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遠頓時噤了聲,蹬蹬蹬地跑開了。我轉頭看他,他對我做了一個哭哭的表情。我看向季明塵:“你太凶了。”“哪裏凶了?”季明塵把我抱起來,我便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吊椅四周花海繁茂,我伸手摘下一朵玫瑰送給他。他還在看著我。這樣的眼神,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抱住他的肩膀,蹭他的脖子,小聲地說:“不凶。你最溫柔了。”我笨拙地湊上去親他的唇,又說了一遍:“你最最溫柔了。”連續高強度的忙碌,到了十二月初,季明塵病倒了。太醫說他是勞累過度,神思不繼。我簡直心疼死了。自從那年毒解了之後,他幾乎沒有生過病。現在卻生生地累病了。皇帝真是艱苦的活兒。苦澀的藥汁送來,我端著喂他喝下。不過去了一趟外殿,再回來就發現他披著衣服靠在床頭,又在翻閱奏本。我重重地叫了一聲:“季明塵。”他咳嗽了兩聲,聲音沙啞又輕軟地說:“隻剩幾本,看完就休息。”我盯著他不語。季明塵抬頭看我,臉上閃過慌亂,把奏本放下:“不看了,你別哭。”我咬著嘴唇看他。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我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麽辦。“阿翊,過來。”他喚我。我走到床邊坐下,扶他躺下,忍著眼淚說:“什麽事情能比你的身體更重要啊?你答應過我的,要好好保重。不可以說話不算話。”“我錯了。”季明塵握住我的手,聲音虛弱,“你湊過來一點。”我貼近他,他伸手幫我擦眼淚。他的手有些發顫,有些燙,擦得很慢。我的眼淚頓時更洶湧了,自己胡亂地擦幹淨眼淚,把他的手臂塞回被窩中。我凶巴巴地說:“快休息,不許說話。”“別哭。”季明塵最後說了一句,聽話地閉上了眼,很快陷入了昏睡。我趴在床邊守著他。季明塵接連昏睡了好幾天,竟然還有朝臣來寢宮找他。我對他發不起脾氣,對別人就不一樣了。聽到太監來通傳,我心裏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拉著季遠去了寢宮門口。看到朝臣三五結隊,手裏拿著厚厚的奏本,我氣打不過一處來,毫不留情地說:“太醫說了皇上需要靜養,這段時間一律不見。”有位朝臣遲疑了一下,說:“此時事關重大……”我氣得不行,簡直說不出話來。好在季遠一臉嚴肅地替我開口了,脆生生地說:“有什麽事情比皇兄的龍體更重要?”一部分朝臣告罪退走,還有一小部分留在原地。我冷冷地說:“諸位大臣平日裏對皇上多加苛責,他不計較,廣聽進言。前段時間更是日日勤勉。現在他病倒了,需要休息,諸位難道連這一點體諒都沒有?連皇上的身體都不顧,你們忠在哪裏,孝在哪裏?”這下子,朝臣全部告罪散去。回到寢宮,季明塵披著件白袍坐在床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對我一笑。我立刻說:“想都別想。”“你還沒有娶我,現在是我娶了你,你是我的王妃,我當然要管著你。”我板著臉說,“在你完全好起來前,想都別想見朝臣。”季明塵挑眉笑道:“我隻是想讓阿翊陪我去花園走走。”他身體底子好,這幾天休養下來,臉上已經恢複了些血色。這麽一笑,好看極了。心裏的怒火瞬間消弭,我走到他身邊坐下,拉過他的手說:“那要多穿一點。”季明塵微笑道:“好。”又休養了幾天,他的身體漸漸好了。但我隻準他抽一個時辰見朝臣。到了月底,他完全恢複了健康,又變得忙碌。可是再忙,他也會按時和我吃飯睡覺。我趁機讓他多穿,他拒絕不了我,很聽話地在單衣外披了厚披風。這個被諸位大臣勸諫多次、不愛穿厚衣服的壞毛病,總算在今年改掉了。我心裏有大大的成就感。年底,我竟然收到了大楚皇帝的信,還是私信。我和楚彥倒是經常來信,和楚颯也隔三岔五見麵。除此之外,再沒有聽到過大楚的消息。信拿在手裏,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我倚在季明塵懷裏,默默地讀信。信不長,隻是一些簡單的問候。末尾卻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爹答應過你。”