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懿明知故問, 寧元昭想。不久前才義正言辭地說過“不想”以示拒絕, 現如今卻丟臉般出現了截然相反的狀態, 任誰像他這樣, 都會不高興的。不能怪他的,寧元昭莫名生了點委屈,他又不能像控製胳膊手指一樣控製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嗯?元寶。”顧景懿將寧元昭抱到了懷裏。“還有七天……”寧元昭做了個沒頭沒腦地回答,“你說過的……”顧景懿聽懂了, 笑著摸了下他的眼尾, 道:“小可憐包,我還什麽都沒有做呢。”“……你什麽也不許做。”“唔。”顧景懿故意順著他的脊背輕輕下滑,“可以不聽嗎?”寧元昭無法適應般向後躲了下, 顧景懿的手指便頓住了。“不可以。”寧元昭說。“嗯, 我知道。”顧景懿多了點詭異的平和, “阿昭放心, 我記得的, 我們約定了七天。”“……嗯。”寧元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不過我們也約定過了,要像平日一樣相處是不是?平日之時, 阿昭可沒有這樣生分。”顧景懿將他抱放到床麵上, 玩味般親了下他的唇, 又順著喉結鎖骨一點點地下吻。寧元昭竭力捏住他的一縷發, 已然弄明白了顧景懿的意圖。隻是為時已晚。他側眼再度看向竹鐵小籠, 小金子失力般不再動了,玄霓則顯出了點興奮的模樣。正如現在的他與顧景懿。他想的沒有錯。蠱被催動了……小氣又壞心眼的顧景懿……奈何無論寧元昭怎樣懊悔,今夜於他而言都注定晚眠。再度閉眼時,他仍選擇了和第一次一樣的姿勢,背對著顧景懿麵對著牆麵,像是依舊不高興。他睡得很沉,沒有人再以“擦頭發”之類的方式打擾他。或許隻有寧元昭自己知道,沐浴之後,他確實困倦得快要睡著了。可顧景懿的動作於他而言,根本稱不上煩惱的打攪。真正讓他失去睡意的,是左手腕猛然間的抽痛。轉瞬即逝,快得像是他的錯覺。某一刻,那種抽痛又來了被窩之下,寧元昭的右手無意識捏住了左手手腕。這一次,寧元昭沒有醒。他久違地夢到了前世。確切來說是顧琰,顧琰用簪子刺破他眉心的畫麵。他被關進了昏暗幽閉的房子裏,連燭火都不曾點燃。他的眼睛似乎好了些,他能看到高窗上透出來的淒冷月光,即便那光異常模糊。他的眉宇又一次被刺破了。寧元昭甚至有些平靜,畢竟這不是他頭一回夢到這畫麵了,可這一次,噩夢沒有再像之前一樣戛然而止。溫熱的血溢進眼睛,將他珍貴的光盡數奪走。他的身體依舊病弱差勁,連竭力的掙紮躲避都能被顧琰輕而易舉製止。簪子順著眉尾劃落,叮咚一聲墜落地麵。顧琰默了許久,而後顫著手去摸他的傷痕,聲音冷靜又癲狂:“元昭哥哥,我母妃在時總對我說,男人隻會為摯愛的女子描眉,父皇便總為她描眉。”他沒有應答。他應是能說出一點話了的。“元昭哥哥,我也為你描眉了……為什麽你一點也不高興?你喜歡上別人了是不是?你以前隻對我好的,隻喜歡我的……”他仍沒有做出回應,連不甚舒服的眼珠子都沒動一下。顧琰自顧自地接著說:“對不起哥哥,是我當時安排得不好,把你的身體弄壞了,我會為你治好的,你別生我的氣……”諸如此類的自言自語反反複複,占滿了整個房間。他的心情卻平靜極了,未有分毫的波動。……直到顧琰顫巍巍碰了碰他的頸側。惡心與窒息感好似穿透時空浸入了寧元昭心中,讓他悚然般驚醒過來。夢境抽離,他的記憶卻未斷絕。