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這都是先交一半定錢,等木匠交貨才付另一半的,不然一下還真拿不出這麽多錢來。等這事也辦妥了,鎖了鋪子,柳魚先和叢春花一塊花錢坐騾車回家。李青山則趁著今日收工早些,趕著騾車去買搭豌豆架的長木枝。等把長木枝運回家,他還得折返回去收毛豬。一天下來,竟隻有下午守著鋪子慢悠悠賣肉的那一會兒最得閑。……“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到了夜裏,忙碌了一整日的小兩口互相鬆快筋骨,柳魚接著道:“你看,咱們每天都是忙過上午那一陣子,後頭基本就不怎麽忙了,但總也得拖到那麽晚的時候才能關鋪子,這不合算。”依柳魚的意思,要麽早早賣完他們回家忙家裏的活計,要麽費上那同樣的時間多賺些錢回頭好雇人幹家裏的活計,兩樣總得得一樣才好。李青山歎氣,“說到底,還是這一片吃肉的人少。”縣城的肉鋪子分兩種,一種是在中心坊市的大肉鋪子,據說每日宰豬宰羊幾十頭,專供應給各大酒樓、飯館和富戶等,走得是薄利多銷的路子,雲水縣城隻此一家,因為生意做得大,這是要入商籍低人一等的;而另一種就是李青山和賴大屠子開得這種肉鋪子,遍布在各個坊市街道之間,專賣給城內住戶的。尋常坊市都有兩三個這樣的肉鋪子,人家開得時間久根基深不說,手頭存得錢也多。若是將鋪子開在那樣的地方與人競爭,人家都無需做什麽,隻接連低價賣幾日的肉,就能叫他們把豬肉都砸手裏,賠個底朝天了。因此當時李青山出攤擇位置時,避開了那些肉鋪子選在了這裏。考慮的就是這一處還沒有肉鋪子,他這小本生意,無人理會,可以慢慢攢錢。不過如今缺點也顯出來了,地略偏,每日隻加了一頭豬,竟就要賣這麽久了。若是到了夏日,一日就該是隻有一頭豬的生意了。“別歎氣嘛!”柳魚轉過身猛地抱住了李青山,雙眼亮晶晶地道:“我有個主意!”被夫郎突然抱住的大狗子,臉上早已掛了笑,聞聽此言,伸手刮了刮夫郎的小臉蛋道:“快說!”“嗯……”略沉吟了一下,柳魚道:“咱們可以上午賣生肉,下午賣熟切!”他們鋪子左右各一扇窗戶,賣肉用得是右邊的窗子,左邊一直閑置,柳魚早就在琢磨左邊幹什麽用才好。既不耽誤他上午給李青山幫忙賣肉,還得叫客人不覺得在肉鋪子裏買這種東西汙糟才行,柳魚思來想去沒想出什麽好主意。還是今日上街買筆墨紙硯,李青山與一直在他們這兒買豬下水的鹵煮小販打招呼時,柳魚才突然想到,既然別人能靠賣熟的下水賺到錢,那他們怎麽就不能靠賣熟的肉賺到錢呢?想起叢春花那些做大菜的手藝來,柳魚越琢磨越覺得天時地利人和他們簡直是都占盡了,不試試都浪費!李青山一聽,也覺豁然開朗,順勢把柳魚壓在身下道:“還是你聰明!”……既是決定要賣熟切了,那最後剩得沒賣出去的肉就全部用來拿回家叫叢春花和柳魚試方子了。如此,那幾個日日踩著時辰來壓價割便宜肉的婦人和夫郎就撲了個空。“賣完了?”“嗯。”李青山在鋪子外麵裝著窗戶上的木板,頭都不轉道:“下次想買早點來。”其中一個夫郎臉上訕訕的,說:“方才明明看著鋪子還開著的。”他家就住這附近,從這鋪子第一日開業時他便注意到了,後來觀察了幾天,見鋪子裏始終隻這一對小夫妻便起了心思。鄉下來的,年輕人,好拿捏。於是他便叫上附近幾個鄰居,這幾日下午輪流蹲守在這鋪子附近,等著肉快賣光時一起壓價割點便宜的肉回去。前幾次都成功了,幾個鄰居都誇他聰明,沒想到今日竟撲了空,他有些不甘心地道:“別是不想賣給我們吧?”李青山心下不忿剛想懟人,就被柳魚出聲打斷了,“怎麽會呢?”