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見到本官,不問旨意,不跪不拜。”“一桌山珍價值萬金,舞女姬妾環繞。”“不問正事,隻顧安排吃喝玩樂。”“不敬陛下,不敬本官。”我又重重一敲驚堂木:“關大人,你可知罪?”關文林顫聲道:“下官……知罪。”我瞥了一眼桌上的香,說:“好了,去吧,你還有半炷香時間。”他這回屁都不敢放一個,爬起來就往外跑。我說:“半炷香後沒來的人,斬。本官手裏有吏部給的名單,別想著糊弄。”關文林的背影一抖,險些摔下馬車。馬車飛速離去,濺起灰煙似的黃土。腦袋上架著一把劍,烏龜也能跑過兔子,再磨蹭的官員也老老實實地趕了過來。香燃盡之前,原先空蕩蕩的衙門站滿了官員。秋觀異拿著名冊,一個一個地點名。“富飛。”“下官到。”“耿唐。”“下官到。”……“宋宏愷。”“宋宏愷?”衙內安靜無聲。我放下茶盞,環顧四周。叫了第三遍,依然沒有人應。關文林流著汗說:“王爺,此人正在路上。請王爺寬……”衙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哎我說老張,跑這麽快做什麽,那閑王據說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傻子,還真敢砍大夥的頭不成……”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前麵那人跪下砰砰磕著頭:“下官來遲,請欽差大人恕罪!”後麵那人的話音戛然而止,猶豫了一下,不情不願地跪下。我饒有興致地看著後麵那人:“你就是宋宏愷?”他昂起頭:“正是下官,王爺有何指教?”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灰,說:“你來晚了。”宋宏愷說:“下官家裏有事耽擱了。”他一笑,說:“來晚又如何?眾人皆知,這平疫署不過是虛設,從不辦公。”我看向關文林。關文林硬著頭皮出來,說:“請王爺恕罪,下官一定好好管教這豎子。”宋宏愷高昂著頭:“頭兒,您何必如此卑躬屈膝!難不成他還真敢砍我的頭不成!”堂下站著的官員有的連官服扣子都沒扣好,頭發也沒束,眼角還掛著大眼屎。此時聽到宋宏愷的話,一齊騷動起來,冷漠而挑釁地看向了我。有人開口了:“這平疫署地處偏僻,卻隻給半炷香時間集合,這是把人當牛當馬!”“往年太子殿下來容陽府,都不曾如此興師動眾,閑王殿下真是好大的官威!”“就是,難不成真敢砍頭?”……宋宏愷更是挑釁地調笑道:“下官不過晚了一炷香時間,王爺大人有大量,不會放在心上吧?”官員中傳出笑聲。眼看著騷動越來越大,身為府尹的關文林卻始終不開口。我衝關文林微微一笑:“關大人不方便,本王便隻好替關大人好好管教一番了。”我冷聲道:“斬。”宋宏愷還在笑著:“哎喲,王爺不會來真……”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凝固了,那顆腦袋滾到地上時,還帶著滑稽的笑。護衛麵無表情地收回手中的刀。衙門內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尖叫,有人彎腰嘔吐,空氣中彌漫著尿騷味。關文林滿臉驚恐,臉色煞白,但眼中卻極不引人注意地閃過一絲怨毒。等屋內安靜下來,那些或挑釁或敵視或冷漠的目光,已經全部變作了驚懼,紛紛垂下頭不敢再直視我。我說:“本王隻說一次,聽清楚了。”我看向秋觀異,他替我說道:“從今天開始,平疫署正常辦公。王爺要近五年來,平疫款支出的賬冊流水。以及往年所購藥材、流民安置、平疫政令等所有的文書,期限三天。”底下又有些騷動,但礙於地上那顆仍大睜著眼的腦袋,沒人敢公開質疑。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議論聲驟然平息。“有空議論,諸位不如抓緊時間。”直到坐上馬車,我緊繃的脊背才放鬆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我問:“我表現得還好吧?”季明塵揉搓著我僵硬的脊背,含笑說道:“嗯,一點也不露怯,很有氣勢。”