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點完殺死河神的收獲,岑青原本沿著淮水繼續漂流而下,子時前後,正在向他身上緩緩聚攏的日月精華卻忽然變得猛烈異常起來。


    那些細微到極致的金色微粒自從他穿越以來就熟悉無比,但此時卻仿佛每一粒中都蘊藏著一朵毒火,不受控製地鑽進他的血肉與骨骼,灼燒得他心煩意亂,狂躁難忍,莫名出現的暴怒與戾氣充塞全身,若非之前耗盡了妖氣靈力,他幾乎便要失去理智地在河水中翻滾起來。


    算算日期今天正好是五月初五,這便是端陽熱毒的威力麽?


    現在還是黑夜就已經這樣,等到太陽出來自己豈不是要直接爆炸了?


    幸好他有準備在先,岑青一邊腹誹一邊強忍痛苦,抬起酸軟無力的手臂,從靈鐲中取出那塊張府送來的寒玉,在身上比劃了一下,不知該放在哪裏,隻能順手塞進嘴巴。


    結果沒想到剛剛含住,一蓬冰寒之氣便在他口中炸開,直接把他的口舌咽喉甚至臉上的肌膚全部凍僵。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冰火兩重天……”如果說之前還能動彈兩下,這次他真的是一動也不能動了,他的軀體火熱,表情僵直,睫毛上掛著一層寒霜宛如死不瞑目般,不受控製地沉向水底,在完全失去知覺之前幾乎便要淚流滿麵,“特麽的是誰說的寒玉能抗端午節的熱毒來著?”


    義陽城東的楊家莊裏,祿壽喜財四鬼正圍攏在正院後的廂房裏鬧哄哄地擲骰子。自從岑青在嶽陽如意賭坊依仗岑壽大殺四方,就仿佛給這幾個家夥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跟著張鈺待在楊家莊的兩三日裏,他們已是把周圍的人贏了個遍,這種絲毫不給對方留機會的賭徒最可憎,最後惹得人人厭惡,連一個願意搭理他們的都沒有了,隻能四個人湊在一起自娛自樂。


    不過五鬼中除了岑福之外,基本上都是沒心沒肺的家夥,連一向沉默寡言的岑壽有了形體能夠言語之後也變了樣子,一群鬼裏就數他脾氣最暴燥,不知是不是由於之前當啞巴鬼時鬱氣憋得太多。


    岑青把寒玉扔進嘴裏的時候,恰好輪到岑壽坐莊,他正因為岑喜岑財兩兄弟聯手作弊而罵罵咧咧,但是岑喜岑財又指責他上一把用透視眼作弊,岑祿抱著麵前一堆銅錢笑而不語,岑壽轉過臉喝斥悶聲發大財的岑祿不來幫忙,忽然間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你這廝有話直接說,為何偷偷地罵老子?”


    岑壽大怒,捋起袖子揮拳便要去揍岑祿,卻見岑祿忽地把麵前的銅錢往口袋一掃,站起身來道:“不玩了。”


    “你說不玩就不玩?你們仨全都贏了老子的錢,就老子一個人輸。”


    “我沒罵你,不過想罵你。”岑祿指著岑壽的鼻子道,“今天初幾了?”


    “我管它初幾,跟你罵我有什麽關係?”


    “今天是五月初五,端陽日。”岑祿指著岑壽道,“那我問你,那小胖子把寒玉拿給咱青公子的時候,你給他說用法了沒?”


    “沒……我忘了。”岑壽被岑祿掐住尾巴,氣勢頓時弱了下來,“寒玉的用法也是我生前聽人說的,說要把寒玉放在胸口上以功力緩緩催發,能解熱毒,青公子不是個姑娘家麽,我就一直沒好意思跟她說。”


    “呸!沒說就沒說,還找借口。”岑祿噴了岑壽一臉口水,“青公子什麽時候把自己當做姑娘過?還是你眼睛瞎了看不見。”


    “好,就算老子忘了又怎樣?”岑壽拍拍胸膛,混不吝道,“你來殺剮了老子?”


