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那眼刀都恨不得紮到人身上了,她心氣兒十分不順,但李家在桃源村是大姓,李青山一向又是個混的,她很怕李青山發了狠到時候真把她寶貝兒子打出個好歹來。所以一整天也就隻敢在地裏訓訓家裏這個,訓訓那個的,並不敢衝著李家人說什麽不好的話。日暮而至,收了已經有三畝多的穀子。為了防下雨,也防著有人偷,已經收了的穀子得拉到家裏去。李青山回家拉板車,關老太太、叢春花和柳魚把捆成紮的穀子往地頭上抱。已經收工的人家路過這裏不免要閑聊上兩句話,“二嬸子,我青山兄弟說了媳婦是好吧?我瞧著你們這一天收的,可比以前多了。”“那可不!”叢春花喜得合不攏嘴,倒不是因著有人幫忙幹活了,而是家裏人多瞧著就讓人有希望,“以前就我們娘倆在地裏忙活,現在家裏人多,熱鬧了,可不就快了。”那人笑道:“嬸子,日子都是越過越好的。”“等我青山兄弟的夫郎給家裏添個大胖小子,您就等著享福吧!”叢春花哈哈笑,何氏更加眼氣的不行!就那小哥兒身單力薄的樣子,能添什麽大胖小子!待聽到了說話的這人帶頭,接連幾家明天都要在李家買涼粉的事,她就更加忍不下去了。走到前頭還沒收,兩家地緊挨著的地方,一鐮刀下去就割了李家的穀子。李家的三人忙著手頭的活計沒發現,何氏心想這塊後頭本就收了,她在這裏割幾把,李家的人一定也發現不了,便大著膽子又揮起了鐮刀。叢春花轉過身正好看到這一幕,她當即扔下了懷裏的穀子,大吼著跑到何氏跟前去,“陳家的,你幹什麽?”何氏做壞事猝不及防的被抓包,心有些虛,“我…我……”“我割穀子的不行啊!”她心思一轉,一下子想明白了,除了李家的人還有誰看到是她割的,她就死不認賬,李家的人還能怎麽著她?叢春花一下子來了氣,“你睜眼看看,你現在站在誰家地裏的?”何氏梗著脖子強詞奪理,“我不注意一下子站錯了地方不行啊?”她輕嗤一聲,“搞得跟誰稀罕你們家這點糧食似的?”她家裏地多,除了那個不爭氣的小兒子外,家裏四個男人都能出去做工賺錢,女人們在家也能織布貼補家用,日子可不慢慢地就越來越好了嘛。是以,這兩年何氏都是抬著下巴看人。叢春花氣得肝疼,一把抓住她握鐮刀的那隻手,拽了她一個踉蹌,手指著地上的穀子叫她看,“我剛剛親眼看見你薅著我家穀子的,這裏都還有你薅的樣!”“你說是就是了?”何氏一個用力掙脫了叢春花,開始死不認賬。叢春花怒火更旺,“我還能誣告你不成?”何氏很不屑的哼一聲,“那可說不好,你一個寡婦帶著兒子,人窮,什麽事幹不上來。”叢春花表麵上身體雖壯、嗓門也大,其實內裏性子卻是個柔軟的,並不擅長農村婦人這樣的罵戰,更何況對上的還是何氏這樣的潑皮無賴。叢春花氣得渾身發抖,柳魚幫她順著氣。關老太太道:“陳家的,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何氏一聽見關老太太說話就想起被拒的婚事,她瞬間氣上心頭,叫罵道:“你個老不死、不知羞,跟著孫子嫁過來的外來戶,你算個老幾,也敢管到老娘頭上?”這話實在難聽,柳魚緊緊攥著拳頭,冷冷看著何氏,卻怎麽也說不出那樣粗俗的話來。何氏更加得意了,心想李家也不過如此,一個個都跟軟包子似的。