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異族將軍偏要嫁我為妻 作者:山河不倦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縹緲悠長的香線霧氣模糊了視線,老和尚的身影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瘦骨嶙峋的小異族。比貓瘦多了,四肢上戴著鎖銬,每走一步,牽動著鎖鏈叮鈴作響。在祝珩的記憶之中,花神節上遇到的小異族隻佩戴著項圈,並沒有鎖鏈。鎖鏈不粗,細細的一條,但一瞬間就捆住了祝珩的心,讓他無法呼吸。小異族舉著斷了一截尾指的手,黑亮的眼睛被蒙了一層水澤,他如同被打折後腿的狸花貓,發出哀哀的呼痛聲。“疼,好疼。”“長安,我怕疼……”祝珩呼吸停滯,很難將眼前哭的眼睛和鼻子都紅通通的小異族和燕暮寒聯係到一起。為什麽受了鞭傷還能一聲不吭?為什麽還能與刺客們拚死鏖戰,讓他先行離開?……不是怕疼嗎?祝珩張開雙臂,抱住了撲到他懷裏的小異族,恍然之間,好似回到了被他遺忘的十三歲:“不哭了,不哭了。”在參加宮宴之前,他尚未換上一副冷硬心腸,世間保有的所有溫柔,全都讓這個哭得黏糊糊的小異族占有了。遇見的太巧,稍微晚一點,他們之間就不會有開始。“咳咳,咳咳……怎麽弄成這樣的?”十三歲的祝珩身體更差,發熱咳血,徘徊在生死邊緣,問一句話都要緩半天。小異族哭著搖搖頭,撲進他的懷裏,聲音細弱,先是嘰裏咕嚕說了一通,然後是帶著古怪口音的南秦話:“想救你,不要你死,救你。”這一句大抵是和別人學的,他沒記住,翻來覆去都是模糊的字音。祝珩連蒙帶猜,勉強聽得懂他想表達的意思。雖然早有猜測,但真的確定了燕暮寒斷指一事與他有關,祝珩還是忍不住震驚,震驚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疼惜。言辭顯得幹癟,無法抒發出心裏的想法,他隻能抱住小異族,希望懷抱和體溫能抵消痛楚。…………眼前的畫麵逐漸變淡,金戈相交的聲音喚回了祝珩的意識,他費力地掀開眼皮,入目就是廝打的兩人:“燕暮寒……”是他的小異族。燕暮寒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偏過頭。四目相的瞬間,祝珩大驚:“小心!”在戰鬥中分神是大忌,穆爾坎及時收手,但彎刀仍然貼著燕暮寒的臉劃過去,殷紅的血線橫在側臉,燕暮寒毫不在意,瞬間就躥到了祝珩身旁。“長安,你不是……”他不敢說出那個字,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來的美夢。直到穆爾坎收了刀走過來,說出了一直被打斷的解釋:“將軍,你誤會了,他沒有死,隻是昏過去了。”祝珩捂著胸口,不願意將視線從燕暮寒臉上挪開,他試圖從眼前人身上看出小異族的影子,最終卻發現相似的隻有那一節斷指。夢中的心疼延續到現實之中,他握住了燕暮寒的手。“長安。”狂喜漫上心頭,燕暮寒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想到穆爾坎將祝珩當成屍體扛的事就上火,眼神也冷下來,“你身上的血是受傷了,還是不舒服?”他聽到祝珩低低的咳嗽聲,臉色蒼白,和舊疾複發時的樣子別無二致。可臨行前施針已經告一段落,醫師說好好養著不會有大問題,怎麽就突然複發了,難道是奔波操勞太累了?燕暮寒暗暗在心裏罵了自己沒照顧好人,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著,攬著祝珩的肩膀,力道輕得像是怕碰碎他。“沒事了,欺辱你之人,我定不會饒過。”攻城聲停止,穆離部被攻破,整肅的馬蹄聲從城外湧入,向著每一條街道而來。穆爾坎有苦說不出,想起燕暮寒讓塔木轉達的命令,臉色難看,但又不敢勸,隻能將希望寄托在祝珩身上,盼望他能夠如實以告。“和其他人沒關係,我隻是……”祝珩愣了下,不知道該怎麽說。是說我想起了一些我們曾經的記憶,還是說我記起了你年幼時就為我斷指?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祝珩想起老和尚他說過的話,心裏已經有了計較,當年的事老和尚都知道,要弄清楚一切,得回明隱寺一趟。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祝珩握著燕暮寒的手,滿腔疼惜都化作了思念與愛意:“沒有人傷我,我隻是想你了,夜裏太冷,想你抱著我休息。”穆爾坎清楚地看到,燕暮寒失去表情,然後滿是怒色的臉以飛快的速度變紅,整個人都無措起來,好似頭一次見到心愛的姑娘,像個愣頭青一樣羞澀。不是他想把祝珩比作女子,實在是咳過血的病秧子弱柳扶風,看上去比姑娘家還要虛弱幾分。“我抱著你,不冷。”燕暮寒打橫抱起他,祝珩身體不舒服,神思倦怠,靠在他的懷裏,啞聲道:“別傷了城中無辜之人。”依照燕暮寒的個性,看到他這副模樣,肯定不會放過穆離部。果不其然,狼崽子沒有應聲。祝珩抬起頭,望見他的眼裏,被其中的憂慮委屈嚇了一跳,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才會讓燕暮寒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不喜歡血的味道,也不想住在屍骸遍地的城池中,咱們將那部主殺了,放過城中的百姓吧。”燕暮寒沉默了許久,點了點頭:“隻要長安好好的,什麽我都聽你的。”肆意妄為地滅掉一座城,屠殺無數無辜之人,原因隻是為了一個敵國的皇子,聽起來很不可思議,荒唐又不現實。