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塵麵不改色地接過,一飲而盡,說:“有勞太子殿下。”兩聲太子殿下,殿內的氣氛似乎又緊張了起來。我卻隻顧得上瞪著楚竣,一滴就能醉一天,他居然直接讓季明塵喝了一杯!他自己怎麽不喝?龜兒子的。他是不是想把我的仙人灌醉。楚竣察覺到了我的目光,苦笑著搖頭:“唉,還沒成親,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小三兒,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當然也要喝,哪有主人不喝,光讓客人喝的道理。”他果真又斟了一杯,也一飲而盡。各自一杯酒盡,場間的氣氛活絡了,楚竣開始說話了。“昨天那群刺客來得太突然,逃得又太快,刑部現在還沒有頭緒。”楚竣提壺滿上兩個杯子,說,“那群刺客身手真是了得,竟然重傷了場間所有禁衛。多虧了你出手相助,不然還真不知如何收場。”季明塵微微一笑說道:“舉手之勞。”“唔……”楚竣端起酒杯,又向季明塵麵前的酒杯示意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那刺客出現的時機太巧,走的也太巧,倒像是……特意為誰解圍似的。”兩人的酒杯又空了,楚竣再次提壺滿上,狀若漫不經心地說道:“唯一死的那名禁衛,據說得罪過三弟。你說巧不巧?”他這是明晃晃的試探,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季明塵的臉上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他說:“隻能說這天下事,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楚竣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出聲:“好一個無巧不成書!來,幹了!”兩個酒杯再次空了。他們兩人喝酒說話,完全把我晾在一邊。我強壓下焦急,暗中觀察著,好在季明塵現在麵色如常,沒有醉的跡象。三杯酒下肚。楚竣夾了一筷子菜,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說道:“北鄞現在情況很不妙,那位李妃牝雞司晨,操控皇帝,更是間接控製了神武軍。你可知曉?”我的心又提起來了,放下了筷子,簡直什麽也吃不下。一隻手輕輕在我腿上捏了捏,季明塵麵色未變,平靜地說道:“在南楚樂不思蜀,許久沒聽到過北邊的消息了。”“好一個樂不思蜀。”楚竣微微眯起了眼,“太子殿下馳騁沙場數載,浴血奮戰,用命帶出來的神武軍,舍得這樣拱手讓人?”季明塵歎了口氣:“人生在世,確實有許多不得已的放棄。”他邊說著,修長的手指翻飛去殼,一粒粒飽滿肥厚的蝦仁便放入了我的碗中。他擦幹淨手,又給我夾了幾筷子我夠不著的菜,在我碗裏堆成小山丘。楚竣靜靜地看著我和他,說:“你很寵他。”季明塵說:“分內之事。”他們在談論我,可誰也沒有和我說話。我像是回到了那晚,母後陪我跪在父皇的寢宮。他們談論、決定著我的將來,可我卻插不上嘴。這種感覺很奇特,像是大人在說話,小孩子在一邊玩。可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吃著季明塵給我剝的大蝦仁,豎耳聽著他們的對話。可他們總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我聽得十分艱難。桌上的酒杯滿了又空,空了又滿。這次季明塵放下酒杯時,眉心輕微皺了一下,又很快鬆開。還沒等我開口問,他桌下的手覆在我的膝蓋上,輕輕捏了捏,似在安慰。我便隻能把話又咽了回去,默不作聲地給他夾了些菜。酒過三巡,桌上的氣氛鬆快了些,他們的對話也隨意了起來。楚竣說:“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季明塵問:“殿下何出此言?”“你是北鄞皇帝的獨子去年剛出生的小皇子不算,太小了,沒有競爭力。”楚竣說,“不會有兄弟和你搶。我就不一樣了。”他把玩著酒杯,斂了笑意,似乎是看了我一眼,緩慢說道:“我卻有不少的兄弟。我這位置坐得可不怎麽安穩。”我下意識輕顫了一下,低下頭,知道今天的重頭戲到了。第35章 灌酒楚竣此話一出, 空氣凝滯了幾分。他依舊沒有看我,隻是盯著季明塵,等待著回答。季明塵緩緩地放下酒杯, 說:“坐在這個位置, 有些東西,確實是需要盡力去爭的,殿下說得不錯。”“我不清楚您其他兄弟的秉性和想法,單就我了解的而言, 三殿下是絕對沒有那份心思的。您應該也很清楚。”