看看她這邊,三個兒子三個兒媳婦,外加她男人,都身強力壯的。再看看李家這三個老弱,就算算上個李青山又能怎麽了,她一下大了膽,覺得有什麽好怕的,嘴巴便更加不幹淨了起來,“你家還真是五毒俱全,你克夫,娶了個兒媳婦沒爹娘,誰知以後會不會克到你兒子頭上?”叢春花這下徹底忍不下去了,飛速跑過去,一個用力把何氏撞了個仰八叉後,順勢騎在她身上朝她臉上扇了兩巴掌,“你說誰呢?你說誰呢?”事情發生的太快,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何氏嚎了一聲,“你們都是死的嗎?”她三個兒媳婦才反應過來,慌忙著就要來抓叢春花。關老太太和柳魚趕忙攔著,場麵一時亂成一團。李青山拉著板車回來,老遠看到地頭上有站的人就覺得不對勁。他扔下板車飛速跑到地頭上就瞧見了讓他血氣上湧的一幕他娘被人薅著頭發、他夫郎護著奶奶正被兩個陳家的媳婦推搡著,幾個陳家的男人就站在一邊看著,好像馬上就要下場似的。李青山瞬間氣紅了眼,抄起地頭上的鐮刀就衝了上去。第8章 “青山,青山,你…你聽伯伯說……”李青山見他娘和夫郎被人欺負,這會兒氣得都快發瘋了,哪兒還管他什麽伯伯不伯伯的,一鐮刀下去先叫他見了血。然後給何陳家三個兒媳婦一人一腳,把人扒拉開後,瞧了一眼他娘、夫郎和關老太太,立刻轉身抓著陳大的領子朝他臉上揮了一拳,“叫你管不好屋裏人!”陳二陳三自然不能看著陳大被揍,都撲了上去。漢子打起架來和屋裏人你抓我一下,我掐你一下的小打小鬧是不同的,一拳一腳的下去都是落在身上的悶響聲。李青山打起架來又凶又狠,一人對付著陳家的三個漢子,竟也不落下乘。何氏還被叢春花壓在身下,陳家的三個兒媳婦沒見過李青山打架這不要命的陣仗,一下都嚇傻了。待反應過來之後,誰也沒心思管何氏了,都要衝上去幫自家男人。柳魚見她們要去抓李青山,下意識地就一手拽了一人的頭發。很快,得到信兒的李大伯一家趕到。李大伯去看還捂著大腿的老陳頭,李青江和李青河去幫李青山,大伯娘劉桂英一把薅過陳大家的頭發就把人摔在了地上,“小毒婦,你還欺負到我家頭上了!”大嫂林氏和二嫂桐哥兒也是暴脾氣,一人拖著一個打。柳魚手裏瞬間空了,李樂容跑過來幫他整了整衣裳和頭發,急切地問:“柳魚哥哥,你沒事吧?”柳魚還懵懵的,反應過來之後第一時間去看關老太太,關老太太坐在那裏衝他擺了擺手示意沒事。柳魚鬆了口氣,待看清眼前的場景之後,爬起來就衝著何氏狠狠踢了幾腳,好好發泄了一番心中的火氣。村裏人見事情越鬧越大,都趕緊來拉架。慢慢地,這場鬧劇總算停住。陳家的男人都被揍的鼻青臉腫的,陳大的牙更是被打掉了一顆,女人們則頭發散亂著抱著男人們哭。何氏更是哭天搶地的,“殺人了啊,殺人了啊,我們一家要被人揍死了……”“你再說?”劉桂英一聲厲喝。何氏又開始撒潑,“我跟你拚了!”眾人趕忙拉著。“行了!”村長吳正順怒喝一聲,“何氏,這件事本就你有錯在先。”他來的路上已經聽報信的人說了事情的經過,這何氏實在是無理霸道,要說這頓打挨的也是活該。吳正順蹲下瞧了瞧老陳頭的傷,還好李青山是個有數的,用的是鐮刀背麵,割傷不算重,沒什麽大礙,他道:“架也打了,氣也出了,這件事就算完了,都是一個村的,這像什麽話。”