但燕暮寒是認真的,當他以為祝珩死了的時候,他往後的人生隻剩下了兩件要做的事情:報仇,殉情。他是沒有神智的狼群養出來的人,自私冷漠,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世間有千千萬萬的人,而他隻在意祝珩。他的長安要他做個良善之人,那他就乖乖聽話,即使他本質上是個遊蕩在世間,受人厭棄的惡鬼。“穆爾坎,勞你去處理一下了。”祝珩客客氣氣地發了話,燕暮寒沒有反駁。穆爾坎求之不得,立馬去找天堯和啟閑光了。沒有理會城中的硝煙戰火,燕暮寒一言不發,抱著祝珩往客棧走,馬還留在那邊,房費也交了,不住白不住。客棧的床很窄,兩個男人躺在上麵很擁擠,燕暮寒怕擠著祝珩,剛往外讓了讓,祝珩立馬就追過來,圈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裏:“別走。”夢裏的小異族留不住,他不想再和燕暮寒分開。披星戴月潛入城中,又和穆爾坎打了一架,燕暮寒身上沾了血汙:“我把衣服換下來,免得熏著你。”他記得祝珩說過不喜歡血的味道,雖然十有八九是勸他收手的借口,但燕暮寒不想去賭,哪怕隻有一點會令祝珩不快的可能。客棧的被子很薄,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肌膚相貼之間,祝珩感覺到從燕暮寒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熱度,將他冰涼的四肢暖熱。如果讓他用某種東西來形容燕暮寒,祝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陽光。延塔雪山上養出的狼崽子性情冷漠,被世人謾罵,說他毫無人性,是個異類,受盡冷眼與欺辱,逐漸長成了而今軍權在握的瘋子。祝珩心疼的同時,又感到慶幸,隻有他知道燕暮寒有多好,也隻有他能擁有這個瘋子藏在心裏的溫暖愛意。“笑什麽?”溫熱的手貼在臉上,祝珩摟住了他的腰:“我笑了嗎?”“笑了。”燕暮寒摸摸他的嘴角,眼裏的驚惶褪去,黑亮的眸子裏滿含深情,“是因為我沒有屠了這座城,長安才這般開心嗎?”他喜歡祝珩笑起來的樣子,在這一瞬間理解了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祝珩搖搖頭,完全沒意識到和燕暮寒在一起,他會不由自主地笑起來:“不是,因為一醒來就見到了你,很開心。”燕暮寒愣住:“是因為……見到我?”小異族離開了。祝珩每日坐在明隱寺裏,望著寺門的方向,再也等不到一個會黏黏糊糊湊到他身邊,用蹩腳的南秦話向他示好,逗他開心的小異族。日子一天天過去,慢慢的期待變成了失落,失落變成了迷茫。祝珩忘記了某個小異族,忘記了他的執念。燕暮寒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想起了些許舊事的祝珩有多想念他,那是跨越過八年的時光,被重新記起來的思念。“見到你,很開心。”祝珩喟歎一聲,貼著他的脖頸,吮出一點鮮紅的印子,突然道,“明年你就要加冠了。”燕暮寒微怔,抱緊了他:“嗯。”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享受著相擁的感覺。祝珩暗暗思索著,燕暮寒沒有親人,他定要幫忙取一個特別特別好的表字,如此才能配得上他絕世僅有的小狼崽。而燕暮寒惦記的則是加冠後能成親,他想嫁人了。很想。相擁在客棧裏睡了一覺,醒來後穆離部的事情已經被處理好了,穆離部部主的反抗沒有成功,西裏塔派來報信的侍從也找到了,兩人都被關押起來等候發落。穆爾坎將部主的侍從都抓起來審了一遍,查清了他娘親死亡的真相。原來老夫人知道了部主想利用她來威脅穆爾坎,拒絕配合,結果被穆離部部主失手殺死,正巧西裏塔派人傳信,部主驚慌不已,這才想偽裝成刺殺,將她的死嫁禍在燕暮寒頭上。沒想到一切都被祝珩攪了局。穆爾坎毫不手軟,將所說的報仇方法都用在了部主身上,又是放血又是鞭打,部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雖然答應過祝珩不殺無辜的人,但參與過此事的人,以及當初阻礙進城的守衛都被燕暮寒殺了,城中血流成河,啟閑光帶著人用水衝了兩個時辰才衝幹淨。看到祝珩和燕暮寒時,部主突然暴起,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破口大罵:“果然是你!你和燕暮寒是一夥的,你們都是一夥的!我知道你是誰,你不是我們北域的人,你是奸細,你不得好死,燕暮寒你背叛了北域……”燕暮寒一臉冷漠,捂住祝珩的耳朵,帶著他離開之前,同時給穆爾坎去了個眼神。穆爾坎手起刀落,怒罵聲隨之停止,祝珩停下腳步,將燕暮寒的手拉下來,依偎進他的懷裏:“我害怕。”燕暮寒的臉上還帶著傷,多了一分征戰沙場的殺伐之氣,他垂眸看過來,向來冷漠無情的眉眼陡然變得溫軟:“怎麽了?”“穆爾坎殺了那個部主。”祝珩撒謊撒得理直氣壯,“我從沒見過殺人,害怕,你得牽著我的手,抱抱我,哄哄我。”燕暮寒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祝珩曾親眼看著他殺死刺客,看著大軍交戰,下命令殺了哈秩全家……怎麽可能沒見過殺人,怎麽可能會害怕。他的長安身上流著無情帝王家的血液,生來就擅長做出決斷生死的命令,此前從未表現出恐懼。似乎是從他們在穆離部再見麵開始,祝珩就變了。燕暮寒思索半晌,隻能為他這樣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