這句話孤零零地戳在信紙末端,前言不搭後語。我莫名地看了一會兒,突然,腦中思緒電閃,我整個人雷劈似的呆住了,信紙從手裏滑落。“怎麽了?”季明塵立刻問。“他、他答應過……”我呼吸急促,用力地攥緊季明塵的袖子,腦中空白得說不出話來。那日我從客棧回宮,皇帝答應過我三件事。前兩件事他做到了,隻剩第三件事。“不論結果如何,留大哥一條命。”後來從江南回來,我請他踐行承諾。他說君無戲言,但我應該去勸大哥。我緊緊抓著季明塵的手,語無倫次:“大、大哥……他……”季明塵撿起信紙飛快地看完,說:“你當初說,東宮的那場火有奇怪之處。”“燒得太快……我當初、當初讓人去看著他,我自己去找禁衛,可……可是還是燒起來了……”我用力回想著。“喪葬的時候……也很奇怪……”那半年的事情,我回憶起來很艱難,皺著眉盡力思索。季明塵揉了揉我的臉:“不急,慢慢想。”“父皇他……不是刻薄的人,不會在大哥死後,還揪著他的過錯不放,讓他入不了皇陵。”我的思緒越來越清晰:“墓地非常簡陋,甚至不合禮製。”季明塵說:“從江南回京後,你去找過陛下,他怎麽說。”我緩慢地說:“他說,君無戲言。”季明塵說:“這麽看來,陛下極有可能救下了你大哥,把他送走,從此隱姓埋名,遠離皇室。”“你大哥是個驕傲的人,一開始恐怕會消沉,存了死誌。陛下現在寫信告訴你,說明你大哥的情況已經好轉,走出了陰影。說不定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我激動地抓緊他的手,說不出話來。“好啦。”季明塵輕笑地摟住我的腰,“你就這麽想念他?我也能給你泡涼霧山凍茶。”我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你要去弄霜降當天的霜,和小雪當天的雪嗎?”“有何不可。”季明塵說,“隻要是你喜歡的。”這封出乎意料的信,信末那一個“爹”字,讓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我提起筆給他回信。現在我寫字很慢很慢,許多字都忘了。遇到不會寫的字,季明塵就握著我的手教我。我告訴他我現在很快樂,身體也恢複得很好。我問候了他,讓他和皇後都保重身體。直到華燈初上,我才寫好了這封簡單的信,鄭重地封好了口。年底,宮裏和各部格外忙,他們在籌備明年春的大典。某個午後,我照料好平安樹和玫瑰花,坐在吊椅上曬太陽。黑團窩在我懷裏舔毛,雪團乖乖地趴在我腳下,啃著磨牙棒。一片樹葉直直向我飛來,落在我的披風上。我納悶地四處張望,又是一片樹葉飛來。瞥到屋簷上那一抹黑衣,我大喊道:“已經給你記在小本本上了!”“誒喲,別啊。”禦風立刻現身,“小王爺,你怎麽這麽小氣。”我不說話。禦風說:“忘了我大冬天給你掏八個兔子窩了?不能將功抵過嗎?”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禦風驚奇地說:“喲,小王爺又會笑了。”我得意地一揚下巴:“討好我也沒用,你拿樹葉子扔我,我給你記在小本本上,晚上就告訴你主子。”“切。”禦風叼著片葉子,躺在屋頂上翹著二郎腿,“真是小氣。”禦風變得黑壯了,眼神也沉穩許多,身上的急躁褪去了。我想到在靈山時他還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日日和我抬杠,感覺恍若隔世。我想起一茬,好奇地問道:“當初在靈山,你的刀是故意拿反的嗎?”“不然呢?”禦風用“這種問題也需要問”的眼神盯著我,說:“不過是嚇唬你一下,誰知道能把你嚇哭。我當然不可能殺你。”我說:“為什麽。”禦風收了笑容,似在回憶:“我暗中跟在你們身邊半個月,從未見主子對誰這麽上心。”這句話把我震得滿臉通紅。我低下頭,把發燙的耳朵藏在狐毛圍領中,給黑團呼嚕毛。“明年春就嫁給主子了,開心嗎?”我輕聲道:“開心。”上次是我娶他嫁,這一次是我嫁他娶。我們互為對方的夫和妻,完完全全擁有彼此。結發夫妻,多美的四個字。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我眼眶泛濕,又重複了一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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