我長歎了一口氣:“不知三號,四號和五號那邊怎麽樣了。”我在這邊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一方麵是為了教訓這幫不懂禮法的官員。但更重要的,自然是攪混水,拖住官員們的注意,讓提前潛入的夏風和冬子有更多的時間去暗中尋跡。我望著布滿陰雲的天,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心中總有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新加入的“五號”禦風帶來了壞消息。“我在城中搜了一天,沒有發現流民的痕跡。”路上遇到的那幫老百姓說,今年時疫前所未有的嚴重,感染者和喪命者不知凡幾。那麽城中必有處理屍體的地方,也必會有關押感染者的地方。數量眾多,那這兩個地方定然不會太遠。因為運力不夠。可關文林到底把他們關在什麽地方?若路上那位精壯漢子所說屬實,多拖一天,感染者的希望就少一分,距離死亡就更近一分。老太醫已經被我派去研究瘴霧,對症製作藥劑,今天傳信回來說進度不錯。可若是找不到流民,藥劑做出來也是白搭。“三號”和“四號”也相繼帶回了壞消息。夏風說:“小的扮作找工的外鄉人,在一家麵館幫工,三天什麽也沒有問出來。這幾天也溜去外麵轉悠,什麽也沒有發現。”冬子說:“小的也在一家甜品鋪子幫工,旁敲側擊地問過,老板什麽也不肯說。鋪子裏有小孩子玩的竹蜻蜓和雞毛毽子,但從沒見老板的孩子來過。今天小的開口一問,老板馬上流眼淚了,卻隻是一個勁地讓我別問,提前給我結了工錢讓我離開。”我說:“你繼續去盯著那個老板,找機會磨磨他,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麽。”三天後,平疫署的官員把文書整理好送到使館。文書按年劃分,每年的款項支出條陳清晰,藥材和其他物品的購買精確到幾錢幾厘,賬冊無一厘的錯漏。流民的安置和撫恤,也都有簽字畫押的文書證明。可這些詳細的文書,都是去年甚至更早時候的記錄。至於今年,官員們咬定沒有時疫。今年的記錄裏,城中熏艾葉花費八十萬兩,修繕平疫署花費五十萬兩,朝廷撥下的平疫款便隻剩七十萬兩。我聽秋觀異給我念的那些簡略的數字,恨不能把關文林拖來痛扁一頓。絕望之時,秋觀異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那夜的七位女子中,有一位年紀尚小,被鄙人問出了話。”他神秘一笑說:“那女子說,關文林每月四次,會獨自去一個地方,不讓下人跟著。算起來,今晚便是他去那地方的時候。”我說:“為什麽現在才說?”他無辜道:“今晚才是他去那地方的時候。說早了,白惹得您掛心,鄙人這是為您著想。”這個消息如久旱逢甘霖,讓進度停滯不前的我們欣喜不已。第二天晚上,我和季明塵換上黑衣,在關文林府外守株待兔。季明塵用輕功帶著我,悄無聲息地綴著那輛馬車。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郊外的一座破落院子外。關文林鬼鬼祟祟地四下觀望,肥胖的身體以猴子般的迅捷,進入了院中的某個房間。很快,裏麵傳來某種不可言喻的聲音,女子的嬌喘,男子的粗氣。房頂,我和季明塵對視片刻,他默默地把瓦片放了回去。一股失敗感油然而生,我頹然地躺在屋頂上,喃喃地說:“也許他說的是真的,容陽府並沒有時疫。”“要不算了吧。”我說。“村民說的,也不過是一麵之詞,關文林說的,也是一麵之詞。”我喃喃地念叨,“可現在所有證據都站在關文林那邊,總要用事實說話的。”“而且就算有時疫,那也是多年痼疾,哪能是我一個傻子一來就能解決的。是不是?”“我不如就安心地吃喝玩樂好了,過個十來天回京,讓陛下再派有能力的人來。”“總不能對我奢求太多。”季明塵和我並排躺下,拉過我的手十指相扣,摩挲著我的指尖。手中的溫熱給了我些許的力量,我怔怔地望著漆黑的天幕,星子一眨一眨地閃爍著,變成了那個精壯漢子激動和期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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