何氏一聽,“那怎麽行?村長你看看,我家的人都被揍成什麽樣了!賠錢,李家的人必須賠錢!”“行了!”老陳頭一聲暴喝,青山他爹在世的時候都請他喝過酒,一轉眼兩家打起架來了,這叫什麽事兒,他很是羞愧地跟村長說:“這件事我家有錯在先,我沒什麽事,不要賠錢。”村長轉而看李青山,叫他表態。李青山看了看他娘和夫郎都沒什麽事,方才沉著臉對陳家的人道:“滾!別在我家地裏!”……一場鬧劇總算停歇,除了李大伯一家,看熱鬧和拉架的人都散去。畢竟,這會兒還是搶收穀子最要緊。他娘和他奶奶有大伯娘和阿嫂們安撫著。李青山放倒一個捆成紮的穀子,把柳魚扶起來,叫他坐在上頭,問他:“沒事吧?”他其實很懊惱,柳魚才嫁進來就叫他遇見了這樣的事,也不知剛剛他那副凶狠的樣子嚇到了他沒有。“沒事!”柳魚這會兒腦子還懵懵的,他竟然打人了,“我…我…我覺得痛快!”李青山有些驚訝,便聽他說道:“我以前被人欺負的時候,怕給奶奶帶來麻煩,總是忍著讓著。”“可心中實在憋悶,午夜夢回想起來的時候都氣的緊。我今日方知,有氣當場發作出來,把欺負你的人狠狠打上一頓,是這麽痛快!”雖那時他事後總會想辦法報複回去,但那樣暗戳戳的到底不如這樣來得痛快。這是夫郎第一次一口氣同他說了這麽多的話,人也同往日大有不同,要生動鮮活許多。李青山忍不住笑了,握著柳魚的雙手道:“以後,不管是誰欺負你,我都給你出頭。”柳魚雙眼亮亮的,還沉浸在剛剛打架的痛快當中,聞言點了點頭。兩人相視一笑,李青山望著夫郎雙眼亮晶晶的模樣,心中的弦仿佛被什麽輕輕撥了一下。……為了防陳家的人趁著李青山不在再生事端,李青河在地裏給壓著陣,李青山開始把穀子裝上板車一車車的往家裏拉。末了那趟,柳魚幫李青山收拾好了草苫子和舊鋪蓋。今夜,李青山得在地裏看著,這倒不是為了防陳家,而是春收秋收的時候村裏家家戶戶都這樣。“你吃過了再給我送去,我趁著這個空再幹一會兒。”這會兒天色已經很晚了,但今個兒是十三,月亮大,夜裏也看得清清楚楚的,一點都不耽誤活計。柳魚點了點頭。李青山幫他理了理鬢邊的頭發,方才下地去。這會兒陳家和李家打的這一架已經傳遍了全村,李青山的二爺爺得了信氣得找上了陳家,指著老陳頭的鼻子罵。“你爺爺當年被趕出家門,能在桃源村紮根落腳都多虧了我們李家,到你這輩可好,竟還欺負到我們李家頭上來了!你當我們李家沒人了嗎?”“時成就撇了青山這一個兒子,你欺負誰也不能欺負到他頭上去!”一句話直說的老陳頭羞愧難當,扇著自己巴掌保證以後定當會管教好何氏。柳魚踏著月色給李青山送飯,太晚了,叢春花不放心也跟著一塊去的。但這時間到了地裏她自然找了個借口溜走,好叫新婚的小兩口說些體己話。柳魚把食盒籃子的蓋子取下鋪在地上,把飯菜擺在上頭,“今天時辰太晚了,就做了一個菜。”李青山用水囊裏的水洗過手後,用柳魚帶來的帕子擦了擦,拿起筷子就夾了一棒豆角到嘴裏,“好吃!”豆角是幹煸的,外表都起了虎皮,吃起來軟軟的,裏頭也進了味兒掛了香,味道非常好。柳魚淺淺的笑了下,起身幫李青山鋪鋪蓋,等鋪好了之後,便沒再說話,抱膝靜靜地坐在鋪蓋上,低著頭撥弄地上的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