他笑了一下,鄭重又緩慢地說:“他隻是個傻子,不是麽。”楚竣也笑了起來, 眼裏卻沒有笑意:“他有些時候可不傻。”“猛虎追逐,悠閑的羊羔也會撒足狂奔, 豺狼饑餓, 純良的兔子也能學會狡兔三窟。”季明塵說, “他傻不傻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願意聰明。聰明人都是很累的。您知道的, 他向來都很懶。”楚竣目光淩厲, 鋒芒畢露,季明塵不動如山, 沉穩平靜地和他對視。兩個男人氣場交鋒, 殿中寂靜得什麽聲音也沒有了。除了絲竹聲仍在繼續。樂師麵色漠然, 沉浸地奏著樂。我緊張地攥緊了衣袍下擺。良久, 楚竣輕笑出聲:“他確實懶。我這個親大哥約他吃一頓飯, 都賴在家裏, 拖了這麽些天。”他喚人拿來了一個空碗。我緊緊地盯著他, 心裏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楚竣提起酒壺,斟了整整一碗,太滿了,酒液甚至從碗沿漫了出來。他把斟滿酒的碗推到季明塵麵前。“酒滿敬人,茶滿欺人。”楚竣緩緩地開口了,“三弟不懂規矩,我這個做大哥的雖說談不上生氣,但總得教教他。按理他應該向我敬酒賠罪,但他喝不了酒,你便代他喝了吧。”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楚竣。他是瘋了嗎!這麽大的碗,就算是白水也喝不下去,更何況是烈酒!他怎麽能這樣!我斷然道:“不行!”可是誰也沒有理我。隔著一碗酒,他們仍沉默地對視著,雙方的眼裏都是審視和試探。我的心不斷下沉,著急地去抓季明塵的手,卻被他輕輕按下。他單手端起了碗,那隻平日裏握慣了劍的手很平穩,一滴酒也沒有灑出來。楚竣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季明塵喝下了一整碗烈酒。他放下碗,說:“好酒。”楚竣臉上的笑意便更明顯了,那是勝者的笑。我急得快哭出來,可桌子下麵,季明塵的手仍牢牢地按著我,我動不了分毫。他的手很涼,臉色開始泛白。楚竣開始展現勝者的寬容,他吩咐太監:“扶我的三弟媳出去醒醒酒,我和三弟還有些話要說。”我簡直壓抑不住怒火,誰和你有話說!可是我看了一眼季明塵,隻能硬生生地把怒火憋了回去。他喝酒是為了我,來這一趟也是為了我,我怎能因耍情緒,就讓他的付出打水漂。我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季明塵起身,婉拒了太監的攙扶,自己往殿外走去。還好,他的步履算是沉穩。楚竣說:“你是真的很關心他。”我沒好氣地說:“你要是喝一大碗酒,我也關心你。”聽到我這樣冒犯的語氣,楚竣卻並沒有生氣,反而溫和地笑了起來。在他麵前,我越表現得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傻子,他越高興。相反,我若是表現出一副聰明人的樣子,他反倒該警惕了。楚竣說:“小三兒,下個月你就成親了。”他語氣裏有一絲惆悵,似乎是不舍得我成親。他這絲突如其來的惆悵把我弄懵了,我疑惑地看著他,忘了想說什麽。他說著,伸手在我頭上揉了揉:“去吧。”這樣的動作和語氣,他又變回了過去那個溫柔寵溺的大哥。也許他隻是喝醉了吧。我顧不上多想,很快就把這樁事扔在了腦後,向殿外跑去。一抹紅靜靜地立在湖畔。勁風吹來,衣袍下擺隨風飄舞,似乎下一刻就要墜落湖中。心中最深的恐懼驟然浮現,我的心髒被狠狠攫住,一下子全身冷汗,我尖著嗓子顫聲叫道:“季明塵!”他轉過身,動作似乎有些遲鈍,訝然地看向我:“這麽快?”我迅速跑到他身邊,緊緊地抱住他:“你站在這裏做什麽!”他似乎被我哽咽的顫聲弄懵了,撫了撫我的肩背:“怎麽了。”我在他衣服上蹭去眼角的濕潤,拉著他仔細觀察,摸他的臉和手,擔憂道:“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醉了沒有?酒哪能這樣喝的!”他說:“我酒量不錯。”我狐疑地看向他的眼眸,確實很清明。可我依然不能放心,哪有人是這樣喝酒的,拉著他便要回府休息。他被我拉著走了幾步,突然不動了,看向遠方的山。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山上滿是楓樹,春天臨近,楓葉翠綠。他說:“你之前說,要帶我去看楓葉。”我老成地歎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還說沒醉。”他堅持:“確實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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