“送上門的生意誰不做?”柳魚從鋪子裏走出來,道:“是這樣,我們鋪子準備賣些熟切,所以這陣子剩得最後那點肉便都要拿回家試方子。”柳魚笑了笑,掃視了一圈這幾個婦人和夫郎,接著道:“所以,以後若是想割肉,還是早點來的好。”話是譏諷人的話,但因著他聲音帶著幾分南鄉人獨有的軟糯柔婉,輕聲細語的,叫人不禁懷疑起來,他到底是不是譏諷人的那個意思。幾個婦人和夫郎麵麵相覷,臉皮薄的早低著頭覺得臊得慌了。柳魚不再理他們,轉過頭幫李青山一塊裝窗戶木板。這幾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他們確實是準備要關鋪子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悻悻地一起走了。柳魚扭頭看著這幾人終於滾得遠遠的背影,哼道:“便宜他們了!”若不是因著做生意得和氣著點,犯不著因小失大,他才不會就這麽輕易放過他們。夫郎生氣的樣子總是這麽可愛,李青山眼裏帶了笑,外頭人多,他不好做什麽,隻挨近了柳魚,貼了貼他胳膊道:“別生氣了,咱們回家做熟切去!”“嗯。”柳魚重重點頭,然後偏過頭看著李青山彎了眼睛。第76章 縣城的熟切店其實不少,熏、燒、鹵、醬各有各的風味。但這東西,說白了,還是以味道取勝的嘛。叢春花和柳魚都很有信心。回了家,李青山將剩的那個豬頭劈開又仔細清洗幹淨、剔了肉,便下地去搭豌豆架。柳魚和叢春花一塊研究怎麽鹵豬頭。“這玩意比別的地方味兒大,得下重料。”他們要開的這個熟切店,經昨個兒晚上柳魚和李青山細細商量覺著還是先以鋪子不好賣的肉為主。一來能將肉鋪的肉快些賣出去,二來這樣投進去的本錢少些,他們試的起。那其中最紮眼的就是豬頭這部分的肉了,因著味兒大,模樣也不大好看,尋常隻有圖便宜的人家才會買。一個豬頭出五斤的肉,才能賣個二十文錢。而一整個豬頭重約十多斤,按毛豬價收來約有一百文呢,付出遠比收獲大的多。因此柳魚想從這裏下手,將豬頭部分的肉做得好吃些,轉手賣個好價。“嗯。”柳魚點頭,仔細記著叢春花的用料先後和分量。這些香料都是今早叢春花得知他們想賣熟切,特意去縣城香料鋪子買的。有貴有賤,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也不認識,還是掌櫃說大酒樓常買,她才買來試試的,這部分全靠她和柳魚聞著味道試探著放。五斤肉不能一下都浪費了,分三次試,畢竟是第一次做,晚飯也沒指望吃這個。所以看著時辰差不多的時候,柳魚便準備起了晚飯。家裏的菜園子雖是種了不少菜,但多是要到四月底五月多才能采收,而今還是以吃田野小菜為主。柳魚打算做個野蔥抱蛋,再涼拌一道馬蘭頭拌香幹,一香一鮮,吃起來也開胃下飯。“再熬個米湯吧,你和你奶奶都愛喝。”“我也正想呢。”不過不光是因著愛喝,柳魚道:“馬蘭頭偏寒,配著熱食吃不傷胃。”“還有這說法?”叢春花笑了,等看著柳魚把米湯盛出來馬上就得刷鍋才能做炒菜時,道:“沒有小鍋還是麻煩。”那可不是,原先家裏兩口大鐵鍋,一燒水或熬粥,一烙餅,那口小的炒菜可是快。而今那口小鍋被柳魚他們帶到鋪子裏了,像現在這情況,做飯便隻能撿著一口鍋用了。而這種情況應該還得持續一段時間,最起碼熟切店生意不穩當下來,他們是不會費錢專門去打兩口大鐵鍋給鋪子用的。野蔥抱蛋,將野蔥洗淨,蔥白與蔥綠分離。油燒熱先下蔥白,煎出香氣再倒入雞蛋液和切碎的蔥綠,稍稍撒點鹽,最簡單的做法,便能激發出野蔥特殊的辛香來。