他以不可思議的力道打了顧琰一耳光,顧琰按住他的手腕,沒再有任何親密的動作,隻是伏身附於他耳邊,陰戾低語:“哥哥難不成還妄想顧景懿來救你嗎?他現在已然自身難保了。”顧景懿?顧琰怎麽會知道,能救他的人是顧景懿?顧琰這般說,是不是代表,後來的他同樣知道……救他的人是誰?他死之前的某一段記憶確實消失了,寧元昭蹙眉想。“阿昭。”顧景懿隨即醒了,將尚且臭著臉的寧元昭攏進了懷裏,“做噩夢了麽?”“嗯。”“做了什麽夢?”顧景懿自然地親他臉頰,手掌順著他的脊背撫摸,“說出來就不會太怕了。”“……不太記得了。”寧元昭說著,不著痕跡甩了下左手腕。而後他重新躺下。……依舊選擇背對著顧景懿。“元寶。”顧景懿貼過來,攬住他的腰,“轉過身對著我睡好不好?”“不好。”寧元昭沒抗拒顧景懿的摟抱,反而握住了正搭在腰間的手指,“我今天隻想對著牆睡。”說罷,寧元昭閉上了眼,好像立刻入睡了一樣。顧景懿含笑著又親了下他的後肩,低聲道:“好。”寧元昭便一動不動地由顧景懿抱著,展現出異常的乖順來。雖然他並沒有困意。他也不可能再安然睡著了,因為他發現……什麽很不對勁的事在他身上發生了。……他正極端地煩躁著,沒有理智更沒有來由。甚至於顧景懿方才抱他之時……他竟想直接把顧景懿推開。背過身不去看顧景懿,隻是為了更好地掩藏壞情緒而已。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顧景懿揭穿長久的隱瞞時,他都未曾如同現在這般不可自控。……而且,不得不承認,被顧景懿氣息籠罩住時,他總是安心的。哪怕隻是靜靜感受著顧景懿的心跳與呼吸聲,都能收斂消解了他那詭異的煩躁。寧元昭悄悄按住左手腕曾被刺傷的地方,有一瞬間,他似有若無地感受到了一點不正常的抽動,好似遊魚甩尾,遁入水中,再無蹤影。顧琰……他無聲咀嚼著這個名字,嫌惡之意頓時湧上心頭,伴隨著點怕痛般的懼意。脖頸上曾被觸碰的地方也登時潰爛一般,發出令他極不舒服抓狂之意。他強行按捺住去抓撓的衝動,恍然觸到了什麽隱隱約約的苗頭。或許他可以找個法子試一試,他的猜測是否正確。寧元昭想著,睜開了眼睛,裏麵盡是不自知的狠厲與決絕。四月初。宸月公主顧景懿和新駙馬依循禮製回宮覲見皇帝,承受福訓。聽過話後,熙成帝以想念為由,將顧景懿留在了宮中。宣正侯府的兩位長輩主子,宣正侯與寧老夫人,皆未表現出任何驚訝。新婚之夜的意外瞞得過其他人,瞞不住這兩位,更何況是手眼通天的皇帝。為人父親,不憂心反倒顯得奇怪。寧元昭並未同留。臨走前,他無意發覺,東側宮門那位名為曲鴻的監門衛不見了。新的監門衛挺直身軀守衛在宮門前,皆是他沒見過的麵孔。傍晚。顧景懿離宮回府。帝王對女兒的思念,僅持續了短短幾個時辰。“阿昭呢?”顧景懿坐在馬車間撫摸他的木雕小狗。三喜奇異地顯出一點欲言又止的神色來。顧景懿覺察到了端倪,“不在侯府麽,難不成是跑出去玩了?”三喜搖搖頭,“……小侯爺……在望煙樓。”作者有話說: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我與我周旋久 3個;第86章 第 86 章望煙樓。顧景懿隨意挑了間安靜的屋子, 讓跑堂送上數壇月下春桂,一邊慢慢自酌,一邊消磨時間以等待某一位故人。“寧小施主。”不多時,一道溫潤的聲音憑空出現。他等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