    “我倒無所謂,就怕青公子回過味來,轉頭就扒了你的這身人皮。”


    ……


    岑青覺得自己處在半夢半醒之間。


    這種感覺很微妙,他能夠看到並感知周圍的一切,可是卻身體酥軟抬不起一根指頭,與夢魘那種無力控製的恐懼又不同,更像是倒在一朵厚厚的棉花裏,讓人舒服得幾乎不願醒過來。


    然後他看到了張錚。


    這家夥抬起手在岑青眼前晃了晃,確定岑青恢複了視覺後,臉上帶著強忍的古怪笑意道:“把寒玉吞進肚子裏去抵抗端午熱毒,你的奇思妙想真是讓我眼界大開。”


    “有問題嗎?”即便不清楚寒玉放進嘴裏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岑青也知道自己搞出了烏龍。


    “沒問題。如果不是我剛才發現你從河裏漂下來,又用乾陽降妖符鎮壓下你體內的寒熱二毒,你猜你會不會變成一隻燒開的水壺?”


    張錚這廝一如既往地毒舌,低頭同情地看著岑青:“寒玉之毒,與草木蛇蟲之毒不同,乃五金之毒,毒性更甚於鉛汞,尋常人家放在冰窖製冰,也需用鉛盒盛置,方能以毒攻毒隻取其寒。你倒是無知無畏,直接把它吞下融化了。”


    “我隻問你有什麽問題?”聽到張錚說他無知無畏,岑青頓時不樂意了,放射性金屬的危害明明自己更有發言權好不好,關鍵的問題是自己把這玩意兒吞下去,雖然還沒有死,但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問題是沒什麽大問題,隻是你把寒毒熱毒都匯集在體內,我沒辦法解決,隻能用上清鎮靈符鎮壓下你的妖氣和靈力,簡而言之,你已經無法吸收日月精華,變得和凡人一樣了。”


    岑青抬頭看看天上的烈日,果然再也感受不到一點兒熱毒和靈氣,又揮舞了一下手臂,輕飄飄的軟弱無力,與之前那種隨時爆發、張力十足的感覺判若雲泥,站起身後又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重新變回了人身,而且身上穿的還是一件儒衫,他朝著張錚看過去:“這是你的衣服?”


    “放心吧,路上新買的,我從未穿過。”張錚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尷尬著臉多餘地解釋了一句,“是你徒弟幫你換的衣服,我走到一邊了,什麽都沒有看見。”


    “謝了……”


    岑青衝他拱手道謝道。雖然一直以來對張錚的私德水準不怎麽信任,但這廝終究還是把自己當做同伴,沒有落井下石地降妖伏魔,讓岑青略感心安。


    “客氣客氣。”張錚也拱手回禮道。


    “那個,容我多問一句……你準備什麽時候幫我把這個鎮靈符解開?”岑青抬腳走了幾步,腳下也是晃晃悠悠的,根本找不到以前那種大步流星的節奏,覺得甚為古怪,忍不住開口問道。


    聽了岑青的問話,張錚飛快地回答道:“至少等你消解了熱毒和寒毒吧。”


    他回答得快速,岑青挑了挑眉毛,反而生出幾分狐疑來:“當真?”


    “我要騙你之前為何還要救你?”張錚走到一邊去,把之前倒扣在汙泥裏的渡船翻過身來,推向河水中:“我們盡快渡河,趕往蔡州吧。”


    他看起來很正常,然而岑青偏偏覺得哪裏肯定不正常,直到跟狗蛋兒一起坐進船艙,看著張錚劃槳渡河,之前取出的一疊符籙在腰間的符袋裏露出一角,岑青才明白自己的疑惑究竟出在哪裏。


    “你對我使用的不是上清鎮靈符吧?”岑青陰沉著臉盯著張錚,抬起手指了指他腰間的符籙,“你少了一張我恰好見過的符籙,好像叫做……乾陽降妖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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