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李樂容過去陪著柳魚,李青山便又去了一趟叢家村知會了叢春花,家中還得留個人操持事情才行。叢春花把關老太太扶上炕說:“大娘,堂屋裏太吵,你在這屋安靜,好休息。什麽都別想,咱們先好生養好身子。”柳魚聽她這麽說放下了心,眼睛濕潤。他這一生有兩件幸事,一是被關老太太收養,二便是嫁給了李青山。前者叫他活了下去,後者給了他一個無比溫暖的家,叫他活得更好。第二日便是十五大集,李青山早起將那頭毛豬和羊都殺了。他是頭一回宰羊,手法生疏地很,沒將整張羊皮剝下來。“可惜了,不然一張整羊皮還能賣個五六十文。”柳魚幫他穿戴著帽子和手套說:“你沒個正經師傅教,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頂厲害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定能做得更好。”李青山被他誇樂了說:“你怎麽也開始說瞎話了。”“什麽瞎話?”柳魚很固執地道:“你就是很厲害。”李青山把人抱在懷裏好生親了親,“等我回來。”柳魚點頭,望著他辛苦拉板車的身影掉了眼淚。整理好情緒,柳魚回屋看關老太太,怕她再起燒,昨夜裏柳魚跟著她一起睡得。關老太太問:“姑爺走了?”“嗯。”柳魚點頭。關老太太說:“姑爺是個靠得住的。”柳魚雖笑著,眼睛卻濕潤了,“奶奶,我以後要好好對他。”柳魚喉嚨哽著說:“他好。”……服侍關老太太喝了藥,叢春花帶著柳魚一塊提了一斤豬肉一斤羊肉去了村長家道謝。都是挑的上好的部位,加起來得值六十多文錢呢,弄得村長更不好意思了,為他那日的猶豫臊得慌。但李青山一家都是真心感謝他。辦好了這件事回了家,柳魚趕快繡起帕子來。這幾日給奶奶看病抓藥,已將他手裏那四兩多錢都耗盡了,從叢春花這裏還拿了二百多文抓藥。在縣城這幾日,他已抽空跟布鋪的掌櫃談好了,一月除了十五條絹帕、十條棉帕之外還可以收他十個荷包,這樣一個月他能淨賺四百文左右。李青山說太累不想叫他幹這麽多,他好說歹說才叫李青山同意了,隻辛苦這一寒冬。另一邊的李青山拉著板車到了縣城,那日的積雪已開始化了,但早上路麵還是凍著的,板車還好走一些,不過一會兒收了攤回去怕是難了。他一連幾日沒出攤了,今日趕早一出,廣老板看到了他,問:“怎的好幾日沒出攤了?”“家裏長輩病了。”李青山解釋說。廣老板一聽沒再問,轉而道:“雪化了,一路不好走吧,沒想過開個肉鋪子?”“有打算。”李青山笑了下說:“但我得先買一頭騾子。”廣老板一琢磨也是,縱使租了鋪子,每日拉著板車收了毛豬來回趕,也極是不便的,他道:“那行,你何時租鋪子跟我說一聲,我瞧瞧我這邊還有沒有空的鋪子。”他愛吃肉,南坊街就這一個肉鋪,人還實誠,他得想辦法給留下來。李青山聽他這麽說也不是個不識數的,多切了一斤羊肉給他,“那就提前當謝禮了。”廣老板把肉收下了,但沒虧李青山這份錢,嘿嘿一笑道:“算不上什麽事兒。”人日子過得順心就整日樂嗬嗬的愛行善,這可以說是廣老板的真實寫照了。一頭豬一隻羊加起來有個一百三十多斤的肉,在這樣大的雲水縣城裏,真是一點也不愁賣。尤其羊肉稀罕,有個闊綽的,一個人就要了半扇去,說是回家要做鍋子吃,可把人給饞的。不過對比縣城的其他肉鋪子,李青山這也就是小本生意了,因為其他肉鋪或多或少都同城裏的飯館或是大戶人家有長期契約,一日殺的可不止一頭豬。肉都賣光了,李青山一下回了本,還額外賺了三百多文。收了攤,扛著一大麻袋的銅錢到錢莊換銀子。每換一兩銀,錢莊要額外抽五文錢的利,李青山隻換了一兩,剩下的一千八百多個銅板就留著下午收毛豬的時候用了。奶奶如今身子弱得好生補一補,豬肉油大不是很有胃口,李青山臨走前去了趟碼頭買了一條魚。回家時正臨近正午,出了城的路已被來往的行人攪得滿是坑坑窪窪,且多淤泥。李青山盡量挑著雪還沒化的地方走,有時避免不了走了泥路,走兩步就得停下來用樹枝刮一下車軲轆上沾的泥巴,不然車軲轆被泥巴塞著根本不轉。這大大拖慢了他回家的時間,柳魚左等右等他還不回來,猜到了原因,沿路去找他。