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還沒有教我那個。我也沒有親夠他。可我又有什麽理由不讓他回去呢?我沒有任何留住他的理由。他此去是為了大業,為了複仇,我是應該無條件支持他的。咚咚的心跳聲快要把我淹沒了,我緊緊攥著季明塵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豎著耳朵,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答,卻隻有一陣沉默。禦風的聲音又響起了,急切地勸道:“主子,您到底還有什麽顧慮?等您身上的毒解了,武功完全恢複,再加上我,這世上什麽地方去不得?有誰能攔得住您?”“隻要回到北鄞境內,屬下集結暗衛營,您請虎符暗統三軍,舉清君側大旗,將那李妃就地格殺!就算事不成,屬下也可入宮暗殺她,屆時,不怕那老皇帝不妥協。大仇可報,大業可成!”他說得太對了。至少在我這個傻子聽起來,季明塵去這一趟是勢在必行,百利而無一害。於是,我的心先是重重地沉下去,用力地摔在地上,而後又被一雙無情的鐵手攫住,狠狠地肆意揉捏,痛得我全身發抖。我呆呆地坐著,眼淚嘩啦啦地流。我進入了一片無止境的黑暗,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隱約中感覺到有人把我抱在懷裏,為我擦眼淚。可我看不見,便什麽也不知道。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視線漸漸恢複。桌上的紅燭早已燃盡,隻剩一根燭芯在燈油中頑強地發著光。雪仍在不停落著。耳邊傳來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不哭了。”我遲緩地眨了眨眼睛,屋裏已經沒有了禦風的身影。我撐著床站起身,剛想往外走,卻被一隻手拉住。季明塵說:“做什麽去?”我不敢與他對視,移開目光,聲音很低地說:“我去……去幫你收拾行囊……你什麽時候……走。”我耗盡了全身力氣,才把最後那個字說出口。話出口的一瞬間,我的心髒空了一大塊。我虛軟地扶住了床柱,仍是不敢看他。下一瞬,我被他摟著腰抱到了腿上,他的氣息撲麵而來,溫熱的呼吸淺淺地灑在我的臉上。我攥緊了衣袖。“阿翊,看著我。”他在我後脖頸輕輕一扶,我就被迫與他對視了。在他黑亮的瞳仁中,我看到了一個虛弱又可憐的,慘兮兮的自己。他說:“我什麽時候說要走?”我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他又說:“你心裏不舒服,為什麽不講給我聽?憋得不難受麽?”我怔愣地盯著他。他歎了口氣:“跟我說句話,好不好?”我終於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不打算回北邊嗎?可是禦風明明已經說得那麽清楚,他此去必將成大事。他耐心地開口說話,語氣沉穩,娓娓道來:“北邊局勢還不明朗,他還有一年可活,隻要他還在世一天,局勢就可能千變萬化。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回去。”“而且……”他話音一轉,看著我認真說道,“就算以後要回去,我也會先安置好你,所以,不要擔心好不好?”我說:“我跟你一起走。”他笑了:“好。”緊繃了一夜的弦鬆懈下來,我整個人耷拉了下去,疲累地靠在他的肩頭,打了個嗬欠:“困……”他幫我脫去衣服,換上寢衣。睡過去前,我感覺到溫柔的吻落在額頭上。太醫每隔一日來施一回針,調製一次藥浴。季明塵依舊不讓我守著他施針,我猜他是不想讓我看到他忍痛的樣子。我每回在外麵急得抓耳撓腮,等一結束,就衝進去看他。看到他滿頭冷汗、麵色慘白,心痛不已。可偏偏他又很開心,我便隻能強忍心酸,陪他一起開心。自那次我流鼻血後,他也不讓我看他泡藥浴了。等他泡完披上衣服,來我身邊坐下,那股濕潤的藥香不依不撓地往我鼻子裏鑽,我心裏癢癢。很香很甜,讓我想咬一口。“不想吃飯,想吃你。”我放下筷子,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滿屋子的人都頓住了。季明塵夾菜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把那片肉放入了我的碗中,說:“吃飯。”我說:“不如你好吃,不如你香,也不如你甜。”我重複道:“想吃你。”想啃一啃,舔一舔,最好能一直親親。每日的親吻讓我饜足,但我漸漸不滿足於此。