馬蘭頭焯水切碎過涼水加香幹,滴入醬油、麻油、陳醋,拌勻了便是一道春日裏清香可口的時鮮,做法同樣簡單。李青山回來的時候,滿院子都是燉豬頭肉的香氣,笑道:“這麽香?”“飯剛做好,正要去叫你呢。”柳魚一見他回來雙眼就含了笑。“那是,我可是聞著香味兒回來的!”柳魚舀水給李青山洗手洗臉,等他洗好了,又拿布巾細細給他擦臉。為著叫他抬手不那麽累,李青山曲著腿。這樣,李青山的那張大俊臉就在柳魚近前,柳魚細細瞧著他,眼神和手下的動作愈發溫柔。……豬頭肉燜了也有半個多時辰了,恰到晚飯時間,柳魚便撈出來切了切,切下來的第一塊先喂給了跟著他來端菜的李青山。李青山一口吞下去,嚼了嚼,臉上表情越來越不好。柳魚狐疑地又切一塊,自己嚐了,然後臉皺成一團,與李青山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都笑了。非常膩還有些苦,第一次試做熟切以失敗而告終。不過叢春花和柳魚很快找到了原因,膩應是火不夠大導致肉出油不夠多,苦應是去腥的白芷白蔻放多了。但眼下,即便肉做成這樣,一家人也是沒舍得扔的,硬把它給吃了下去,尤以李青山承擔的最多。“沒事吧?”飯後,柳魚去屋裏櫃子裏拿了酸梅喂給李青山吃,叫他解解膩。“沒!”李青山方才根本就沒細細嚐味道,算是吞得。今個兒十六,外頭亮堂,他還想再下地幹會活,就當消食了。第二鍋的豬頭肉已下了鍋,有叢春花和關老太太看著,柳魚跟他一起下地去。這會兒一望無際的田野裏毫無一人,很是空蕩。但因著月光清澈溫柔,又有零落的蟲鳴和蟋蟀在叫,倒並不會覺得嚇人。李青山用力將長木枝嵌進泥土裏,柳魚則橫向在兩兩長木枝之間綁上線。兩人說著話,在這寂寂春夜裏,格外安寧。回去路上,李青山吵著要背柳魚。柳魚失笑,“我又不累,叫你背做什麽。”雖是一整日也沒得閑,但他做得都是些輕巧活,可比李青山輕鬆多了。不過李青山是不依的,大有一副不讓背就不走了的架勢。“慣的你!”柳魚學著方哥兒的口氣說話,爬上李青山的背,兩手拽了拽李青山的耳朵,然後環住了他脖頸,頭挨在了他肩側。李青山背著柳魚往前走,一如當初成親時他將他從安濟院背出來時那樣,柳魚心頭微動,攬著李青山脖頸的手緊了緊,又在李青山肩窩蹭了蹭,道:“我們要一直這樣長長久久地走下去。”“那當然了!”李青山朗聲回答,而後背著柳魚跑了起來,田野裏盡是兩人歡快的笑鬧聲。……一個做了很多年席麵的大廚和一個在做飯方麵很有天賦的人,狠下了幾日的功夫,便試出了味道不錯的方子。不過還要再多加試驗一下,爭取在不改變熟切味道的基礎上將香料的成本降到最低才是。熟切店自是不能隻賣這一樣,與此同時,兩人還用這方子試做了豬蹄和排骨等,味道都很不錯,柳魚琢磨著若是到時候能賣得開,等五六月份新鮮菜蔬下來了,再鹵些菜一起拿去賣。這日,到了柳魚同方哥兒約定好的一起吃飯的日子。趕早,柳魚和方哥兒一起去早市買了一隻雞、一條魚還割了一大塊豆腐回來。忙過上午那一陣兒,吃過午飯,柳魚看著鋪子,李青山趕車收毛豬送回家,又將叢春花和關老太太接了過來。“你三舅母沒再來了吧?”叢春花一進鋪子就問。這三舅母便是上次叢大舅家孫女滿月宴時一個勁兒誇柳魚衣裳好看的那個,早年家中境況差,叢春花沒少被她奚落,而今境況好了,她竟還腆著臉上門打起秋風來了。不過,柳魚自是沒叫她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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