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亂反正,何為亂?何為正?沈問渠心中一動,眼底閃過些許微妙的情緒:“你與我見麵,又與我說這些,就不怕我宣揚出去,治你個欺君之罪嗎?”祝子熹望向不遠處的城牆,如今守衛的將士已經不是他熟悉的祝家軍,換成了北域的人。“那沈閣老進入睢陽城的時候,就不怕無法活著離開嗎?”沾了燕暮寒的光,他現在是北域大將軍的舅舅,要在這城中殺個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祝子熹挺直了腰杆,不得不承認祝珩這新娘娶的很有用。在沈問渠身邊隨行保護的侍從聞言上前,虎視眈眈地盯著祝子熹,仿佛隻要祝子熹對沈問渠不利,他就會出手反擊。祝子熹還沒做出反應,楚戎先不幹了,握住了劍柄。他的眼眶還有些紅,滿腦子都是祝子熹方才說的話,楚氏滿門被抄斬,他父親楚明灝背負罵名多年,睢陽一役的真相若是能大白於天下,他父親能沉冤昭雪,讓他當牛做馬也行。願以此身做石階,供君踏破迷霧,平反冤屈。沈問渠攔住侍從,沉聲喝道:“成何體統,還不退下!”侍從低下頭,默默退到他身後。沈問渠站起身,走到祝子熹身邊,和他一起眺望著睢陽城中的風光:“祝家小兒,你跟我透個底,六皇子現在何處。”撥亂反正,這個正隻可能是嫡皇子,祝珩。從祝子熹的一番話裏,沈問渠已經能確定祝珩還活著了:“睢陽一役之事,殿下可有參與?”祝子熹不願意透露祝珩的所在,那說一下參沒參與總可以吧,來一趟,起碼得知道祝珩做到了哪一步。沈問渠這樣想著,卻沒料到祝子熹還是搪塞:“沈閣老覺得以晚輩之能,做不成這件事嗎?”他油鹽不進,擺明了不配合。沈問渠借著年關省親之由告假,著人兵分兩路,才得以來睢陽城和祝子熹會麵。他沒有時間耗下去,或許也怕祝子熹對他下手,當即就帶著人離開了。祝珩有些不解:“舅舅,為何又不讓我與沈閣老見麵了?”按照祝子熹原本的想法,是要安排他和沈問渠會麵,不然也不會讓他坐在屏風後。“我想岔了。”祝子熹搖搖頭,神色冷淡,“我原以為他插手睢陽一案,是不忍忠臣良將無辜枉死,想為將士們討回公道。和他談過後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穩固南秦朝堂。”或許正義公道很重要,但重不過國勢安危。從沈問渠問他是不是意欲謀反開始,祝子熹就清楚地認識到,他們兩個不是同一路人。非友即敵,那就沒必要讓沈問渠見到祝珩了。“雖然以他的為人不太像會對你下手,但還是防備一點比較好。”經曆了這麽多事,祝子熹對祝珩的安危看得格外重,也不再相信任何人。祝珩微微頷首,心裏動容:“舅舅思慮周全,長安自愧弗如。”他親自倒了杯茶,遞給祝子熹:“沈問渠忠於南秦,會做出這樣的取舍也正常,隻是我不明白他為何要不遠萬裏來見你。”祝子熹抿了口茶,遲疑道:“為了打探關於你的消息?”“有可能,但我覺得不僅僅是這個原因。”祝珩不喝茶水,把玩著空杯子,修長的指尖撫過白瓷上的釉色,字斟句酌,“他太急切了。”臨危不亂的沈閣老不該如此疲於奔命,這讓他聯想到將死之人費盡心機尋求活下去的辦法。祝珩手腕一轉,茶杯被倒扣在桌子上:“來人。”話音剛落,六道暗色身影便悄無聲息地跪在他麵前:“主子。”這是燕暮寒特地留下的暗衛,供他差遣,保護他的安全。祝珩眯了眯眼睛,吩咐道:“兩人跟著沈問渠,兩人快馬加鞭趕往大都,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要放過,我要知道發生的所有事。”四名暗衛應聲離去:“遵命。”祝子熹麵上不顯,悄悄在心裏感慨,這媳婦兒娶的好像還不賴:“你懷疑大都出事了?”“眼下是多事之秋,朝局動蕩,誰也說不準哪一日氣數將盡。”比如北域王廷裏的那位,不就突然咽氣了。祝珩剛得到燕暮寒送來的消息,唏噓不已:“有備無患罷了。”祝子熹點點頭,看向麵前的兩名暗衛:“讓他們離開吧。”這樣說話都不方便。“等下,我還有事要他們去做。”沒有避著祝子熹,祝珩直接從懷裏拿出一遝信,語氣變得柔和,“送到北域王廷,務必交到燕暮寒手上。”祝子熹看愣了,那一遝信能有十封:“你之前飯都顧不上吃,就是忙著寫這東西?分開不過幾日,你和燕暮寒這麽黏糊?”被長輩打趣,祝珩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含糊地應了聲,打發暗衛離開。之前他跟蹤金折穆去淮州城,答應了給燕暮寒寫信,分別一月就是十封信,後來出了岔子,但祝珩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他想給燕暮寒極盡所能的寵愛。這還是他那個冷心冷情的外甥嗎?祝子熹發自內心的覺得,祝珩改變了很多:“我之前還擔心你和燕暮寒在一起會受委屈,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燕暮寒雖然在成親當天丟下了祝珩,但無論是暗衛還是睢陽城守衛軍,無論是快馬加鞭的急報還是對祝珩做任何事的支持態度,燕暮寒所做的一切,都表示出他對祝珩的愛意。