功夫又詭異莫測,幾乎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也不為過。閑來無事雲遊時無意闖進了霜寒島,索性便在島中四處找人比武,屢戰屢勝,最終驚動了常年閉關甚至連其子民都見不上幾麵的島主。島主與他年歲相仿,見他武功高強也來了興趣,答應陪著過幾招。誰知這一過便過了整整三日,直到最後實在分不出個輸贏來才善罷甘休。幾壺烈酒下肚,兩人均是相見恨晚,順理成章結下了至交。樓倉臨走時,島主見他對醫毒甚感興趣,便送了本冊子給他,說是從祖上傳下來的。島主隻醉武學無心旁門,冊子拿在手裏一直沒翻開看過,借此正好贈與給他,也算是當個信物。這便是苑兒手上的尋醫鑒毒。樓倉一向給人的感覺便是道骨仙風和藹可親,雲塵沒想到他跟島主竟還有這層關係,震驚之餘又多了些慶幸。畢竟他們這趟要討來的可是島中鎮島之物,他雖嘴上不說,但當真對此沒甚把握。眼下若有苑兒與樓倉在其中牽線,想來也能多幾分轉機。私衛手腳倒也麻利,不出一個時辰便派人來傳了話,說是東西都備齊了,問雲塵何時起行。雲塵將杯底最後一口茶咽下,沉聲道:“即刻。”第56章 墜海失散私衛領命離去,雲塵剛欲伸手將湛安抱回自己懷裏上船,轉頭卻見這小娃娃鬧累了,不知何時沒了聲響正縮在楚樽行懷裏呼呼大睡。他手臂短小抱不全那人的腰,隻能虛虛拽著他兩側的衣裳。雲塵輕拉了幾下見他不肯撒手,便也隨他去了。隻是見楚樽行抱孩子的模樣比起苑兒也好不了多少,看著不免讓人一陣好笑,便隨口打趣了幾句。等幾人上船重新楊帆時,天色早已擦了黑,混雜著海麵上的霧氣灰蒙蒙一片。原以為這般濃霧沒多一會兒便能四散開來,卻不料往後竟是接連持續了好幾日,且隻管加重不見減輕。這日不知為何外頭竟暗得格外快,眾人連閑聊的心思都沒了,個個神色懨懨地趁早回了船艙歇息。船艙約莫一人半高,建造時刻意避了風。油燈處燃了幾隻蠟燭在一旁照亮,丁點大顫動的火星也能將這不大不小的地方映得暖烘烘的,待久了還要出層薄汗。雲塵隻著了身裏衣,半邊身子倚靠在舷窗上,安閑享受著獨屬於海夜的靜謐。楚樽行拿著一個香爐進來,見他還楞坐在那兒發呆,不由地也順著方向看去一眼:“殿下在看什麽?”“沒看什麽,在等你。”遊離的思緒被牽了回來,他搖了搖頭,瞅見楚樽行置於圓桌上冒著縷縷青煙的香爐,好奇問道,“這是何物?”“方才找苑兒要的安神香。”楚樽行解釋道,“殿下這幾日在海上,夜間總是睡不踏實,點上香想來能安穩些。”海麵行船時不時就得遇浪顛簸一下,雲塵又向來覺淺,每晚皆是不得安寧。怕吵醒楚樽行也從未鬧出動靜,眼睛睜開後接連著便是發上一整夜的呆。以為自己遮掩得天衣無縫,殊不知還是被他發覺了。楚樽行拿過蓋子把煙氣壓小了些,脫了外衣走到床邊,先是將雲塵往裏頭塞了塞,用被子將人裹好,隨後才緩緩靠坐在床頭。雲塵等他不動後順勢挪了過去,一頭埋進他懷裏抱著閉目養神。“怎麽一天未動還是如此累得慌。”“海上待久了是會昏昏沉沉的,晚些下地了便好了,殿下在忍忍。”胸口驟然銜接了一股熱氣,楚樽行身子頓時有些緊繃,又有些貪戀。他輕拍了拍雲塵的背,溫聲道:“殿下快睡吧,苑兒晚膳時說明日就能到霜寒島了,若是此行順利,想來很快便能返程回宮了。”雲塵抽動著雙手環上他的腰,在他胸前蹭出了個舒服的位置,懶洋洋地悶哼一聲:“嗯。”楚樽行垂眼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從腰後撈過他一隻手,蓋在掌心裏徐徐替他按揉著幾處穴位。他指上動作急緩有致,艙內安神香的氣味又隨著香柱燃盡愈發濃鬱。雲塵原是想靠在他身上小憩一陣,卻最終沒抵擋住接連襲來的舒服勁兒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他迷迷糊糊感知身旁像是杵著個暖爐,於是便貪暖翻身貼了上去,果真軟乎發熱,好不舒坦。那暖爐也不含糊,見他動來動去不安分,抬手揉了揉他後背心,耳邊隨後響起一道低沉暗啞的輕哄聲。“殿下再睡會兒,天亮還早。”也不知雲塵聽清了沒有,隻是這聲過後,他便不再亂動,呼吸也漸漸平緩下來。可這舒坦並未持續多久。後半夜時,他突然被一陣猛烈的晃動驚醒,幾乎是瞬間人便被甩了出去。腦子尚未清醒,手上就已條件反射地死死拉住頭頂的床沿。“別動!”楚樽行一直躺在他身邊,怕他撞到重物,趕緊一把將他扣在身前,伸手護住他的頭。隨後迅速借助船身向左的推力,翻身滾到床尾與牆角的一處夾縫中勉強穩住身形。“怎麽回事!”雲塵猛力晃了晃腦袋,眼底的驚愕沒減少分毫。小腿上一陣涼意入侵,他低頭一看,船艙內此時蓄了薄薄一層積水。透過窗欄的縫隙,外頭正烏雲密布,濃重的煙霧籠罩了整片天空。接連翻滾起來的波濤巨浪一個連一個地砸在船身上,大有要將其生吞活剝之勢。“四殿下當心!鬧風浪了!”一個私衛的嘶喊聲從船艙外傳來,伴隨著混亂嘈雜的聲響聽不太清。楚樽行將雲塵好生安置在一旁,剛欲去外頭幫忙,腳下一動卻又想到他這殿下絕不可能獨自一人安分待著裏頭避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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