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猛地聽到薑簷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啊?”見殿內遲遲沒人回答,金福瑞有些奇怪,怕太子殿下跟小衛大人沒聽到,他又說了一遍用膳的事。幾次被他攪擾,薑簷心中不滿,“一刻半刻的,還餓不死孤。”金福瑞一聽這話便知道自己惹薑簷生氣了,他不再多言。薑簷說完再朝衛寂看去,眼裏褪去了方才的怒意,有一股潮濕的黏膩,“你……”衛寂腦袋一熱,慌不擇言地打斷他,“臣餓了。”薑簷張了張嘴,明顯想說什麽,最後隻是悶悶道:“那用飯罷。”-先前衛寂喝了一大盅補湯,現下還不餓,但話已說出口,即便不餓他也強撐著比平時多吃了一些。用完飯,衛寂不敢在東宮多待,拿衛宗建當擋箭牌才得以脫身。這些年他哄薑簷居多,這麽騙薑簷還是頭一回。從東宮出來,衛寂心虛的後背覆了一層熱汗,他坐在馬車裏緩了好半天,心口才跳得不那麽快。想起薑簷說的分化一事,衛寂心中百般滋味,他沒直接回侯府,而是去了一家僻遠,極少去的書局。衛寂讓馬夫停在街頭,自己步行了好一會兒才走到書局。在門口張望了一番,確定沒熟人,衛寂飛快進了書局。這家書局已經好些年頭,牌匾被風霜侵蝕得看不出原來燙金的字樣,裏麵隻有一個耄耋老人以及小夥計守著。衛寂進入時,夥計正拿著雞毛毯子,懶洋洋掃著書架上的灰塵。見有人進來,他連眼皮都沒抬,以手遮口地打了一個哈欠。這家書局雖雜亂無序,但裏麵收錄著很多外麵難尋的拓本,衛寂曾在這裏給薑簷找到了一本薑簷兒時念念不忘的武俠話本。為了給薑簷找這個話本,衛寂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所有書局。衛寂看了一眼店夥計,見對方壓根沒將他當回事,衛寂鬆了一口氣,趕忙去找跟陽乾陰坤有關的書本。他特意跑到這麽偏的地方來,就是不想外人看到,畢竟他已十七八歲,早過了分化的年紀。若分化了還好說,若是沒分化,讓人看到他買這些書,傳出去會被人笑話他癡心妄想。衛寂不知書放在哪裏,他也沒問店夥計,一個架子一個架子地找。這家書局並不大,屋內隻陳列著五六個老梨木書架,衛寂一目十行,挨個看了過去。在三個書架,衛寂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他匆匆斂走三本薄薄的書冊,正要走時,目光掃到最後一個書架上一本泛黃的厚厚史籍,名叫《資治典》。衛寂愛讀這些枯燥的史書,他入仕為官最大的念想便是想著有朝一日,聖上能下令重新編撰典籍。他自己就收錄了很多典籍,其中有兩冊萬金難求的孤本,這是薑簷在他生辰時送他的。《資質典》是編年體史書,由前前前王朝大學士曆經二十餘年編寫的。衛寂有一整套,但這本跟他家中的那套封皮不一樣,不知內容是否也不同。《資質典》是幾百年前的史學奇書,後曆經多次更正,原本早已遺失,衛寂家中那本就是更正過的。這種書於普通人來說就是廢紙,落再厚的灰都不足以奇。在衛寂眼中卻是寶,哪怕跟家中那本隻有零星不同,他也會欣喜。衛寂走過去,將那本厚書抱了下來,從騰出的空隙處,他看到一片白衣。書架那邊似乎倚著一個人,衛寂隻看到勝雪的衣料,以及垂在肩頭的一縷墨色長發。聽到動靜,書架後麵的人側眸看了過來。衛寂先是看到一截光滑如玉的下頜、緋色的唇,接著那人垂下頭,清雅端正的眉目,高而挺的鼻梁顯露出來。竟是許懷秉。看到他的第一個想法是掉頭走,但還未等衛寂實施這一詭異的行舉,許懷秉視線在他手中的書一掃,接著說了一番令衛寂頭皮發麻的問話“你是快要分化麽?”衛寂驚得說不出話,瞳仁顫顫。見衛寂一臉駭然,許懷秉合上手中的書,徐緩道:“這裏不宜說話,對麵有茶寮。”-這裏地處偏僻,便是茶寮也不是什麽喝茶的好地方,京城但凡叫得上名號的茶坊,都有點茶的茶娘。此處不僅沒有茶娘,還沒有雅間,茶桌之間隻用竹簾隔著。對一貫風雅的許懷秉來說,這裏最好的茶都是難入口的粗茶,他卻一派從容自在。反觀坐在對麵的衛寂拘謹不安,他不知對方怎麽知道他要分化,難道就憑他手裏那幾本有關陽乾陰坤的書?許淮秉飲了一口茶,放下杯盞後,回答了衛寂心中的疑問,“我五年前大概就知道。”五年前,也就是在涼州,當時衛寂正好十三歲,是正常分化的年紀。