祝珩分明也甘之如飴。“寫那麽多信,是想他了?”祝子熹調侃道,“看來我祝家要出個大情種了。”祝珩單手握拳掩著唇,輕輕咳了聲,扯開話題:“如今我都成親了,舅舅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以前為了照顧他,為了守住祝家,祝子熹沒心情也沒精力去考慮成親的事,如今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祝珩不想看到祝子熹孤獨終老。“舅舅可曾有過心儀之人?”一句話把祝子熹問毛了,他放下杯子,板著一張臉故作不悅:“沒大沒小,還開始打探長輩的私事了,和你那小狼崽過好你們的日子就是。”看這模樣,是有過的。祝珩笑得促狹:“我不打探,舅舅可要快點給我娶個舅母回來。”祝子熹低斥一聲,不自在地轉開臉。派出去的三撥暗衛陸續有了回信,出乎祝珩的意料,最先傳來消息的是前往大都的暗衛。已經近十日了,自上次王廷的消息之後,燕暮寒再無音訊。祝珩轉了轉手腕上的珠串,看著玉珠繞著線翻滾,在腕骨上留下一陣陣微涼的感覺。為什麽沒有消息。是太忙了,連給他回個信的時間都沒有?還是北域又出了什麽事?這麽一想,祝珩立馬坐不住了,快速拆開從大都傳回來的密報,同時吩咐道:“去備馬車。”這邊有祝子熹盯著,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他得回一趟北域,去看看燕暮寒發生了什麽事。然而一看到信上說了什麽,祝珩立馬變了臉色:“等等。”剛說不會出岔子,立馬就打臉了。德隆帝立太子了。立的卻不是大皇子,而是尚且年幼的十三皇子。祝珩算了算,十三皇子秦翮玉比他小十四歲,如今不過才八歲。自從德隆帝一意孤行要改立新後開始,朝堂上堅持祖製的官員已經不多了,他們以沈問渠為首,被稱為清黨。詔令是在上元節當天頒布的,此時沈問渠正好離開了大都。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祝珩捏著密報,急匆匆地去找祝子熹,剛出了院子,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怔了一瞬,拔腿就往大門跑。方才還惦記著的人出現在門口,一身戎裝,赤紅色的披風在身後蕩開,燕暮寒翻身下馬,大步跑來:“長安!”祝珩被抱了個滿懷,鼻尖縈繞著風雪與黃沙的味道,明明隻是十幾天不見,卻好像已經分別了很久很久。思念猶如實質,將他們包裹在一起。“長安,我回來了。”燕暮寒低下頭,聲音悶悶的,夾雜著隱秘的歡喜,“信,我都看了。”十封信,催著他跨越千裏,從北域趕回來。祝珩看著他,提起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裏,他捧著燕暮寒的臉,摸了摸奔波路途上留下的滄桑痕跡:“平安回來就好。”四目相對,再多的話都比不上對視間傳遞的深情。進了房間,祝珩逐漸回過神來:“你怎麽回來了?”北域出了那麽大的事,十天半個月哪裏夠處理完。“我想你了。”進了房間,燕暮寒還是不肯放開祝珩,膩膩歪歪地牽著他的手,“自從收到你的信之後,我就一刻都等不了,迫不及待想來找你。”他本來就忍受不了與祝珩分別,那信上的一句“思君念君”,直接讓他忍耐多日的思念之情崩決。思君念君,日日盼君安,夜夜盼君歸。他也想他的長安了,日日夜夜都想,很想很想。祝珩抱住撲進懷裏的人,所有的冷靜都被心上人的熱情衝潰,他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那張總說出教他心尖酸軟之言的唇。他嚐到了小石榴的味道。分別時恰好是成親時,兩人猶如幹柴烈火,一親上就分不開了。多日趕路的疲憊一掃而空,燕暮寒眉眼晶亮,滾燙的情意傾瀉而出:“欠你的洞房花燭夜,我來還了。”他低垂下眉眼,小聲問道:“相公,你願意嚐一嚐成熟後的石榴是什麽味道嗎?”這一聲恍若驚雷,將祝珩炸得理智全無,他掐緊了燕暮寒的腰,眸色越來越暗。成親後的石榴完全成熟了,一舉一動都散發著誘人的氣息。遲遲沒有等到回答,燕暮寒臊著一張臉抬眼看去,正好迎上祝珩俯下來的臉。從額頭到眼角,再到鼻尖,鋪天蓋地的輕吻落下來,飽含著憐惜愛意,最後停在唇上。祝珩叼著他的唇肉吮了吮,啞聲輕笑:“娘子盛情款待,為夫自然願意。”衣料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音,床幃上透出兩個相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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