兩人相遇時,李青山正半用樹枝半用手的刮著車軲轆上的泥巴,在來往的人群中,顯得頗為狼狽。柳魚眼睛一酸,深吸一口氣,笑著迎上去,頗為輕快地說:“就知道你卡半路上了。”李青山聽見聲音還不敢相信,一轉頭確認是他很是驚訝,“你怎麽來了?”柳魚掏出手裏的粗木枝,抬著下巴說:“來拯救你!”李青山被他逗樂了。柳魚蹲下來幫他刮車軲轆上的泥巴。一小會兒的功夫,那雙蔥白似的嫩手就沾得滿是泥垢了。李青山心中很不是滋味,望著柳魚的眼神愈發溫柔。柳魚唇角勾著,轉頭瞪他,“你不會想叫我都幹了吧!”李青山回過神,大聲笑了起來,清了清嗓子,頗為豪氣地說:“怎會怎會,為夫這就全包了!”柳魚也笑了起來。一對苦命鴛鴦苦中作樂。兩人一路走走停停,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到家,手上臉上鞋上和褲腿上沾的滿是泥巴。叢春花又心疼又好笑地說:“跟逃難的難民似的。”李青山和柳魚相視一笑。不過下午也有一件幸事,是桃源村本村的一戶人家要賣毛豬。以往要賣毛豬得等屠戶下來收豬,桃源村離縣城遠,那屠戶來一回價錢壓得就比別的村子低,現下村裏就有個屠戶了,可不方便了嘛。“這倒省了我出門的功夫了。”午後路難走,李青山本是想等再過一個多時辰路麵漸漸凍上的時候再出去收毛豬的,現下有人找上門,就在本村,算是一件幸事了。能叫他少受點罪,柳魚也高興,回房幫著李青山換幹活的衣裳的時候,眉眼間都還帶著笑意。李青山實在沒忍住,把人抱起來放到桌子上親了起來。算起來自下雪那日,兩人都有七日未曾這樣的親近過了,李青山有些失控。而柳魚緊緊攀著他脖頸,這次不止任他索取,也開始了笨拙的回應。分開時,李青山喘著粗氣下巴擱在柳魚肩頭,難耐地問他:“今天怎麽這麽乖?”柳魚微偏著頭貼著他耳鬢不好意思說。李青山抬起頭來,時而用額頭貼著柳魚的額頭,時而用鼻尖蹭著柳魚的鼻尖,時而輕啄柳魚一下。本是想解饞平息的,卻漸漸把自己搞得呼吸越來越亂。李青山懊惱著,額頭緊緊貼著柳魚的額頭,不敢再有其他動作了。偏在這個時候,柳魚湊上來,主動親了他一下,親完之後還脈脈含情地看著他。李青山腦海中的理智之弦瞬間崩了,把人托臀抱起緊扣在懷裏,咬著後槽牙說:“你還想不想叫我出去了?”第42章 柳魚趴在他肩頭悶聲笑。李青山氣得捏了捏他手上那手感很好的地方。柳魚吃痛哼唧一聲,緊緊摟著李青山脖頸,趴在他肩頭乖了。兩人靜靜抱了一會兒,享受這片刻的安寧。換好衣服出房門,各忙各的。李青山去鄉鄰家收毛豬,柳魚要繡著帕子守著藥壺給關老太太熬藥。他繡帕子,叢春花就在一旁織布,那批苧麻最終剝下來了五斤半的麻皮,約摸著能織四十五尺的布。入了冬,不用撿柴、不用割草、地裏也沒活計要幹,這一冬她零碎著就能把這些布都織完了。早上關老太太覺著自己在屋裏太冷清了,又移到了堂屋大炕上睡。屋裏暖暖和和的,三人說著話,一點也不覺得無聊。這時,有人敲門,柳魚還當李青山回來了,忙放下手頭的活計去開門。開門一瞧倒是個婦人左手拎著一隻雞,右手牽著一個孩子。這孩子他熟悉,叫小雪,常跟著恬姐兒和顯虎一塊來玩,人很安靜。小雪叫顯虎哥哥,還姓李,柳魚猜該叫這婦人嫂子,柳魚叫了人,這婦人臉上的笑容便更深了。這時候叢春花也知道不是李青山了,出了堂屋門迎出來,給柳魚介紹:“這是你秋芹嫂子。”楊秋芹一笑說:“剛剛魚哥兒已經叫過人了。”她又叫小雪趕快叫人。說著話,就到了堂屋內,柳魚搬了馬紮叫人圍著炕灶邊坐,又拿了一個柿餅給小雪吃。小雪有些靦腆,看她娘的臉色。楊秋芹說:“小嬸給你你就拿著啊。”小雪這才伸手接過,咬一口甜甜軟軟的,小嬸家的東西跟他人一樣香香的,她喜歡小嬸。楊秋芹看著關老太太又看叢春花道:“關奶奶,大娘,我有話就直說了。”叢春花點頭。楊秋芹把小雪繡的帕子拿出來,其實算不上帕子,就是在她哄著小雪玩,給她的那塊棉布上繡得。兩朵白色的小花,因為沒什麽彩色的配線,算不上入眼,但單論小花形狀針法來說,一個七歲的孩子能繡成這樣已是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