一陣寒風吹來,衛寂垂擺的衣袍蕩起褶皺,腰間的玉佩泠泠作響。他咽了咽喉,聲音發緊,“你……”衛寂一時不知該先問,許懷秉怎麽會五年就知道,還是問許懷秉他真的會再分化麽?許懷秉說,“聞到過你身上的氣味,但那時我剛分化沒多久,再之你的氣味並不明顯,我並未往那方麵想。”直到今日早上聽到薑簷問衛寂那些話,又見他在這裏買這些書,許懷秉才想起過往。薑簷一人這麽說就罷了,如今許懷秉也這樣說,看來他是真的會分化。衛寂有些茫然,還有些不解,像是問徐懷中,又像是喃喃自語,“那我怎麽現在才有分化的前兆?”旁人都是十三四歲,怎麽偏偏他不同,竟拖了五載才要分化。會不會如今也是虛晃一槍,畢竟五年前許懷秉也在他身上聞到過特殊的氣味,過了這麽久他還是他。許懷秉握著碧色的茶杯,看著衛寂靜默片刻,然後說,“我想你當初沒有分化,是跟那日在山洞被蛇咬有關。”衛寂一瞬便明白他說的山洞、被蛇咬是指什麽。當時許懷秉在畫那幅《河山圖》,他想調出黛中帶藍的顏色,這樣畫群山時才能有層次感。調了好幾色料都不滿意,還是衛寂將家傳的調色手藝告訴了許懷秉。衛寂外祖是做皮影的,皮影也有上色工藝,還是密而不外傳。為了這個顏色,他倆琢磨了許多個夜晚,還去山上找一種名叫玄晶的礦石。他外公留下的手劄說,這種晶石可以提亮。為了找到晶石,許懷秉翻閱了很多古籍,最終找出晶石的出處,衛寂便與他一同去挖礦石。一次山體滑坡,將他倆困在山洞。衛寂之所以被蛇咬,便是因為在洞中不慎踩了它一下,那蛇一吃痛,弓起身咬在了衛寂的身上。許懷秉見識廣博,認出蛇的品種。是毒蛇,但毒性不大。衛寂除了頭暈耳鳴外,倒也沒有其他症狀,許懷秉為他簡單處理了傷口。他倆被救出來後,衛寂看了多個大夫都說沒事,他才放心地該吃吃該喝喝。衛寂活得一向謹慎,若不是為了幫許懷秉完成那幅畫,他打死都不會去這種沒有開墾過的荒山。正因為他謹慎小心,除了十三歲這一年被蛇咬,外加衛宗建強行將他放到馬背上,險些摔死之外,衛寂活到現在沒遭過其他罪。他那次摔下馬,正是在涼州。衛宗建覺得他這個年紀還不會騎馬太不像話,於是才想用這種法子逼衛寂。結果騎馬沒學會,人差點沒了。自打那之後,衛寂便開始恐懼馬。想起往日種種,衛寂覺得他未必是因為被蛇咬而推遲分化,也很有可能是因為摔下馬,摔傷了什麽地方。他正想得出神時,卻聽許懷秉道:“你是因我被咬,此事該我負責。”第21章 月色朦朧,床頭的箱櫃上掌了一盞燈。衛寂趴在床榻,薄黃的燈燭映在他清秀的麵上,似是上了一層朦朧的釉彩。軟枕上攤著一冊書,是有關分化一事,衛寂翻看了幾頁,讀著讀著便忍不住思緒亂飛。從薑簷與許懷秉言辭間透露出的意思,他若真分化了,怕是會從常人變成陰坤。朝堂上並非沒有陰坤,去年的探花郎就是陰坤。聽說他的夫君是一個鄉野粗漢,大字不識幾個,隻花了一吊錢跟兩扇豬肉,便從探花郎哥嫂手中買回來做媳婦。那時探花郎也才十四五,這個鄉野粗漢種地殺豬的供養他,苦讀了七八載一舉中第。倆人倒是不離不棄,日子過得很好。衛寂曾見過探花郎的夫君一麵,跟傳說中五大三粗,肌肉虯結的黑臉漢子不一樣,他長得很周正。說話糙是真,嗓子很大。如今這個殺豬漢在京城開了一家肉鋪,薑簷很喜歡吃他家的豬肉渣,衛寂時不時就會去買一點。正逢太後大喪,肉鋪暫時關了張,路過時也聞不到那股勾人的油香味兒。燈燭忽然晃了晃,過長的燈芯分了岔。衛寂起身,拿出一把銀剪,將燈芯剪去一部分,燈苗晃悠悠地變亮。他失神地望了一會兒燈燭,重新拿起軟枕上的書,但裏麵的字卻看不進去。雖分化成陰坤也可以考科舉,但衛寂從未想過嫁人。“你是因我被咬,此事該我負責。”下午許懷秉在茶寮的話,衛寂一字未忘。許懷秉說要負責,還說日後會幫衛寂入仕,然後想辦法將衛寂調到他想進的府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成為暴嬌太子的伴讀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策馬聽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策馬聽風並收藏成為暴嬌太子的伴讀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