我還想親他修長勻稱的大腿,健美的手臂,有力的胸膛。季明塵又給我夾了塊肉,神色無奈地說道:“吃飯!”夏風結結巴巴:“王爺,這種事情……不好在飯桌上說的!”冬子也紅著臉說:“這種事情不能當著旁人的麵說。”我不解,什麽叫“這種事情”?這麽光風霽月的事情,怎的被他倆說的像見不得人一般。我看向季明塵,正想開口問,卻被一塊綠豆糕堵住了嘴。香甜軟糯的糕點下肚,我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季明塵又喂了我第二塊,第三塊。每次想開口都被綠豆糕堵回嘴裏。等我吃飽後摸著肚子發呆,已經忘了剛才想問什麽了。午膳後,小廝退出房間,貼心地掩上了門。一道身影從房梁上倒掛下來,他濃黑的眉擰在一起,憤憤說道:“什麽想吃……你簡直……虎狼之詞!”我一驚,一骨碌起身,躲到季明塵身後抱住他的腰,警惕地看著房梁上的人。禦風在房頂輕輕一踢,整個人便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一點聲息也沒發出。自那晚後,禦風便一直隱在暗處跟著我們。雖然他已經神出鬼沒許多次,但每一次我都會被他嚇到。季明塵拍了拍我的手,說:“禦風,你也不小了,穩重一點。”禦風語氣委屈:“主子,這都快半個月了,我可什麽也沒做。誰知道他這麽不經嚇。”我訕訕地從季明塵身後出來。要說我有多怕禦風,那倒是沒有。躲起來完全是肢體的自然反應。我說:“我沒有說虎狼之詞。”禦風漲紅了臉:“……你這人!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你說得這麽直白露骨,還說不是虎狼之詞?!”我摸了摸腦袋,他一口氣說這麽些文化人才會說的詞語,我有些懵了。季明塵突然開口:“禦風,你去北坡看一圈。”禦風疑惑道:“主子,看什麽?”季明塵說:“讓你去便去。”禦風便倏地不見影了。我看向季明塵,剛想開口問,禦風為何說我的話是虎狼之詞,卻聽他搶先開口:“吃葡萄嗎?”想到他那修長優美的手指翻飛,靈活剝著葡萄皮的樣子,我舔了舔唇,不假思索道:“吃。”他伸手去拿葡萄。我說:“他為什麽……”一顆葡萄塞到了我嘴裏,好甜!我睜大眼睛,盯著他剝皮的手。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再一次忘了沒問出口的話是什麽。一個月後,季明塵身上的毒清了。毒未解時,他每日懨懨,整個人沉鬱頹喪。而來到靈山後,隨著體內的毒素點點減少,他的笑容也多了起來。當毒完全從體內清除,他身上的束縛也完全解開了。一個光彩灼目的仙人回歸了。那般明亮耀眼,天地皆為他失色。每日清晨,太陽剛照入木窗,他便用吻把我喚醒,魂魄歸位,我的一整天便在香甜中開啟。然後他會去外麵練劍。禦風給他帶來了他曾經的寶劍,那劍重逾七十斤,削鐵如泥,極為厚重,他卻能毫不費力地提起。他還抱著我上房頂,一起躺著看星星,聽雪落下的聲音。這日季明塵練劍久久未歸,我擔心他舊疾發作,正要去找他,一道身影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桌邊。我已經不會被嚇得躲起來了,但還是心中一跳。禦風絲毫不客氣地在桌邊坐下,倒了茶水喝。我說:“你怎麽不跟著他。”季明塵跟我說過,禦風是暗衛,也就是暗中保護主子的人,武藝高強。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會暗中跟在主子身邊。禦風說:“主子讓我保護你。”我說:“你去看看他,他還沒回來。”禦風說:“我剛才看了,主子還在山頂練劍。”我好奇道:“你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能砍倒山頂那顆千年老樹嗎?能一拳把牆砸爛嗎?”禦風臉色一黑:“……我又不是賣藝先生!”我在他對麵坐下,把桌上的綠豆糕推過去:“你吃不吃。”他先是切了一聲,不以為意地拿起一塊,然後瞪圓了眼睛:“還真挺不錯!”我說:“那當然。”這款綠豆糕是宮裏的五十個禦廚一起研製的,比普通的綠豆糕多加了栗子和幹桂花磨成的粉,甜而不膩,香味撲鼻,非常好吃。他一口氣吃了一盤,突然警惕地盯著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做什麽。”我一驚,他怎麽這麽聰明。我還沒有開口,他就看穿了我內心的小九九。他不懷好意地一笑:“小王爺,你想打聽主子的事?”我張了張嘴,呆愣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